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利笑道:“做一年的乳母就能得到良田一百亩,估计那户人家得哭着喊着把媳妇儿送进府来!就算他家的孩子少吃一年奶,又能如何,长大后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啊!”
王平安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个好办,但是今晚那些人,知道了那位春花的事,府中的丫环还好说,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可那些稳婆……”
欧阳利单掌向下一劈,做了个杀的动作,道:“全都灭了口?要不然属下把她们都弄到城外去,直接处理掉也就是了,一了百了,什么后患都没有!”
王平安一摆手,道:“岂有此理,大过年的,再说那孩子又是刚出生,总不能刚来到这世上,因为她就要让别人见血腥吧?这也太不吉利了!”
欧阳利皱起眉头,道:“那就得送走了,远远的送走,不过咱们好象也没什么地方好安置她们啊,再说要送走,得连她们的家人一并送走,否则闹起事来,那麻烦可大了,而且没个头儿!”
王平安嗯了声,想了片刻,便道:“把相关人等都送到折柳县去,那里是咱们的地盘,最安全不过。给他们每户人家一百亩地,再给五百贯安家费,耕牛什么的都给足了,他们生活从此无忧,可以过上富足的日子,不会不答应的。而且这种富足的日子不过则已,只要一过上,便会害怕失去,让他们泄露消息,他们都是不肯的。”
欧阳利笑道:“用钱砸他们,还一路砸到折柳县去?这个太容易办了,属下定能办好,主人尽管放心。”
王平安又道:“告诉那些稳婆,就说孩子没能挺过去,不幸夭折了,别的不要多说。”
说着这些话时,他神色黯然,天下事要论悲痛,无甚于失去亲人。可惜,小太平这孩子失去母亲,却是因为母亲不要她。看来以后自己只能好好抚养她,不能让她的性格和母亲一样,更加不能象历史上的那位太平公主一样,贪图皇权帝位,以至于最后送了性命!
欧阳利轻轻啊了声,他的表情也有些难受,小声道:“那孩子……没保住?”他一直保护着武媚娘,不止一次想过她生下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儿,可却听到孩子夭折了,心下自然而然的也难过起来。
王平安嘿了声,道:“孩子我收养了,认为义女,取名太平。只是因为是个女儿,那位春花大婶便不要她,怕失了太子的宠爱,现在窝在屋里写信呢,说孩子没保住,以博取太子的同情,把她招回到身边去。”
他对武媚娘的行为极是不满,虽然尽力压制,但也终是忍耐不住,在心腹手下面前,表露出了一点。
欧阳利一开始没听明白,也真是没法明白,正常人不会象武媚娘这样办事的,可只愣愣神的功夫,他便想明白了,脸上露出骇异的神色!
他道:“不,不会吧!那杨春花怎么能这样想,女儿又能如何,那不一样是她和太子的亲生骨肉么?再说太子……不见得会不喜欢女儿吧,属下以为他应该是喜欢女儿的,更甚于喜欢儿子!”
王平安哦了声,好奇地看着欧阳利,道:“你怎么知道的,是如何猜出来的?”
欧阳利干笑两声,道:“主人,您是做大事的,和太子说的都是国家大事,而我们就不一样了,得随时保护太子和您啊!有些细微的事情,您是注意不到的,但我们就能注意到。上次去石窟寺游玩时,属下们就注意到了,那位春花大婶在求佛生子时,太子并不是特别的重视,而且他还时常皱眉头,有一次还私底下说生女儿省心。我们耳朵尖哪,听得远,他说的时候声音虽小,看我们离得也远,其实我们都听到了,只是因为不是啥大事,生儿生女和咱们又没关系,所以也就没说出来。”
王平安嘿然,是啊,对于李家皇室来讲,生儿子还真不如生女儿,儿子多了,那真是闹心啊,互相乱砍,从小太平的祖父那辈开始,一直到她以后的侄子那辈,就没消停过,她侄子唐明皇更狠,直接把大儿子都给杀了,还抢了小儿子的老婆!
