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万全在府里受了气,正没处撒,听黑衣人抱怨,他把眼睛一瞪,斥责道:“这点苦都吃不了,何以成大器?”
黑衣人嘿了声,道:“好好,我不抱怨便是。您高老先生是能成大器的人,我也就是一个小气鬼,您要是天上的月亮,那我就是一个小星星,您是煮肉的大铁锅,那我也就是一小酒盅了!”
这黑衣人很有市井之气,贫嘴薄舌。他是吴王府内的一名小校,是李恪收集的“能人异士”当中的一个。李恪想成就大业,自然要找一些得力手下,可真正的厉害人物,哪可能跟着他混?投入他府中的都是二三流,甚至是四五流的货色。
这黑衣人曾是一个地痞无赖,以前干的是些敲人闷棍,欺负外来客商的勾当,不过他自称是轻侠,混进吴王府蹭口饭吃。李恪派他来这里配合高万全,做个穿针引线,通风报信之人。
高万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象赶苍蝇似的,他道:“少要贫嘴,我有正事要和你说,你得赶紧回去禀报王爷。”
黑衣人眼睛一亮,道:“高老先生了得,这才第一天,你就探听出正事来了?”
高万全哼了声,道:“王平安回府,抓了很多药材,足足有一百多味,我记下了其中……其中最重要的几味药的药名,你且听好。”他把记住的药名说了出来。
黑衣人边听边记,忽然他听到曼陀罗花,惊讶地道:“八两曼陀罗花?王平安要这么多的毒药做什么?”
高万全一愣,奇道:“毒药?这曼陀罗花是毒药?”
黑衣人重重地点头,道:“当然是毒药了,用这味药可以配出来汗火的,而且不能多加,加多了就死人了。”
“汗火?那是什么东西?”高万全问道,对于江湖上的事情,他了解不多。
黑衣人嘿了声,道:“就是蒙汗药,只要用手指甲挑那么一点放入酒里,就能把一条大汉麻翻,要是服得多了,是要死人的。”说着,他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
高万全眼珠乱转,心想:“我说这事怎么透着邪门儿,什么方子能有一百多味药啊,而且曼陀罗花的份量还那么大。原来,王平安是在配杀人的毒药!”
他问道:“药铺之中,允许卖这种毒药吗?”
黑衣人笑道:“要说毒药,那是用得多了才叫毒药,用得适量那是良药啊,自然允许卖的。以前我在市面上混时,见了行囊丰实的客商……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不提也罢!”
高万全心中狂喜,他道:“你速速回报王爷,就说王平安在配制毒药,让王爷派人去药铺查查,他用的是什么方子,记下来,日后必定用得着!”
黑衣人道:“好,那我就回去了,高老先生,你人在虎穴,可要当心才成,尤其是你现在是管家的身份,成天陪在王平安的身边,他的老虎屁股,你可不要乱摸,小心他咬你!”
高万全气道:“你少废话吧,快走快走!”
黑衣人这才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之中。
高万全长长地吸了口气,慢慢吐出,寒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他心想:“自己这趟没白来,果然探到了王平安的秘密,估计这个秘密十有八九和李治有关。毒药,他们想害死谁?难不成李治竟和李承乾一样,想要做那丧心病狂之事,篡位夺权,他们要弑君?”
一想到篡位弑君,高万全浑身上下这个舒坦啊,一定要让他们弑成,只要他们做出了人神共愤的恶事出来,只要吴王殿下戳穿他们,然后振臂一呼,那天下可不就是吴王的了,而自己……中书省或是尚书省,该挑哪一个呢?
喜滋滋地,高万全进了侧门,回自己房里睡觉,做当宰相的美梦去了!
