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非常高兴,他抱着武媚娘的肩膀,笑道:“媚娘,你真是我的贤内助啊!这个主意,连无病都没有想出来,你却想出来了,看来你比无病还要强!”
武媚娘笑眯眯地,轻轻摇了摇头,道:“舅舅不见得是没有想到,他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他是臣子,李恪再怎么说也是王爷,是皇子。他要是出我这样的主意,你现在觉得是挺好,可过一阵子,怕就会觉得不好了!”
李治呃了一声,不解地道:“为什么过一阵子就觉得不好了?我会一直觉得他很好啊!”
武媚娘道:“你和李恪毕竟是亲兄弟,割不断的手足之情,现在是闹别扭呢,可以后万一又和好如初呢?那时你想起舅舅帮着你算计过三哥,你会如何?你会觉得这个臣子太混帐,离间你们兄弟关系的!”
李治摇头道:“不会,不会,我不会那么想的。”
武媚娘哼了声,道:“殿下可记得分桃之事?”
李治大大地啊了声,很是惊讶,道:“分桃?我可不喜欢男人,无病是很不错,但要我和他……啊,明白了。嗯,我清楚了,这种主意是不应该由无病来出,他这么做是对的,我不能怪他无能,更加不能责怪他!”
分桃,讲的是春秋时,卫国大夫弥子瑕受卫灵公宠爱,他俩都是爷儿们!有天,弥子瑕陪着卫灵公去花园里撒欢,两个爷儿们手拉手地散步。看到树上结了桃子,弥子瑕便摘下一个桃子,咬了一口,觉得非常好吃,就把桃子送给卫灵公吃。卫灵公吃了被咬过的桃子,还夸弥子瑕,说你对我太好了,有好东西舍不得吃,却给我吃,咱俩相亲相爱。
可是,后来卫灵公喜新厌旧,又喜欢上了别的爷儿们,不喜欢弥子瑕了,想要找分手的理由,就大骂弥子瑕,说你当初给我吃咬过的桃子,这是大不敬,我要修理你,你要是怕了,咱俩就分手吧!
这便是历史上男男之间,著名的典故,分桃断袖之中的分桃。
武媚娘说这个典故,不是说男男之间的感情,而是在告诉李治,不要对王平安无止境的提要求,他毕竟是臣子,有些事情,他是不可以逾越身份,为你出主意的。今天你们君臣相宜时,觉得他啥都好,可如果有一天疏远了,今天的好,就是明天的罪!
李治虽然迷糊,可这种事上还算明智,他笑道:“媚娘,那你呢,你就不怕以后我挑你毛病?这个主意可是你出的啊!”
武媚娘却笑嘻嘻地靠向他,摸着李治的胡子茬,笑道:“亲不过父母,近不过夫妻。就算李恪是你兄弟又如何,我可是你的娘子,枕边之人。你说,我不帮着你这个夫君,却反要帮外人吗?要是我不帮你,不出这个主意,你以后才会不高兴哩!”
李治被她的表情举止,弄得心猿意马,他抓住武媚娘的手,连声道:“对对,你是娘子,要帮当然要帮我这个夫君了!”
武媚娘轻轻推了推他,又小声说了几句话,教李治该怎么做,教好了,这才一推他,道:“事不宜迟,夫君快快去办事吧,为妻我等你回来,粗茶淡饭,做糟糠夫妻!”
李治站起身,道:“对对,我先去办事,然后咱们再一起糟糠,这可是大事,不能耽误了!”他说的大事,不是指修理李恪,而是指和武媚娘当糟糠夫妻,他对这个更加感兴趣!
李治出了屋子,关上门,叫过来王平安,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把武媚娘刚才教他的,教了一遍给王平安。
王平安听了之后,向窗户那里看了眼,心想:“垂帘听政之前,竟然来了把隔窗听政。武媚娘出的这招,可够阴损的啊,把李恪支到各县去,这不就等于钝刀子割肉,慢慢地整治么!李恪何其不幸,竟然生在这个时代,和武媚娘这种中华五千年,独一无二的女皇做对,他的命运太悲惨了!”