欧阳利道:“所以属下以为,那个春花大婶虽是个挺精挺灵的人,可这件事她却想错了,没准太子真的喜欢女儿呢,比喜欢儿子还更多些!”
王平安心想:“那也不一定,咱们大家都是从骨肉亲情上想的,而春花大婶嘛,她想事情,可不见得和咱们想得一样!”
叹了口气,王平安道:“这些事情,咱们就不要议论了,议论也没用,说不定还会惹来祸事。你去办事吧,办得严实点儿,有钱能使鬼推磨,推得鬼呀笑哈哈,那些稳婆见了钱,也会笑哈哈的!”
欧阳利道:“那是,换了谁,谁不笑啊,以后好几辈子都吃穿不愁了!”说罢,他离开正堂,去办事了,一晚上他尽来回折腾了,幸亏体力好些,要不然还真吃不消。
王平安站起身,也离了正堂去后宅,路过武媚娘的小院子时,停下来想了想,却终是没有进去,慢慢的走着去了父母的院子。
王家老两口的院子里可热闹了,栓了好几只羊,这些羊来了新地方,不老实一个劲儿地咩咩叫着,丫环婆子们伺候人有经验,可摆弄羊却个个束手无策,不知怎么能让羊不叫,有个丫环拿着鸡毛掸子打羊,可越打羊叫得越大声,后宅尽听羊叫了!
王平安进了院子,见一群丫环婆子围着羊转,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羊爱吃纸,你们喂它们吃纸就好了,还有不要打它们,越打它们岂不是让它们叫得越欢,还让不让老爷夫人睡觉了!”
丫环婆子们都感惊讶,羊爱吃纸?太矫性了吧!那纸多贵呢,要是上好的白纸,就是少爷写字的那种,一刀纸就抵上一只羊贵了,给它们吃纸?谁舍得啊!
王平安见她们都愣着,摆手道:“实在不行就把羊的嘴给绑上,只是不让它们叫而已,又有什么麻烦的了!还有,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谁说出去,就把她送到突厥去,找个突厥男人,让她成天摆弄羊,一群一群的摆弄!”
丫环婆子们差点集体吓晕去,还去突厥放羊呢,还一群一群的放,光眼前这几只就摆不平了,再多些谁能受得了啊!
王平安进了屋子,屋子里门窗全都关得严严实实,还摆着好几只大铜炉,屋里热乎乎的,父亲王有财已经躺到了床上,一只手柱着头,看着杨氏。杨氏则坐在床边,推着摇篮,哼着小调儿,满脸慈爱地看着摇篮里的小太平。
见王平安进来,杨氏嘘了声,让他小声点儿。王平安走到摇篮的跟前,见小太平小脸蛋红扑扑的,正睡得香呢!
他小声问道:“她刚才有没有哭闹?”
杨氏道:“没怎么哭闹,刚才小小地哭了几声,给换了尿布,又喂了点儿羊奶,这不就又睡着了!”
王有财笑着小声道:“这孩子可真好养活,喂羊奶就喝,一点都不挑剔,可不象你小时候,那个挑嘴啊,你现在也挺挑的。”
王平安嘿嘿轻笑几声,道:“好养活就成。对了,乳母已经找好了,也是刚刚生产完的,只是不愿意今晚就过来,得等天亮的。我答应给她们家一百亩的良田,只要能把咱们家的小太平给喂养好,再多些也无妨啊!”
要放在平常,一听给个乳母一百亩的良田,杨氏非得怒了不可,谁家的乳母啊,这么个值钱法儿,一百亩的良田,是打算雇一个乳母啊,还是把她全家全族的人都雇来!可今晚她却半点儿都没生气,反而笑着道:“一个怕是不够,多雇几个才好,可万万不要委屈了咱们家的小心肝儿啊!”
王平安笑了两声,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小太平的脸蛋儿,小太平轻轻嗯了几声,咂吧咂吧嘴,小脑袋摇了摇,还接着睡!
王家三口一起笑了,这孩子当真是可人心,可人疼,可人怜啊!
