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皇家尼姑庵里的尼姑,怎么会爱财一事,欧阳兄弟们谁也搞不清,但听说这是习惯,所以大家也就都不刨根问底儿了。
见武媚娘被扶进了山门,欧阳利道:“这事关系重大,我得亲自去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着,他紧紧了腰带,绕开山门,从寺墙跳进,潜伏到了房顶上,观察里面的事态发展。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差不多整个寺里的尼姑都在这里了。事实上,感业寺里的尼姑,绝大多数都不是好事之人,但此时正好赶上晚课,这才不少人都在殿内。
尼姑们将武媚娘扶进大殿,让她坐在蒲团上,有的尼姑还给她端来热水,给她拿了被子来。尼姑们都围在武媚娘的身边,看着她,却是没有谁说话。
主持老尼皱着眉头,先看看了那些被捡起来的金条,又看了看武媚娘,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才问道:“这位女施主,你是何人,刚才送你来的那些人,又是什么人,听他们的口音,不似我中原百姓。”
武媚娘喝了口热水,稳了稳心神,这才述说起来。她说的话,都是路上想好的,也有几句是王平安点拨的,但大多数还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故事很简单,她是一个中原富商的女儿,随父亲行商时,被突厥的一个小部落抢去,给一个小汗当了王妃。可她天生命硬,竟把小汗给克死了,部落里的巫师用乌龟壳算了一卦,说不能杀了她,而必须出家当尼姑,让别的尼姑饿死她才成,并且由于她是中原人,所以得让中原最大的尼姑庵里的尼姑饿死她,这样才能消除她给这个部落带来的灾难,不会再把小汗的继承者给克死。
至于是哪个突厥部落,武媚娘却说不清楚,只说自己成天被关在帐篷里,并不认识谁,没法说明白。
尼姑们听到这个离奇的故事,出人意料地,至少出乎房顶上偷听的欧阳利的意料,竟然有一大半的尼姑,并不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反而大加同情,甚至有些尼姑脸上竟然还露出某种表情,似乎是在把自己想象成女主角!
一个中原的娇娇小姐,被粗狂豪迈的突厥汗王掠夺了去,成为王妃,而汗王对她百依百顺,正当娇娇小姐开始对年青的汗王,产生了好感时,灾难降临了,年青英俊的汗王在远征时,不幸阵亡。
而邪恶的巫师,一直在暗恋着娇娇小姐,想要趁汗王死后,霸占娇娇小姐,但娇娇小姐宁死不从。于是邪恶的巫师由爱生恨,想出了一个恶毒的办法,想要折磨死娇娇小姐,却被一群汗王的顾命大臣们阻止了,因为那些大臣们,也都暗恋着娇娇小姐,他们阻止了巫师的恶毒计划,把娇娇小姐送回了中原,所幸被一群尼姑救了……
这样曲折离奇的故事,要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那该有多好啊……虽然结局差了点儿,但顶多也就是当尼姑,现在大家不都在当着尼姑么,又有啥了不起的。不管怎么说汗王曾经爱过我,满朝文武爱过我,还有邪恶的巫师也爱过我,这就足够了!
很让欧阳利难以理解地,这帮尼姑真是不知她们在想些什么,竟然一起同情起武媚娘来,而且主持老尼竟然眼中含泪,道:“原来如此,想必这些金条是那些忠于你的突厥臣子给你的吧,怕我们真的将你饿死?”
武媚娘一愣,心想:“什么忠于我的突厥臣子,我也没说过这样的话啊,她想到哪里去了?”她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小女子已然无家可归,要这些身外之物也是没有用处的,想把这些金条献给寺里。小女子别无他求,只求主持师太发发慈悲,就收了小女子吧,小女子愿落发为尼,长伴青灯!”
主持老尼长诵佛号,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道:“善哉善哉,女施主身世可怜,从中原去了突厥,又从突厥回了中原,来到我感业寺,这便是有缘人,佛渡有缘,便收了你做我寺中弟子,又能如何!”
