武媚娘听出弦外之音,心里立即做出了计较,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公主把话挑明,一旦她把话说得明白了,那就完蛋了,她连不答应都不成,那岂不是糟糕。
小公主以后是迟早要嫁人的,她出宫走了,自己岂不是又要失势,而且自己到了小公主的这里,以后史忠臣也没法再照顾她了,更加无法让她恢复才人的封号。小公主这么的“喜欢”她,史忠臣岂能违了小公主的心意,而皇帝的才人又怎么可以伺候公主呢,所以只能让她继续当宫女,一直伺候着小公主!
而小公主为什么要对她另眼看待?不用说,武媚娘也能猜得出来,不过是要通过自己,或是自己即将来京的母亲,向王平安传达些消息,说小公主她多么的可爱,是多么多么的好,以此来讨王平安父母的欢心,仅此而已,自己也就这么一丁点儿的用处了,但小公主一旦离宫,自己的用处就算用完!
万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小公主会“报恩”这种想法上,就算小公主能想起自己,那也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了,而就算想起来了,自己能得到的好处,也仍旧是恢复才人的封号,难不成还能封个妃子啥的!
两相比较,赶早不赶晚,她自己在丽夏殿里当家做主多好,何必跑来伺候人呢,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些事情说过来长,可在武媚娘的脑海当中只是闪了一闪,她笑道:“公主,奴婢自然觉得和您投缘了。说真的,不是奴婢奉承,您和太子殿下的性格还真的很相似呢!”话锋一转,当即便将内容岔开了!
果然,李伊人一愣,她自己安排好的话便说不下去了,注意力转移,不再说让武媚娘住到自己这里来,而是问道:“我和太子哥哥的性格很象?你和太子哥哥说过话吗?就象现在咱俩这样?”
一个小小的宫女,又曾经是父皇的才人,居住在后宫之中,怎么可能和李治说话聊天?这种事在后宫里是不可能发生的,武媚娘见了太子,除了躲在一边行礼之外,再也没有资格干别的了!
武媚娘心中好笑,还是年纪小吧,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我还是很年轻的,没吃过太多的盐,所以不和你比了!
她道:“经常能说上话的……只不过太子殿下不记得奴婢是谁罢了。太子殿下经常去牡丹园赏花,问奴婢一些话,比如怎么种植牡丹。”
李伊人啊了声,立时大感兴趣,她想了想,道:“牡丹园,丽夏殿。呀,那可不是正好就在太子哥哥的丽正殿旁么。”
武媚娘点头道:“是啊,只隔着一道墙,很近的。在墙的这头,往往能听到墙那头的说话呢!”
李伊人安静下来,大眼睛看向别处,不停地眨呀眨,似乎在想着什么。
武媚娘何等聪明,哪个少女不怀春,何况又是婚姻将定而又未定之时,正是患得患失的结骨眼儿上。她可也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哪能猜不到李伊人现在心中的念头。
这位小公主此时定是在想,太子和王平安交好,那么既然太子经常去牡丹园赏花,那王平安会不会陪着去呢?
武媚娘道:“从丽正殿到丽夏殿,其实并不一定要走凤凰门的,宫墙上另有小门相通,太子每当读书累了,便会去牡丹园里散心。”她把读书二字咬得极重。
李伊人哦了声,眼睛转了回来,问道:“太子哥哥每日读书,确是很辛苦的,自当去散散心。”想了想,她又道:“可是,现在是冬天,牡丹花没有开啊,那太子哥哥去看的是什么?”
这个太好回答了,理由一大把。武媚娘道:“太子殿下乃是至孝之人,他自己读书累了,将心比心,自然想到皇上处理政务,也是很劳累的,所以他便时常去牡丹园,学着种植牡丹,想让牡丹明年开得更加灿烂些,这样皇上去牡丹园里散心时,便能看到美丽的花朵了,心情也会好了呀,可以舒缓疲劳。”
从心计上说,李伊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武媚娘那么强,她身份高贵,天真浪漫,可如果除去公主的身份,她便只是个普通的美丽少女了,而武媚娘既不是少女,更和天真浪漫沾不上半点的边儿!
