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官员审案并不象后世明清那样,允许旁听,当然,朝廷也没有说不允许旁听。在允许和不允许之间,绝大多数官员们都会选择不允许。
在审案的过程中,开始正式允许百姓旁听,观看审案的那位官员,恰恰就是王平安身后的狄仁杰。但就算是狄仁杰也是到了中后期,由于断案经验的积累,从而使他有了强大的自信,不怕百姓旁听,所以才会允许百姓站在门外看他断案。
即使是到了明清时代,官员审案时,允许百姓旁听都没有成为常态,只是有少数十恶不赦的大案,在最后定案时,官府才会开放旁听。
而在初唐,门阀作风刚刚被打破的年代,尚无哪个官员正式开放旁听。可不象影视剧里演的那样,堂里当官的拍惊堂木,外面一群百姓围着看,还跟着起哄,这种情况……反正在初唐时代极少出现过,极特殊情况除外。
隋唐之前,别说世家和平民之间的差距了,就算是世家之间,还分上品和寒门呢,当官的和平民根本就无可通之处,断案那是官员们的事,老百姓有什么权力观看?这是其一。
而其二就严重了,对当官的尤其严重,那就是官员不见得个个精通律法,有时候在审案时想不到该用哪条律法,所以要现查,这多丢人呢!如果哪个当官的在审案时想不到用哪条律法,而外面有又百姓旁观,那这个官员只能一拍惊堂木,叫退堂,择日再审。
不是当官的,没坐在大案之后,那怎么说都行,可一旦当了官,心态立即就会变了,官本位思想占上风,没有哪个官员愿意当众出丑的。一直到了明清时代,还有当官的审案时现跑回去查律法的,而在初唐门阀作风依旧浓烈的时代,想让官员们冒着丢人现眼的风险,允许百姓旁听审案,那就和白日作梦一样。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点,这是现实存在,如果有哪个官员能打破这个时代特点,那一定会被百姓记住,并把这个官员的事迹广为流传。
比如,断案如神的狄仁杰!
只可惜,现在的狄仁杰还是个小小的县令,并非日后一摸胡子,就能来一通分析的狄阁老,他的自信还没有培养出来呢!
狄仁杰听王平安说允许百姓旁听,他顿时就急了,他是县令,肯定是要上堂审案的,不可能全都交给手下去做,如果他上堂时,没审好案子,那岂不丢人现眼,他丢不起这个人,换了谁,谁也丢不起啊!
狄仁杰一拉王平安的袖子,小声道:“大哥,有话进去说吧,旁听啥呀,老百姓懂个啥,干嘛要让他们旁听?再说让他们旁听,不是要耽误时间的么,有这时间干点活儿,多赚些钱,给老婆孩子碗里加点菜多好!”
邱亭轩额上冒汗,他也道:“是啊,无病……刺史大人,为了百姓着想,还是不要让他们旁听了,各干各活,官员有官员的职事,而百姓有百姓的活计啊,不能混为一谈!”
王平安回头瞪了他俩一眼,道:“什么叫混为一谈,本官这叫审案公开,宣判透明,由百姓们监督我庆州官场,给庆州带来一阵徐徐清风!”
后面,庆州的官员们全都跑了出来,他们听到王平安的话,无不咧大嘴,还徐徐清风呢,你徐徐个啥呀你,你是故意修理我们呢吧?赶情儿,你是刺史,你能审几个案子?审案的活儿还不得我们来做,到时挨骂的可是我们!
下面的百姓们听了,都挺兴奋的。估且不论这事能不能成,但王平安只这么一说,下面百姓的激情就被他给“煽动”起来了,几百名百姓大叫:“青天大老爷,王青天,王青天!”
激动归激动,但老百姓们忘了一点。百姓监督当官的?就算监督出来什么猫腻儿了,还能把当官的怎么样啊?谁敢怎么样啊!
可王平安能这么说,本身就是一场很好的表演,能不能做出政绩来是一回事,能不能让人觉得他做出了政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才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事情!
王平安大声道:“我庆州官场,公开审案,由本官始!”他一招手,道:“来啊,搬把椅子来,本刺史就在这里审案。还有,你们把锣敲起来,在街上喊喊,让百姓们都来旁听,监督本官审案,如果本官审案不清,有包庇乱判之失,乡亲们可以当场指出,本官立即改正!”