尼姑们齐声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房上的欧阳利目瞪口呆,几乎有从房顶上掉下去的架势,在他看来,收下武媚娘应该是件挺不容易的事,就算象主人说的那样,主持老尼爱财,那也得假惺惺地“考察”一番吧,总得过个两三天,经武媚娘再三恳求,才肯收她为弟子。可万没成想,一个故事说出去,就这么收下了!
欧阳利心想:“要是我以后混不下去了,没地方吃饭,不如就去找和尚庙吧,跟里面的主持说,我被一个突厥的女小汗劫了去,当了压部夫君,结果克妻……”
又偷看了一会儿,直到尼姑们把武媚娘安排进了禅房,他才离开。汇合了兄弟们,他把刚才的事一说,兄弟们无不惊讶,都感女人心海底针,实难琢磨,而尼姑的心更是不能用海底针来形容,连琢磨都没法琢磨,更别提难不难了!
欧阳利留下两名兄弟守在这里,随时观察情况,他则带着其余的人,在附近找了家客店落脚。他们必须要等武媚娘正式出家,而且还得把史爱国那里摆平后,才能返回庆州。
第二天一早,欧阳利便去了东宫,求见史爱国,史爱国亲自接见了他,两人一见面,便一起捶胸顿足,说那个女人怎么被害了呢,如何如何,互相表演一番,力图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
证明完后,史爱国又说太子李治因为伤心,已然生了病,正在床上躺着呢,并打发欧阳利,让他早点回去,太子因为伤心过度,就不写信了,给王平安带个口信儿就好。欧阳利自然答应,离了东宫,又去了感业寺。
感业寺的事情倒不是太顺利,因为主持老尼收弟子,是要选吉日的,一直等了五天,才等到黄道吉日,收了武媚娘为弟子,取法号为了空。
仪式结束之后,欧阳利潜入寺里,和武媚娘见了一面,把该说的都说了,这才离开了京城,返回庆州。
庆州。
这些日子,王平安再也没有去找过李恪,现在李恪处在“非常时期”,他可不敢去招惹,武媚娘那里的事还不知怎么解决呢,他哪敢再去搀和李恪的事,怕累不死自己么?
王平安不去找李恪,李恪却想着找王平安,因为高句丽那边有消息传来了,一队高句丽的强盗闯入了营州地界,乱抢乱烧一通,在唐军到来之前,便逃走了。
之所以是高句丽的强盗,而不是军队,那是因为一派军队过境,就要爆发战争了,那样李恪就没机会去营州,无法在哪里继续折腾了。
这个消息已经报进长安,就等着朝廷做决定了,而由于李恪事先让王平安写的那封信,早就送到了长孙无忌那里,所以估计着,改封的事,再过小半个月,就能敲定,不出一个月,李恪就要启程了。
李恪急于想和王平安见一面,从他嘴里探听点儿消息,可每次派人去,都找不到王平安。王平安躲到各县去了,而且每次都比李恪派去的人早走一步,那寸劲儿感的,就好象专门有人给他报信一样。
李恪也知道王平安是在躲着自己,可他又不能亲自去找,那样未免也表现得太过猴急了,无可奈何,只好接着等。
于此同时,长安。
长孙无忌坐在尚书省,桌上摆着一道营州送来的文书,倒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只说从高句丽流窜过来一小伙强盗,打劫当地百姓,已经被官军剿灭了。这种事情算是剿匪,小事一桩,不需要报给尚书省的,但由于是高句丽强盗,剿灭了这种强盗,功劳翻倍,这才报进京来。
把文书收进袖中,长孙无忌心想:“该是我出手的时候了,上次在皇上面前,夸了李恪,说他办事勤勉,又开始钻研高句丽的国情,想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朝廷分忧,灭掉高句丽这个虎狼之国,皇上还夸了他。这回,是时候派他去营州那里转转了。小样儿的,和老夫玩阳谋,老夫还怕你不成!”