李伊人没有听出,武媚娘这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呢,找到了理由,她就可以经常去牡丹园了呀,而去牡丹园可以用孝顺皇帝,为他种好牡丹为借口。去了牡丹园,最好是有个相熟的人,为她讲解呀,最重要的是有些她自己不好出面的事儿,得能有个人能替她出面啊,这个人是数?除了她武媚娘,还能是谁?
如此,武媚娘自然就得留在丽夏殿了,而且就算别的嫔妃想要抢这座宫殿,小公主还得出面阻止,必须保住武媚娘的位置!
如此一来,武媚娘的地位更加的巩固了,还不用来这里伺候她了!
武媚娘把圈儿一划,李伊人顿时就忘了自己的初衷,她道:“太子哥哥真是孝顺啊,我得向他学学才成,也要好好的孝顺父皇。”
武媚娘拍手道:“呀,公主您真体贴人,太子殿下要是知道了,非得夸您不成。要是您想去牡丹园,只要事先和奴婢说一声就成,奴婢和您一块种牡丹。对了,说不定还能碰上太子殿下呢,您和太子殿下一块种,奴婢在一旁给你们打下手。”
李伊人眼睛一亮,忽然问道:“那可是太好了,我倒是很想和太子哥哥一起种牡丹呢。不过,只是太子哥哥一个人去……对喔,丽夏殿是后宫……呀,那……”她有些吞吞吐吐起来,小小的心中,本来是很欢喜的,可一想到了后宫二字,欢喜之意又沉了下去,后宫王平安是没法进来的,就算是太子哥哥再看重他也不成。
武媚娘心头一震,是啊,后宫,这种地方可真是麻烦啊!小公主去牡丹园,不过就是想和太子偶遇,说不定又能和王平安偶遇上,这种想法是好,却绝无半点可行之处。
丽夏殿是荒凉,可终也是皇帝的后宫,李治没事去散散心,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只要皇帝不在乎,别人谁又敢大小声。可王平安不行啊,他要是没事去皇帝的后宫散散心,那皇帝非得把徐州王氏的九族给灭了,不带有半点客气的。王平安别说不能去皇帝的后宫散心了,丽正殿可是太子的后宫,去丽正殿散心,同样是不可散成的!
这种偶遇的方式,只能存在于白日梦里,现实中是不可能的!
武媚娘咬了咬嘴唇,计策又上心头,她道:“是啊,丽夏殿是后宫,离着崇贤馆又远,太子殿下要想散心,得走好远一段路呢!”
她忽地拍手,装出一副想到好主意的表情,道:“公主,您只想着孝顺皇上,可怎么就忘了对太子殿下也好一点儿呢!要不然公主您带着奴婢,好好种植牡丹花,把花种到崇贤馆里去吧,那样太子殿下只要一累了,他就可以就近赏花了!”
李伊人眼睛一亮,道:“把牡丹花种到崇贤馆去,那里可是太子哥哥读书的地方啊!”
武媚娘笑道:“对啊,这样一来,太子殿下又可以赏花散心,又可以好好的琢磨怎么样种好牡丹,如此那牡丹园里的花岂不是要被种得更好,皇上再去赏花,自然更加高兴了呀!”
李伊人大喜,道:“对啊,对啊,咱们把牡丹花种到崇贤馆里去,这样一来……我也能时常陪太子哥哥读书了,他就不再寂寞了!”
武媚娘心想:“就算你不陪他,他也不会寂寞的!”她连连点头,道:“对对,公主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又能舒缓皇上的疲劳,又能让太子读好书,这样的好主意只有公主您才能想得出来啊!”
李伊人眨眨大眼睛,心想:“明明是你想出来的,怎么变成我想的了!”她笑道:“好,那咱们就说定了,明天是大年初二,新年新开始,我明天就去你那里,咱们选几株牡丹,移植到崇贤馆去!”
王平安是不能去丽夏殿的,没关系,她不是能去崇贤馆嘛,他不能来,那她便去,这就叫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偶遇,偶遇,天天偶遇!
武媚娘啊了声,心想:“这么性急啊,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呢!”可又不能说不行,只好点头道:“好啊,那就明天,只是年还没过完呢,公主您不要去拜年吗?”
