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讲,一丈多高的院墙,也不算是太高。劳大能人都混到能人异士首领的水平了,要是这种高度的围墙他都翻不过去,那不成笑话了吗!
可今天他翻过了这道围墙,落地之时,却是大感痛苦,身子一歪,摔倒在地。脚上的伤更痛了。他心中暗骂,外面那帮家伙太不是玩意儿了,这不是逼着自己冒险么,还说给我买药,可光说要买,药在哪里却没看到,和那帮幕僚一样,就是嘴皮子上有劲儿,动起手来啥啥不行!
他在草丛里坐了一小会儿,等那股疼劲儿过去了,这才爬起身来,望向刺史府的后花园。这座花园不但占地广,而且极是精致,假山池塘应有尽有。前任季刺史很会享受,把花园修整得几乎和南方的庭院相仿,甚至不比长安的豪宅花园差。
劳大能人见了这般美景,心中又是羡慕,又是痛恨,还是当官的会享受,连个花园都修成这样,一看就是贪官,该被杀千刀的那种。
花园之中无人,王平安没时间来这里赏花,仆人们自然也就不会长时间的守在这里,侍卫们更是不会来。劳大能人一路行去,竟然半个人影都没发现。
他松了口气,心想:“行了,反正我进来过了,让外面的那些家伙知道我比他们厉害也就够了,还是别在这里转了,前面更加不能去,万一这刺史府里也养了狗,以我现在的腿脚来讲,可是跑不过它们的!”
劳大能人又返回了院墙,想再跳出去,可花园巨大,他竟然迷了路,找不到刚刚跳进来的地方,只好顺着墙慢慢走,想寻到低矮处后,再翻出去。
走了一会儿,见前面有个小门,而门的附近无人,他心中大喜,真是怪了,这里有门,可刚才在外面踩盘子时,怎地没有发现,难道还有影墙不成?
他向门那边溜了过去,打算进来时跳墙,出来时走门,也好向外面的人吹嘘一番,劳大爷进刺史府如履平地,谁也不如本大爷!
可还没等靠近门口,却听见一处假山后有人说话,他赶紧躲了起来,吓得趴在草丛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就听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欧阳大爷,你不是很喜欢奴婢吗,奴婢也很……也有一点点的喜欢你!”
劳大能人在草丛里愣住,什么意思,欧阳大爷?听说王平安的贴身侍卫都姓欧阳,不知指的是哪一个?他们在干什么,是在偷偷私会吗?
另一个粗厚的,带着西域口音的声音响起:“黄小丫,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竟然和我说这种话?你小小的年纪,黄嘴丫子还没退净,就开始想谁喜欢你,你喜欢谁了?”
说话的少女自然是黄小丫,而男子却是欧阳利。黄小丫年纪不大,可心思挺多,她见欧阳利总去小院,便以为是对自己有意思,每天想入非非,想着自己成为欧阳夫人,从此不用再当丫环,过上使奴唤婢的日子,可欧阳利却始终没向她表示什么,连定情信物都不送一个,她便着起急来。
今天,杨春花的茶叶喝完了,她便趁着来讨茶叶的机会,找到欧阳利,想给欧阳利一些鼓励。你不要再偷偷地暗中思念我了,有啥话就明说吧,我还能不答应吗?你就向我坦白吧,只要你一坦白,我立即就接受,绝对不带难为你,让你尴尬的!
可不管她怎么暗示,欧阳利都没听明白,相反还觉得她莫名其妙,不知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最后,把她给逼急了,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问欧阳利喜不喜欢自己!
欧阳利暗道:“我喜欢你?开什么玩笑,你才多大啊,哪有能让我欢喜的地方?你当我没见过女人哪,没见过真正的漂亮女人?”
黄小丫听了欧阳利的回答,大吃一惊,心想:“你不喜欢我?哦,明白了,你是不好意思说,所以我得再给你点鼓励!”
她又道:“可是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总去我的院子里呢?你总找我,你想干嘛?”
