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安往车里看去,偏巧李恪也往外看来,他俩目光相对,都发出了啊地一声,很是惊讶!
李恪躺在车中,已然半死不活了,他这段时间,那可真是度日如年,又是上吐,又是下泄,差点没折腾死他。他服的药都属于猛药,并不缓和,而且又服过量了,说白了他就是那种吃错了药的人,他要是不难受,那谁又能难受呢?
可李恪一看王平安,本来很郁闷的心情,忽然好转了些。就见王平安瘦了,而且肤色黝黑,很有些乡下少年的样子,一看就知这段时间他饱受风吹日晒。对于贵族们来讲,过得跟个老农似的,那可是大大丢脸之事,这年代可没有劳动者光荣的说法,豪门贵胄们只要能坐着就不站着,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那才能叫贵族!
王平安这副乡下人的样子,李恪看了心中一乐,自己倒霉没关系,只要别人也倒霉,陪着自己倒霉那就成,这种心态就叫做:不患倒霉,而患自己倒霉,只要别人也倒霉,那自己倒霉就无所谓!
王平安可不知道,自己的肤色让李恪得到了心理上的安慰,他在想:“怎么搞的,李恪这是得了重病啊,脸色发黄,眼眶塌陷,这明显就是体虚的症状,双目也无甚神采……嗯,似乎一打开车门,他见了我,目光中就有了些神采,可能是认为我能给他治好病吧,所以高兴了!”
李治在旁道:“要不要扶三哥下来,到太阳底下,让无病好好看看?”虽然他和李恪相当地不对付,甚至可以说是相互厌恶,但看到李恪这副模样,他还是心里有些难过,毕竟是亲兄弟嘛,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还是有的。
王平安道:“不用,先不用下车,看样子王爷身子很虚,还是不要下车,以免受风。”他伸手拉过李恪的手腕,给他号脉,片刻之后,又换另一只手。
李恪声音嘶哑地道:“无病,本王身体如何,可是要紧的病?”他深怕体内“余毒”未消,所以很有些紧张。
王平安脸色古怪,道:“确是体虚,似乎是肠胃出了毛病!”他又叫李恪张开了嘴,看了下舌苔,之后又在李恪的肚腹之间又按又抚一通,好半天才算是折腾完。
李治问道:“如何,是什么毛病?”他心里又有些希望李恪的病重些,就此少了这个麻烦,又希望李恪不要死掉,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的哥哥啊!他心中十分矛盾。
王平安挠挠额头,道:“奇怪了,这病以前我还真没怎么碰见过,这算是头一回呀!”
可不是头一回嘛,别说是他了,换了哪个医生,这都是头一回啊!不想想,谁能成瓶子的吃呕吐药,又成瓶子吃泻药的?这种疯狂的举动,实在是让人很难理解,更没法想象了!
李恪心中大惊,看看,连王平安都是头一回碰见这种病,这就说明那种毒药很猛啊,连解药都不能完全化解毒性。唉,可惜那解药十分难得,只有一瓶子,要是再有一瓶子,我就也把它全吃了,估计就能好点了!
李恪问道:“能否治好,能否治好?”他大大紧张,身上说不出的怎么就跑了一股力气来,竟然坐起了身,拉住了王平安的手,紧紧握住,不敢松开!
王平安忙道:“能治,能治!王爷不必心焦。你这几日可是服了上吐下泻之药,比如说巴豆?”他说出了服了巴豆之后,会有的几个症状。
李恪摇头道:“没有啊,本王没有服食巴豆,不过你说的这几个症状,本王倒是都有!”
王平安又道:“那是服了含有巴豆的汤药?”
李恪想了想,心里说话:“难不成胡人给我的那种解药,就是巴豆?不会吧,那胡人不是说一种草么?”
他摇头道:“没有,没吃过汤药,应该不会有巴豆!”
王平安更加奇怪,道:“没有……那这个……不太好说了!不过,倒也没什么,只要服几剂调养的药,就能恢复如初,不是什么大毛病,王爷放心。”
李治问道:“巴豆?那是管拉肚子的药吧?”
王平安道:“不是,是管拉不出的药,服了之后,会排泄不止。巴豆专主宣通,但也可以止泻,可看王爷的病症,明显是当泻药服的,还搀和了别的药一起服的……可王爷又说没有服,这个真是不太好办了!”
李恪急道:“反正肯定能治好的,对吧?会不会伤了身子,本王的病症会不会一直有呢,身子一直虚下去?”