李治说完招术,问道:“无病,你看这个主意如何?”
王平安嘿了声,道:“天衣无缝。只是吴王身体确实不太妥当,要是这么个折腾法,说不定会要了他的性命。不如第一个县就去马岭县吧,那里邱亭轩主持政务,他为人方正,倒是不会怎么难为吴王,却同样可以拖住他,也好让吴王养养身体,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顿了顿,他怕李治不答应,又道:“出了意外,就不容易收场了,会更麻烦的!”
李治点了点头,道:“也对,就依你吧。你去找李恪来,再把官员们都叫齐,说孤有重要事情,要和他们商讨。”
王平安答应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李治又道:“顺便去一趟厨房,要炝白菜丝儿,还有清炒鸡蛋。”
王平安连声答应。他出了小院子,先跑去了厨房,亲自吩咐,叫厨师们好生治整菜肴,不可怠慢,又叫来欧阳利,让他待会把菜端去,不许进院子,欧阳利自然明白,知道该怎么做。
王平安又跑到前面,叫过安山大,说太子同意吴王搬来住了。安山大很感为难,但也只能表明,如果真有什么事,他会提前通知王平安。
王平安告诉他不要着急,太子自有主张,倒是如果吴王去了别的县,那么他才要好生留意吴王的动静,随时向自己报告。他并不多做解释,安山大当然也不会多嘴去问。
又派人招集官员,他这才骑上马,出了刺史府。
王平安带着安山大一起返回了别院,这回跑得很快,不大会儿功夫就回来了。
房内,李恪的气还没消呢,从长安开始,他就事事不顺心,现在到了庆州,不顺心的事情更多了,手下个个无能,都不能为他分忧。干脆,他也不指望别人了,自己亲自上阵,就不信成天盯住李治,还盯不出个毛病来。要是盯不出李治的,那也得盯出王平安的,正好住进他家,那个什么外室的,定要好好查查!
正在生气呢,忽然有仆人来报,说王平安回来了!
李恪心想:“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不成李治不答应?王平安是替李治找我来‘讲道理’,要深明大义一番?哼,说啥也不好使,我亲自上阵,要是连个王平安都收拾不了,我李字以后倒着写!”
王平安被叫进之后,啥废话也不说,先行一礼,然后道:“王爷,太子殿下已然答允您搬到他的隔壁去住,请您这就吩咐随从收拾行李吧,今天就搬过去!”
李恪大吃一惊,这和他事先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正打算要对王平安大吼呢,却不成想王平安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就象是要喷发的火山似的,马上就要开喷了,可却被强大的外力,硬是给堵住了,岩浆没法喷出来!
憋得相当难受!
李恪稳了稳情绪,心里又开始怀疑起来,反正他现在心里相当的不得劲儿。李治要是不答应,他生气;要是答应了,他又疑神疑鬼,怀疑李治要害他!
李恪道:“王平安……啊,无病啊,太子还说什么了?”
王平安道:“回王爷的话,太子没说别的什么。他念及王爷身体虚弱,顾念兄弟之情,所以想让您搬到他的旁边居住,也好就近照顾。”
李恪眉头皱起,心想:“不可能,不可能只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说不定怎么骂我呢!可是问王平安这个混蛋,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不如问我的自己人!”
他看向自己的侍卫首领安山大。安山大就站在王平安的侧后,一见王爷的目光射来,他连忙点头,表示确是这么说的,王平安没撒谎!
千防万防,内鬼最难防!李恪上哪儿知道安山大背叛了,见他点头,这才稍稍地放下心来,摆手道:“那好,本王这就命人收拾,今晚就搬过去,太子隔壁的房子收拾干净了吗?”