欧阳利武艺卓绝,向来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是放在平常,他肯定听得到不远处有人,能把劳大能人揪出来。可今天他却没有听到声响,眼前一个屁大点儿的小姑娘,在和他谈论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他的注意力大大分散,竟没发觉劳大能人!
欧阳利气道:“你说什么呢?那可不是你的院子,那是杨姑娘的院子,我去那里也不是找你,而是去看望她的,她身怀有孕,难道不应该被好好照顾吗?”
黄小丫咦了声,道:“你是去找杨大婶的?那为什么每次都要和我说话?”
欧阳利道:“废话,那院子里除了她就是你,她又要静养,我不找你说话,我找谁说去!”
黄小丫顿时呆住,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不过她年纪还小,不懂情为何物,只是感觉自己哪点不如杨大婶了,为什么欧阳大爷不喜欢自己,反而喜欢她?这不对头啊!
忽然,她恍然大悟起来,又道:“欧阳大爷,难不成杨大婶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可不对啊,她并非是……”
欧阳利大怒,这小丫头片子,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连这种想法都有了,这种想法是绝对要不得的,万一被加油添醋地乱传出去,那武媚娘的名誉受损,以后再怎么回到宫里,她不能母以子贵,大家岂不是白忙乎了!
他喝道:“不许胡说八道!杨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当然是她男人的,可她男人如何,不许你胡乱猜想,要是再敢提一提,小心我打你个五眼青,莫要以为我不打女人!”
黄小丫立时吓住,再也不敢说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欧阳利。
吓唬一个小姑娘,可不是欧阳利愿意干的事儿,他只好安慰道:“你好好伺候杨姑娘,只要伺候得她好了,主人不会亏待你的……嗯,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主人的亲戚啊,你说对不?”
黄小丫却道:“可她根本就不是主人的亲戚,那晚我就在场,我还能不知道么……”她指的是认亲的那晚,她当然看得出杨春花和王平安没关系,就算是和老夫人有关系,也只是靠着大家都杨罢了!
她这话知情的人听了,是没有半点儿问题的,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可不知情的人听了,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草丛中的劳大能人听得目瞪口呆,心想:“怀孕?主人?杨大婶?那天晚上?什么意思?”急切之间,他来不及多想,只能往下听!
欧阳利怒道:“主人是看在你机灵的份上,家世又可怜,又是庆州本地人,使唤着方便,这才让你照顾杨姑娘的,你要是再敢胡思乱想,那你就回家吧,伺候你那酒鬼爹去,不要在这里干活儿了!”
这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欧阳利又很清楚她不会泄密,因为她什么密也不知道,无从可泄,如果不是这样,他很有可能就要出手,把黄小丫给料理了。武媚娘的事情,兹事体大,哪能容得半分马虎!
黄小丫被他训斥得哭了,小丫头委屈着呢,非常伤心,当然她不是为了杨大婶的事挨训感到委屈,她是为了自己没法成为欧阳夫人,不能使奴唤婢地过好日子伤心!把脸一捂,她哭哭啼啼地走了。
欧阳利摇头叹气,这小丫头也太能胡思乱想了,想别人也就罢了,怎么想到自己头上了,真真的岂有此理!他没心情在花园里多待,转身也走了。
两人走了好半天,劳大能人才敢从草丛里爬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来到小门前,开门往外看了看,见果然有影墙,从外面把门遮住,他从门里出来,顺着影墙走,一路来到了后门,后门没人,但门上却有闩,显见那个小姑娘走后,有人把门关上了,只是守门的人不在,估计是上茅房了。他不敢从门走,旁边有个狗洞,还挺大的,一咬牙,他从狗洞里钻了出去,沾了一身的草屑。
一出刺史府,他这才惊魂稍定,心想:“我地个娘呐,万幸万幸,幸亏有个狗洞,看来我和狗挺有缘的,昨晚挨咬,今天却从狗洞逃生。”
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向四周打量,都是民宅,静悄悄的,并无百姓来往,他顺着小巷子走了几步,忽然道边一扇门打开,出来个小姑娘,哗地倒了盆水,差点儿倒到他身上!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见洗脸水差点泼到人,却并不道歉,反而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告诉你,这一条街都是刺史大人的,不许乱逛!”