差役们心想:“你还真是不怕把事情闹大呀,今天你开了这个头儿,以后收场可就是别人替你收了,那才是大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差役们谁敢当众不满,反正又不是要他们审案。差役头儿看向王平安身后的车四通,就见车四通脸色铁青,黑中透亮,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就因为太难看了,所以差役头儿不敢再看了,他挥手让差役们赶紧去办。早有差役给王平安搬来把椅子,让刺史大人坐在门口,而其他十几个差役,提着铜锣,跑向大街,去召集百姓了。
王平安一指里正,道:“给他松绑,在未定案之前,他不能算是犯人,让他跪在一旁即可,跪到台阶下面去。你也一样!”后一句是对杜老大说的。
里正和杜老大都跪到了台阶下面,而他们身后则是几个差役看守,再往后,则是越聚越多的百姓。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跑来看热闹的百姓已然上千。百姓们谈论纷纷,都不明白新任刺史抽什么疯,审案就审案呗,干嘛要公开审案?
有的百姓小声道:“新刺史不是长安有名的平安小神医么?听说他看病有两下子,难不成审案也很厉害?”
有的百姓则道:“这叫新官上任三把火。看着吧,今天定会有人头落地的事情发生!”
“这就要杀人啊,这新刺史可够狠的!”又有百姓道。
百姓当中有很多明白事理的,至少自认为是明白事理,其中一个道:“不狠行吗,就得狠啊,不狠能收上税来么?你们看着吧,今天这位新刺史非得杀人不可,让咱们都知道他心狠手辣,再然后就是加税,看你们谁敢不交,不交就当众砍了你们的脑袋!”
不少百姓呸了出来,纷纷道:“官老爷加税,我们要交,难道就能跑得了你?”
人群当中,金三全也在其中,他听到王平安要公开审案,自然要来听听。可王平安如何审案,他没听到呢,却先听到了百姓们的议论。他心想:“不会吧,王公不是那种人啊,他不可能比季前任还狠吧?”
看人来的差不多了,王平安道:“好,本刺史现在开始审案。原告,你先陈述吧!”
里正很有些发傻,他此时别说额头上全是汗,就连衣服都被汗浸湿了,全身象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甚至有些虚脱的感觉。听王平安说话,他竟没弄明白,到底谁是原告。
后面的差役推了他一下,道:“说话,刺史大人让你陈述案情呢,你就是原告!”
里正啊了声,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
王平安只好又道:“你是河头村的里正吧,负责监管杜老大的人,你把事情的经过说说吧!”
里正这才明白,弄了半天自己是原告,陈述的意思就是说事儿,说事儿就说事儿呗,还说什么陈述,自己还以为陈述是个人名呢!
他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着重讲自己是为了刺史大人的安全着想,这才弄出这个误会,绝非是有意陷害,万请刺史大人开恩,不要责罚自己。
王平安听完,又让杜老大说出经过,杜老大便把他今天进城的事,说了一遍,说忘了去向里正报备,不是故意的。
听罢,王平安站起身来,问道:“各位乡亲父老,此案的原由,你们都听清楚了吧?”
又不是什么复杂的案情,哪可能听不清楚。百姓们听到杜老大被监管,竟然是因为快三十年前的事情,人人都觉不可思义,感觉杜老大受了委屈,都什么年月的事儿了,还揪住不放,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可要说里正拿着鸡毛当令箭,这种行为是有些过份,可他也是专注自己的职责,并没有过失,如果因为这个受到惩罚,那对里正来讲,也是有失公平的,以后谁还敢再为官府办事了。
有的百姓小声道:“照他们说的,该杀谁啊?”
“官官相互,应该杀那个姓杜的吧?里正可是官府的自己人。”有的百姓猜测道。
而又有的百姓道:“也不一定,杀自己人才能显出狠来,估计刺史大人要杀人,也是要杀那个里正!”
百姓们猜什么的都有,但却都只是小声说,没有大声回答王平安话的。
王平安等了一会儿,他并没指望百姓们真能喊出什么来。他道:“这件案子,里正是对的,他负责任,专心办差,我庆州就需要这样的官吏。来人啊,从库里取一贯钱来,赏给里正。”
里正大喜,他还以为刺史大人会处罚他呢,刺史大人不是和杜老大是熟人么,怎么会放过自己,改修理杜老大呢?
旁听的百姓们有些失望,果然是官官相互,而有的则心想:“这个刺史不够狠啊,到底还是拿小老百姓开刀,不去杀他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