李伊人笑了笑,心想:“宫人就是宫人。我用得着给谁拜年,天下除了父皇和太子哥哥之外,谁又能受得了我的一拜……嗯,王平安的父母不算在内!”
李伊人是少女心性,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如此,想到什么,就迫不及待地想去做,可不似武媚娘这般沉稳,想好了该如何偶遇,她便着起急来,催着武媚娘回去准备,她好明天去丽夏殿,去选牡丹。
武媚娘无法,只好回了丽夏殿,可回来之后,她就再也无法入睡了。
今天的事,都是她自做主张,事前可没有和李治商量过,不知李治愿不愿意,而且如果李伊人总是拉着她去崇贤馆,虽然仍能和李治见面,但私下的情谊必会被减弱,再要象现在似的,李治常常来到她这里,和她说些“贴心话”,那是再也不可能的了!
凡事,有利就有弊,总不能十全十美!
武媚娘心中有些难过,在恢复才人封号与和李治单独相处这两件事上,明智地选择,当然是要恢复才人封号,她的一切毕竟都在皇帝身上,而不是在太子身上,可太子,唉……
武媚娘重新在床上躺好,心想:“小公主少女怀春,我却又何尝不是,只是我的这份心意,难以启齿,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世人皆如此,岂止她一人!
第二天一早。
王平安起了床,他没有睡足,感觉头有点疼。这种头疼不是吃剂药就能好的,是缺觉,要想不疼,只能睡得足!
叫来两个小丫头,伺候他洗漱更衣。王平安喝了点粥,吃罢早餐,这才从后院出来。
来到前院,他就忍不住要叹气,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昨晚那个得了夹阴伤寒的士子,还在香案上躺着呢,可唐玄奘却来了,正站在香案旁边,用手抚摸着那士子的额头,也不知在干什么,反正把那爷四个,一起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声地感谢。
要换做平常,王平安转身就走,从后门出灵感寺,实在没心情去和唐玄奘照面,怕了他的典故了,可今天不成,他得去看看那个士子,病有没有好,需不需要再服药。
他是从后门进来的,旁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站在殿角,他使劲挤出笑容,走了过来,道:“师兄,你今儿倒起的早!”
唐玄奘正对着孙兔说话,他道:“你的病之所以能好,便是因为躺在这香案之上,此香案立于佛像之前,日久便生出灵性,成为普渡众生的佛门至宝,而你以有病之躯,躺到了上面,它便……”
听见王平安说话,他转过头,道:“师弟,你也醒了,昨晚贫僧听到外面喧哗,本欲起来察看,但又想灵感寺中,万事皆有佛祖保祐,不看也罢,所以便未起身。今早来到前面一看,果见这位孙施主的病好了,佛祖显灵,保祐世人不受病痛之苦,此便是我佛慈悲之明证!”
王平安嗯了声,一个劲儿地点头。反正解决事情的最好方法,就是什么也不去做,清静无为嘛,反正事情总会有别人去做的,做得好就是神佛保祐,做得不好就是罪孽深重,神佛不肯保祐,麻溜儿利索的,修来世去吧!
他可不敢在唐玄奘的面前,说封建迷信是不对地,那非得引起大辩论不可,唐玄奘要是不把他说得跪地求饶,那是不会停嘴的,说不定还会对他当头棒喝,拿敲木鱼的木槌给他几下子……大过年的,何苦呢!
王平安点头道:“是啊,确是如此。”他上前察看孙兔,给孙兔做了遍检查,这才道:“差不多了。但是要注意,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需要好生将养才成,你们回客店吧,不要留在这里,他的身体受不了。还有,最好和他媳妇儿分房一段时间。”
孙家爷几个当然答应,功名虽然重要,可亲人的身体更重要,这个道理他们都是懂的。
那个名叫李嗣的士子就站在旁边,手里还提着夜壶,他道:“王恩师,学生李嗣照您的吩咐,照顾了孙年兄,他的病好了。”
王平安看了他一眼,感觉也不能白使唤人家啊,笑道:“这样吧,你去洗洗手,跟我出门,暂时给我当个随从如何?”
李嗣几乎要乐晕,没口子的答应,扔下夜壶,跑到院子里,抓起一把雪擦手,又跑了回来,道:“学生洗完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