王平安忙道:“不不,不会一直这样的,请王爷相信下官的话。巴豆有斩关夺门之效,便如那猛将张飞一般,可看王爷的病症,似乎是……只是和服了巴豆相似,这个调理就好了,只须半个月左右,基本上就能好。”
听王平安说保证能治好,李恪气一松,松开王平安的手,又颓然躺回了车里,喃喃地道:“半个月倒也不长,能恢复如初,不留病根儿就行啊!”
王平安看向李恪,李恪则向他咧了咧嘴。王平安关上车门,陪着李治去见庆州的官员,以及当地宿老。
官样文章,向来是中规中矩,冗长乏味,没什么花样儿,忙乎了大概一刻钟,见礼才算结束,李治在一片歌功颂德之中,和王平安一起往庆州城走去。两人没有骑马,而是钻进了李治的车中。
关上车门,车轮滚滚,确定外面没人偷听。王平安这才问道:“殿下,你怎么亲自来了?不管庆州的事多重要,你也不该离开长安啊!”
李治不好意思说自己冒傻气,他只是道:“孤,唉,孤想念你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无病,你来庆州,一向可好?孤看你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
他说得情真意切,王平安却一点都没感动。什么想自己了,唬弄傻小子哪!可李治不提武媚娘,他也不提,故意岔开话题,道:“殿下,吴王是怎么了,我看他象吃错药的样子啊!”
李治啊了声,道:“吃错药就是这个样子啊?看来真不能吃错药啊!谁知他是怎么了,那天随从们打了两只天鹅……”他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王平安这才明白,他道:“那估计可能是野味烤得半生不熟,所以才让吴王腹痛,而他多服了所带的止泻药,可又不象服了止泻的……”
李治摆手道:“说他干嘛。无病,媚娘可好,她前些日子给孤写信,说日子过得挺不顺心的,你没亏待她吧?”
王平安忙道:“没没,臣怎么可能亏待她,就算亏待臣自己,也不会亏待她呀!虽然她现在只是个浆洗妇的身份,但那是为了掩人耳目用的,实际臣没有让她做一点活儿,并且她还有小丫头伺候着。”
“那她为什么说不顺心?”李治奇道:“她身体不好,得病了?她说自己得过病的!”
王平安只好又道:“她的病早就好了,当时就不是什么大毛病。要说现在有没有病吗,倒是有点儿病,而且臣是治不好的!”
李治啊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道:“她得了什么病,竟然连你也治不好?会不会影响到肚里的胎儿?”
王平安笑道:“也许会影响到胎儿吧,说不定孩子生下来后,是个受哭之人。媚娘得的是心病,她多看见太子殿下,就顺心,少看到殿下就不顺心呗!”
李治愣了愣,也笑了,脸色潮红起来,道:“无病,你怎地开起孤的玩笑来了,一点都不好笑!”
王平安心想:“不好笑,你还笑!”他道:“是是,臣不该开玩笑的。”
李治又问起武媚娘的事,王平安没有隐瞒,把有黑衣人来骚扰的事说了,而且可以肯定,就是李恪派来的人!
李治大吃一惊,道:“把千牛备身都派来了?这不是图穷匕现么,他闹得也太狠了吧!”
王平安皱眉道:“一般吧,也不算太狠,至少他还没有到派千牛备身去东宫的地步。”
李治呸的一声,道:“他倒是想,可也得千牛备身答应才成。”越想越气,片刻之后,他又气愤愤地道:“无病,你不要把他的病立即治好,给他留点病根儿,让他有事没事的就拉拉,成天躺着,看他还有心思害人不!”
王平安嗯了声,没有正面答应,李恪的命运,还是让别人去操纵吧,自己犯不上搀和,该给治好,还得给治好,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使手段!
说话间,车队进城,百姓们夹道欢迎,太子驾临庆州,这可是开国以来头一回,百姓们兴奋之极,都扔下手里的活计,跑来一睹太子的风采。
李治叫人把车门打开,车帘也卷起,他端坐在车中,由王平安陪着,接受百姓的欢呼!
一路无阻,不多时便来到了刺史府。王氏夫妇也都迎了出来,带着全家老少,给李治行礼问安。
李治大加抚慰,亲自上前扶起王氏夫妇,把戏演足,满脸我是好太子的表情。
人群的最后,武媚娘手抚肚子,跪在最后,她望向李治,眼泪汪汪,太子竟然来了庆州,难道说他是为了自己才来的?对,他一定是因为自己,才离开京城,来到这穷乡僻壤的!
李治目光转动,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