王平安心想:“收不收拾干净,也轮不到你住!”他连忙道:“当然收拾干净了,本来就是干净的,得知王爷要入住,下官又让仆人好好的收拾一遍,窗明几净,只等王爷到来!”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道:“不过……”
李恪一激灵,果然有下文,他问道:“不过什么?一次说完,不要卖关子!”
王平安嗯了声,道:“不过太子请王爷马上就过去,他有话要说。还请王爷穿正式官服,修面净容,体面一些才好!”
李恪喝道:“放肆,难道本王现在不体面吗,你出去等着!”他本来对王平安挺客气的,但现在心里说不出的烦躁,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坏事一样,连最基本的客套都没法保持了,竟对王平安吼了起来。
王平安倒是半点不满之色都没露出来,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李恪见他出去了,立即招手叫近安山大,问道:“当时说事的时候,你可在场,那李恪有什么反应?”
安山大想都没想,直接就道:“说事之时,属下没有在场。事实上属下连太子的面都没有见到!”
李恪点了点头,道:“和我所料一样,说这种事情之时,岂能让你在场旁听,肯定是私下偷偷说的。”
安山大咽下口唾沫,又道:“王爷,属下虽然没有在场,但他们说事时,我就在院外,靠得近些,倒是听到些动静。虽没有听到说什么,但却听到砰砰的声音,似乎是在拍桌子!”
李恪眼珠不停地乱转,急速思考。片刻,又问道:“王平安出来时,表情如何?”
安山大道:“非常狼狈,但却没有和属下说什么,叫人牵马,一路就赶了回来。”稍停一下,假装忽然想起来似的,他道:“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要属下好好照顾王爷,这个属下就听不懂了。属下的职责就是好好照顾王爷,这个不需要他吩咐啊,再说就算要说,也轮不着他说啊!”
这就是撒谎的较高境界了,安山大其实等于什么都没说,全是废话,可偏偏这些废话连在一起,让李恪有了怀疑,王平安和李治到底想干嘛?想干的事情,安山大可是啥也没说,却又让李恪在怀疑别人的基础上,对他加了几分信任,这个手下还是靠得住的!
玩无间道,玩的就是怎么能把谎话当成真话,说出来!
李恪更加怀疑了,难道自己搬进刺史府后,李治会使手段对付自己?这极有可能,李治离得自己近了,自己可以盯住他,可自己同样离他也近了,自己不也是在他的监视之下么!
想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他也没想出什么来,只好叫人伺候他修面洗漱,患病多日,他面容憔悴,确实需要好好整理一下,在宴会前他就没打理仪表,已然失了身份,今天得好好找回面子了。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候,王平安在外面等得不耐烦,怎么李恪打扮起来,比女人还慢啊,太娘了!
刚这么想,李恪就出来了,王平安一看,心想:“还真有够娘的,脸上竟然抹了****!”
李恪为了掩盖发黄的脸色,所以才抹了些脂粉,不过这也正常,长安的豪门子弟,不少都擦胭抹粉,他这还算是正常的,有的贵族子弟把脸抹得浑白,象戴着面具似的,都分不出本来模样了!
李恪穿着褐色的蟒袍,腰缠玉带,仪表堂堂,除了步履有些蹒跚外,别的还好,有点王爷的模样。
看了眼王平安,李恪问道:“无病,看本王的仪容如何,可以去见你家太子了吧!”说话语气不善。
王平安忙道:“王爷千岁,大有魏晋之风,下官……仰慕!”
李恪语气稍缓,道:“马屁拍得好,你有长进!”一甩袖子,不用人扶,自己大步走出。
魏晋之风,古人认为是最潇洒倜傥的,其实说白了就是吃错了药,五石散服多了,以至于魔症了,不过外人看来却是宽袍大袖,很有烟云水气的模样。
王平安是医生,知道其中道理,是在当面讽刺,可李恪却没听出来,还以为王平安夸他清峻通脱呢!
出了别院,李恪乘车,王平安骑马相陪,不多时来到了刺史府,就见此时的刺史府外,停了一溜的车马,官员们都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