欧阳利提着药包,去了王平安的房里。王平安把药包打开,挑出几味药来,其中就有曼陀罗花,他道:“去找煎药的器具来,我要煎药。你在门外守着,不许人靠近。”
欧阳利答应一声,想了想,他道:“主人,我以为你要煎普通的药呢,所以回来后,就把药放到了厨房,没想到你要煎特殊的药物。刚才我去取药时,发现那个傻老头子,就是那个当不成管家的高万全,他竟然在翻药,好象还在记药名,他不会是想偷师学艺吧,偷主人的药方。”
王平安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你以后多留意这个人吧。至于说到药方,根本就没有药方,我抓这么多味药回来,就是为了让人猜不到我要煎什么药的。”
欧阳利这才放心,转身出去准备煎药的器具了。
王平安将药挑出来,称好份量,放在一起,待欧阳利拿来器具,他便关上房门,在屋里煎药。他配的药属于轻微的麻醉剂,是明天给武媚娘用的,量并不多,不会伤害到身体,只是让武媚娘服药之后昏迷而已,外表上看着很严重罢了。
过不多时,他将药煎好,等药凉了,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瓶,倒了一些进去,将小瓶子放好,明天备用。他将剩下的药端出屋子,倒在墙根的树丛里。
欧阳利在旁看着,问道:“主人,这药是给谁服的?”
不管多机密的事情,总要有人去执行,对执行的人保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且根本保守不住秘密!
王平安道:“等会儿再说,你把这个药壶拿去洗干净,药渣儿烧掉,还有里面的那一大堆的药,都拿去烧掉,不要让人发现,不要留下任何的痕迹,明白吧?”
欧阳利连忙点头,道:“明白,这个好办,主人放心。”
王平安又道:“办好之后,把兄弟们都叫到我的屋子里来,我有重要事情和你们说,除了你们之外,不允许和任何人讲,明白吧?”
“明白,明白,属下全都明白!”欧阳利连声答应,拿了药壶,进屋取出药包,出了院子。
王平安则回屋等待,过了一会儿,欧阳利回来了,欧阳兄弟尽数到来。王平安没有把事情全都说出来,而是绕开重点,只说明天要弄一个女子出宫,并且把她安排好。
欧阳兄弟尽皆大感惊讶,他们可没想到王平安要做这种事,不过他们也没多问,王平安怎么吩咐,他们怎么办就是了。对于原本就是大强盗出身的欧阳兄弟来讲,这种事情太小意思了,只不过那人的身份有些特殊罢了。
王平安道:“把她弄出来后,你们立即找个地方把她安置好,在感业寺的附近,哈米提有个养马庄,那里很偏僻,就把她先藏到那里就可以了,只要藏个把月就足够了,后继事宜,我到时再安排。”
欧阳利道:“这点小事,主人尽管放心。只不过天下女子那么多,主人为何单单对宫女感兴趣,难不成她貌美如花?”
欧阳兄弟一起摇头,他们都以为是王平安经常进出皇宫,看上了某位宫女,动了真情,所以才想出这么个办法,将她弄出宫来。可终究是个女子罢了,何必非要宫女呢,难不成宫里的女子格外美丽?倒也不见得,吹了灯上床,还不都是一个模样。
王平安摆手道:“不是我看上她,要是我看上了谁,也用不着如此的费周章。你们只管办事就好,多了不要问,以后自会明白。”
欧阳兄弟果然不再问,他们对主人喜欢谁,实在并无多大的兴趣,在他们的眼里,女人而已,穿着衣服时有区别,不穿时还不都一样么!
王平安让他们去准备,自己则上床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王平安起身,先去给父母请安,陪他们吃了早餐,然后便回房等候,日上三竿,欧阳利回来了,告诉他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王平安这才穿戴整齐,打算出府去东宫,出门之时,欧阳利替他牵来白龙马。
欧阳利道:“要说忙,我看主人不如小狄忙,他昨天回来后,睡了没多久,天没亮就又跑出去了,说是访友,也不知忙个啥劲儿。”
王平安道:“他自己竟能找到这里来?啊,他是先回了灵感寺,玄奘大师和他说的。”
欧阳利陪他一起上街,又道:“那个叫高万全的人,我越看他越别扭,总觉得他不象是当仆人的,架子大得很,而且总是皮笑肉不笑的。刚才我去牵马,他竟然问我主人要去哪里,这哪是一个马夫该问的话!”