长孙无忌进了皇宫,求见皇上李世民。李世民这段时间病情好转,已经不怎么犯病了,听史忠臣说长孙无忌来了,当即召见。
长孙无忌进了甘露殿,把那份文书呈给李世民,说了营州的事情。李世民看罢了文书之后,勃然大怒,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高句丽人,但却又无法将其灭掉,他不去征讨高句丽就不错了,高句丽的强盗竟敢流窜进大唐作案,这还了得,必须要惩罚,反攻过去!
李世民将文书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道:“高句丽,粪土之邦也,屡犯我天朝上国,实是再不可忍。朕决意东征,无忌你认为呢?”
长孙无忌从来都不赞成李世民亲征,以前身体还凑合时,他都不赞成,何况现在皇帝有了病,而且还只是维持着,他更不赞成亲征了。
他摇头道:“皇上,东征乃是大事,不能草率决定。而且就算您要东征,也不能在现在东征,否则我大唐百姓们会怎么想,番邦臣属又会怎么想?”
李世民怒道:“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天子行事,还要子民和藩属们同意吗!”怒气冲冲地拍桌子,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
但是,发怒归发怒,李世民却明白长孙无忌话里的意思,就算要征讨高句丽,也不能现在去征讨。要不然真会被别人笑话的,说不定还得记入史书当中,李世民最怕史书里乱写他的事情。
高句丽的一伙强盗,跑到大唐境内搅和一番,然后竟然引得大唐天子御驾亲征……皇帝陛下也太不值钱了吧,几个小强盗就能支使得动他,让他大老远地往辽东跑一趟,这也太丢人了!
长孙无忌默不作声,等着李世民发了一通脾气,等火气小了些,他才道:“皇上,就算要征讨高句丽,就算是您要亲自出战,那也不是今年就能做的事情,出征事宜,至少也得准备一年,粮草的运输,军队的集结,这些事情都不是几个月能够办完的呀!”
李世民呼呼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平稳下来,道:“这个朕也清楚,但是高句丽人太过可恶,朕实在等不及明年再惩罚他们了,恨不得现在就去。”
长孙无忌当即点头,道:“确实,小小高句丽竟然屡犯天威,必须是要惩罚的。但是,老臣以为,如果大动干戈,却是没有必要的,倒显得咱们欺负他们了,怕是会引起别的属国的猜忌,认为我大唐如此对待高句丽,会不会以后也会那样对待他们,这点不可不防。”
李世民颓然往后一靠,道:“你说得也对,确实是这么回事,那么你可有应对之法?”
长孙无忌假装想了想,道:“不如我们用一招钝刀子割肉,慢慢地割,把高句丽割得疼了,实力大损,这差不多就得一年时间,那时我们东征的各项事宜也都准备好了,可以一举灭此朝食!”
李世民哦了声,腰又挺直了,道:“无忌你是说的钝刀子割肉,可是派人去高句丽那里骚扰?”
长孙无忌点头道:“正是,老臣正是这个意思。那些高句丽的强盗,说不定就是高句丽的小朝廷派来的呢,而我们为什么不能同样派人过去呢,他们派来十个,我们派过去一百个,看看谁的人多!”
李世民呵呵笑了两声,道:“好啊,这个主意不错。此时临近春耕,如果咱们派了大批的强盗过去,可以弄得高句丽人无法播种,他们今年没收成,明年咱们打过去,可以事半功倍!”
长孙无忌陪笑道:“是啊,老臣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得派一个熟悉高句丽的人去才行,可朝中似乎没有太熟悉高句丽的人,大家都看不起高句丽,不屑了解这个粪土之国啊!”
李世民嗯了声,想了一下,道:“上次,无忌你说恪儿正在研究高句丽的风土人情,你说派他去合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