劳大能人一听说话声,立时就听出来了,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吗?看她眼睛红红的,必是她无疑!他道:“新来的仆人,我是新来的!”顺着打开的门往院子里望去,就见一个女子坐在院中晒太阳,再无旁人!
黄小丫心情正不好,看劳大能人身上肮脏,一脸的狼狈,估计是个下等到不能再下等的仆人,她立时气壮,把气都撒到了他的身上,斥责道:“你乱看什么,再敢乱看,小心告诉大老爷去!”
劳大能人吓了一跳,却并不走开,还向院里张望,这种好机会,他是不可能放弃的。
院里那女子睁开眼睛,问道:“谁啊?”
黄小丫瞪了劳大能人一眼,道:“一个象狗一样的人!”砰地就把门关上了。
劳大能人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怎么又提起狗了,连个小丫头都能骂他象狗!他一瘸一拐地,顺着小院的围墙转了起来,打算偷偷向里面窥探一番。
小院子是普通民宅,自不如刺史府那般墙高院深,他转了小半圈,便找到一处墙低的地方,趴着墙头偷偷往里面张望。
此处靠近厨房,他见那个小丫头进了厨房,不知在干什么。他弄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自不敢进去,万一……院里有狗呢!
却听小丫头道:“杨大婶,莲子银耳羹做好了,你现在就要喝吗?”
前院传来声音,只是嗯了声,并没有说别的。黄小丫盛出一小碗莲子银耳羹,却没有立即端去,竟然是自己喝了几口,小声道:“真是好东西,嫩嫩滑滑的。”
她把小碗藏在厨架里面,这才把汤都盛到一只小瓷盆里,放好碗勺,端着去了前院。
劳大能人看得清清楚楚,心想:“莲子银耳羹?这个我可听说过,好东西啊,名贵得很。前院的那个女人是谁啊,竟然吃得起这么好的东西,还有小丫头伺候,却又不住在刺史府里?”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时之间他想不清楚,只好下了墙,转身离开,想回去找幕僚们分析一下。这时候,他总算感到幕僚们有点用了,那些家伙出力气不行,可出脑力他是比不过人家的。
没有看到在外面给他放风的那些同伴,他心中又是一通怒骂,这些王八蛋不安心,逼着自己进刺史府,他们却跑了,万一出点事儿,连给自己收尸的人都没有!
骂骂咧咧地回到了住处,见那些同伴竟然都回来了,正在和幕僚们说笑,一个关心自己安危的人都没有。劳大能人心想:“正好,你们不和我在一起,那我立了功劳,也不分给你们。当然,就算你们和我在一起,有了功劳我也不会分给你们的。”
能人异士们见他安然无恙地回来,无不惊讶,他怎么没被打死啊,刺史府里的人都是干嘛吃的,怎么连这么一个大白天闯进府的人都打不死,太没用了!
幕僚们也知道能人异士们害劳大能人上当,可他们却都明白,王平安肯定是不在府里,侍卫们都跟着他出去了,而且现在是白天,要是换了晚上,那姓劳的就回不来了,要想找他,得去城外,乱坟岗子的某处!
劳大能人先是自吹一番,又贬低能人异士们一番,又让幕僚们做出保证,写新的信件时,一定要把他的功劳写上去,只有他有功,没别人的份,说完这些,他才把正事说了出来。
幕僚们一听,稍稍想了想,便即满室大哗,不为别的,就为王平安的把柄,他们抓到了!王平安这个混蛋,身为准驸马,竟然敢养外室,民居藏娇不说,还给弄大了肚子,难道他想让公主一嫁过来,红盖头一掀开,就当上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