王平安想了想,道:“有可能是别人派进咱们府里的,哈米提糊涂,没看出破绽来。”
欧阳利奇怪地道:“咱们府里……呀,那今天这事?是不是因为这个?”
王平安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可能是哪个大臣派来的,你想啊,我是太子近臣,知道太子喜好,而他们从我的身上可以提前知道太子的动向或是喜好,到时顺着太子的意来,升官岂不快捷?”
欧阳利啊了声,道:“原来如此,这果然是升官的一条捷径。”他想了想,又道:“那这个就简单了,不用注意他干什么,只要注意他会和府外的什么人常接触,然后跟着府外之人,顺藤摸瓜,就可以查出他是谁派来的了,很简单的事!”
王平安笑道:“自不是什么难事。那个高万全看来不是当探子的料啊,马脚露得太快了些!”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东宫,王平安下马进宫,直入崇贤馆,李治早就在此等候了。
见到王平安到来,李治立即打发走宫人,拉着王平安的手,说道:“无病啊……”
王平安心中叹气,你也就会这句话了!他点头道:“都安排好了,殿下宽心。”从怀里取出小瓷瓶,道:“只要把这个给武媚娘服了,然后我再去诊断一下,就万事无忧了。”
李治道:“那,把媚娘叫来,要不然孤把这个药给她送去?”他不敢派别人去,使劲藏着掖着呢,其实史爱国早就知道了。
王平安笑了笑,道:“不必如此。就叫史总管给武媚娘送去便是,让他告诉媚娘,说你要挑最好的牡丹移植进崇贤馆,如果她挑不好牡丹,那就要重重地治她的罪!”
李治啊了一声,道:“让爱国去?这这,这不妥吧!”
王平安道:“妥,非常之妥。史总管是伶俐人,你一让他去办这事,他就明白咋回事了,而且他以后嘴巴绝对会闭得比谁都严,和谁都不会提这事的!”只要把史爱国拉下水,保准他哥哥问他这事,他都不敢说出去的。
李治道:“那也好,可为什么要吓唬媚娘,说要重重责罚她呢?”
王平安嗨了声,道:“她办不好差事,又怕受罚,所以一时急火攻心,就此糟糕啊!而此事又因你而已,媚娘一出事,你对待宫人宽厚,所以派了臣去看看,然后……就是宫外面的事了!”他将计划大略地和李治说了一遍。
听罢,李治叹了口气,道:“那也只好如此了!”他叫进史爱国,让史爱国去通知武媚娘移植牡丹的事,并把那个小瓷瓶塞给了史爱国。
史爱国凄凄然地离了崇贤馆,去了丽夏殿,心中悲伤。他以为小瓷瓶里是巨毒药物呢,认为李治要杀人灭口,而今天能灭得了武媚娘的口,日后他史总管的口,不知啥时候会被灭,估计也不远了!
李治和王平安等在殿内,等了好半天,史爱国才回来。
史爱国道:“殿下,你吩咐老奴的事,老奴都办妥了!”
李治松了口气,道:“办妥了,那就好,那就好。”
王平安见史爱国面色凄苦,忙说道:“史总管,以后这东宫里的事儿,还得你多担着些,为殿下分忧啊!”
李治也道:“对啊,爱国,你们帮孤才行啊,东宫虽大,可孤真正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
史爱国心想:“咦,这不是要杀我啊?也许就算要杀,也得过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时间够用,那我以后好好的伺候,说不定就不灭我的口了,谁都得有心腹啊,宫外是王平安,宫里可不就是我么!”
此时天色过了正午,李治和王平安焦急地等着日头偏西,李治满殿地乱走,而王平安则闭着眼睛不说话,两人度日如年。
终于,日头偏西,到了快关宫门的时候了。
忽然,有一名小宦官跑来了,和史爱国说了句什么,史爱国脸色苍白,进入大殿,道:“殿下,那个武媚娘因为挑不出上好的牡丹,又怕被责罚,竟急火攻心,暴毙身亡了!”
李治顿时停住脚步,不再乱转,而王平安呼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