又看了会儿小太平,王平安这才离开,王有财和杨氏都没有再问武媚娘的事,显而易见地,他们都不想再提到她,内心深处已经很反感那个女人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王平安合衣而卧,今天是大年夜,明天得早早起来,应酬大清早就跑来拍马屁的人,而且他还要亲自去李恪那里,给那位倒霉王爷拜年,明天比今天还要累!
小半宿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王平安洗漱完毕,正要去前面,丁丹若却告诉他,黄小丫来了,正等在院外。王平安只好叫进,估计着武媚娘的那封信是写完了,要他派人送去长安。
果然不出所料,黄小丫请王平安过去。其实,现在的王平安对武媚娘也有些反感,但他毕竟是后世之人,对于武媚娘那些事儿有所了解,所以并不象杨氏和王有财那样,到了连武媚娘提都不愿意提的地步。
王平安让黄小丫先回去,他又在屋里坐了一小会儿,整理一下情绪,这才起身去见武媚娘。
进了武媚娘的屋子,把黄小丫打发出去。王平安见武媚娘神色还可以,恢复得很好,只是黑眼圈重了些,除此之外,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憔悴,除了肚子小下去了,一切如常。
王平安相当地佩服这个女人了,真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啊,要换了别人,这时不得躺到床上,脑袋上盖着手巾,有气无力一番,就算装也得装一装啊,那能象她这样,就象事情不是她的似的!
武媚娘坐在桌边,打开一叠纸,道:“舅舅,这是媚娘写给太子的书信,媚娘想了,如果全是我自己亲笔,怕是效果不佳,所以这张短的是媚娘写的,而这几张长的,还得请舅舅抄录一遍,一并送出,秘密送去长安给太子。”
王平安嗯了声,他先拿过那张所谓短的,看了一遍,就见这张纸皱皱巴巴的,上面有的字还花了,看样子是泪水滴到了上面,所以字迹才会花的。他心中叹气,武媚娘造假的本事了得,她要是生在现代,完全可以去制造假古董,造出来的假货,保准能骗倒一大群的人!
纸上字词断续,前言不搭后语,象是大病之人,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胡乱写出来的。但值得称赞的是,这封信里并没有太多的儿女情长,只是略略提了提武媚娘是多么的想念李治,但着重却写她失去了孩子,是多么的悲伤,而且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希望李治,把她和孩子合葬,棺椁送到她的祖籍并州安葬。
除此之外,并没有过多的话!
王平安心中大叫厉害,这信写的,也太能抓住李治的心理了,以李治的性格来讲,看了这封信,非得嚎啕大哭不可,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李治那一脸眼泪鼻涕的样子,而结果他也能料到,李治非得把武媚娘接到身边去不可,再困难他也会办到的,当然办事儿的不是李治本人,肯定是自己这个第一心腹而已……自己这才叫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先制造困难,然后上了!
看完了短信,又看长信。这一看长信,王平安的头皮都发麻了,好么,这封长信简直都快赶上一篇惊险的短篇小说了,要是翻译成白话文,至少得上万字,完全可以收录进唐传奇中。
长信描写了武媚娘在生产时,如何的艰难,是多么的惊险,而王平安本人又是多么的“英勇”,把武媚娘从死亡的边缘抢救了回来,完全是以王平安的口吻写的,先是自吹一通,然后又说对不起太子,孩子没有保住!
王平安心中叹气,接着往下看,后面写的是自己如何照顾武媚娘,而武媚娘又如何的身体虚弱,昏迷中不停地叫着太子,醒过来后又不吃不喝,神志偶尔清醒,她恳求自己,不要把她想念太子的事,写信告知太子,不能让太子为她担心。
信的最后,又写臣不敢欺瞒君上,只能将实情告知,后续事宜,还请太子定夺!
看完了信,王平安拍了拍那几张纸,苦着脸道:“媚娘啊,这不是欺君,也是欺君啦,如日后太子翻旧帐,你舅舅我这脑袋,怕是在脖子上待不牢啦!”
武媚娘站起身,给王平安福了一福,道:“只要媚娘在太子的身边,太子又岂能翻今日的旧帐?”
王平安嘿了声,心想:“也罢,就把你送回长安吧,要不然留在庆州,指不定还得起什么妖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