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正贤远远的下了战马,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一路小跑着,奔到王平安的马前,双膝跪倒,叫道:“天使,天使啊,小将终于将您盼来了呀!”
王平安在马上呃了声,心想:“天使,我既没长翅膀,脑袋上面也没光圈,咋就成了天使呢!”
他从马上下来,大步上前,扶住车正贤,道:“你就是高句丽名将车正贤车大莫离支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我在长安时,常常听宰相们提起你,都说你是一位义薄云天的好汉,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车正贤的中原话说得极顺,比宝藏王强了好几倍,如果闭上眼睛听他说话,还以为他是一个辽东汉人呢!
车正贤不肯起来,给王平安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道:“王公,我高句丽的那些城主,不服天朝,造反叛乱,小将早就想把他们都杀死,人头送于长安,只可惜实力不够,没能灭掉那些恶獠,无能之处,还望王公谅解!”
王平安将他扶起来,大声道:“那些城主都是地方上的恶势力,是高句丽国难的源头,这些恶势力是一定要铲除的。车大莫离支不要担心,我支持你,我大唐也支持你,帮你重新一统高句丽,还给这片国土一个朗朗乾坤,太平世界!”
“多谢王公,多谢王公,您的大恩大德,我高句丽所有的百姓,都铭记在心,永世不忘!”车正贤感动得泪流满面,声音已现哽咽。
王平安身后的苏定方和薛仁毅一起想道:“这个车正贤不错,挺滑头的,而且很会演戏,是个人物,以后高句丽的内战,就全靠他了,估计他一个就可以和那些城主,打个平手。”
王平安拉着车正贤的手,道:“来来来,请车大莫离支随我来,咱们一同去看国王陛下。我跟你说,陛下他非要认为我义父不可,我坚决推辞,不愿收他为义子,怕伤了他的面子,可他却痛哭不止,还说我不答应,他就要绝食,还要脱光了衣服在营中奔跑,以示对我的不满。我实无办法,只好假意答应了他,收了他做义子。车将军,你见到他后,劝劝他,就不要让他给我当儿子了吧!”
车正贤听了这话,赶紧又装了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叫道:“我家王上认了王公为义父?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王公莫要推辞,有您给王上当义父,正可教导他成长,成为一个好国王,为我高句丽百姓造福啊!为了所有高句丽百姓着想,王公,求您就真的答应了吧,收了我家王上为子,让他从此……从此承欢膝下,讨您的欢心!”
苏定方和薛仁毅,还有一众青州兵的将军们同时点头,心中都想:“很好,你够无耻,我们都喜欢你!”
而高句丽的那些将军,脸上都露出羞愧之极的表情,连头都不敢抬,不敢面对唐军兵将们嘲讽的目光。
王平安叹气道:“原来,收陛下为义子,是为了所有的高句丽百姓好,那……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就收了他吧!谁让我这个人心地善良呢,就看不得百姓受苦!”
车正贤连声道:“王公慈悲,王公慈悲。”
说话间,两人进入了大营。此时的军营里,不光有青州兵,还有上千名投诚过来的高句丽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曾经国都里的地痞无赖,或者是周边地区的无赖,差不多高句丽京畿地区的所有无赖都集中到这里了,被青州军收编,发给他们高句丽的军服,权算是仆从军。
别看这些无赖统统不是个东西,可在这种时候,却是挺好用的,他们不但把普通的高句丽百姓给震住了,让百姓们不能逃走和造反,而且还对青州兵相当地忠诚,现在他们完全以大唐子民自居了,在青州军面前点头啥腰,可对高句丽百姓却腆胸叠肚了!
车正贤走进大营,青州兵见了他,无不点头微笑,态度相当不错,可那些地痞无赖却反而对车正贤很藐视,似乎认为曾经高高在上的将军,也不过如此,投诚得晚了,要论资历,远不如他们,他们现在完全可以自称前辈!
王平安态度亲热,一直拉着车正贤的手,把他带到宝藏王的帐篷前,这才松手,道:“国王陛下就住在这里,要不然你先进去,和他说说话吧,我在外面等着,等你们说完了,再去我哪里,咱们谈谈战后重建的具体事宜!”
车正贤忙道:“无须如此,无须如此。小将无事可背王公,请王公一起和小将进去吧!”
王平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进去吧,好好去安慰一下我的义子,你们说高句丽话,我也听不懂,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说着,他一推车正贤。
车正贤告了声得罪,这才进入帐篷。
一进帐篷,车正贤便见帐中铺着一条大地毯,一个少年正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个新扎的风车,呆呆地,也不知他在想啥呢!
车正贤忙堆起笑容,给宝藏王跪下,道:“臣车正贤拜见王上,王上千岁千岁,千千岁!”说完之后,他给宝藏王磕了个头,却等了半晌,没等到回音。
车正贤抬起头,见宝藏王一脸恐惧地看着自己,他赶忙又道:“王上,您不认得臣了?当初您登基时,臣还见过您呢,当时臣是执瓜武士。”
宝藏王最怕见到陌生人,何况又是单独相见,这些日子受的惊吓太多,他早就不堪重负了。才不管车正贤以前是拿瓜还是拿枣的呢,宝藏王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很让车正贤气愤的是,宝藏王喊救命也就罢了,可偏偏是用中原话喊的救命,这不是要败坏自己的形象么,万一外面的唐军以为自己要对他做点啥,那唐军一怒,岂不是要对自己做点啥么,那多亏啊,取得唐军的信任,多不容易呢!
车正贤扑上前去,捂住宝藏王的嘴巴,急道:“王上,王上,不要叫喊,有话好说,臣都听您的!”
宝藏王奋力挣扎,嘴里呜呜叫着,他别的不怕,就怕再被扒光衣服,就算他是心智不成熟的人,可也知道那是很丢脸的一件事!
正当两人在地毯上捂捂扎扎时,帐帘一挑,王平安探进头来,问道:“你们干什么呢?哎呀,车大莫离支,你可不能欺负我的义子,小心我跟你翻脸!”
他大步进帐,把宝藏王从车正贤的手里抢过来,大声斥喝车正贤。宝藏王扑到王平安的怀里,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这几天他尽哭了,嗓子都快哭哑了!
车正贤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呢,我高句丽自家的事,却要唐军来干涉,而这个小崽子竟然还真把唐军的大头子当爹了!”
肚中腹诽,可脸上哪敢表露出半点儿!车正贤委屈地道:“王公莫要误会,可能是小将的样子吓人,把王上给吓着了。王上一叫起来,小将害怕,便上去捂他的嘴,失礼之处,还请王公谅解,小将甘心受罚!”
王平安嗯了声,把宝藏王重新按回地毯上,让他拿着风车,继续发呆。他对车正贤道:“以后对他好点儿就行了。算了,咱们还是去我哪里,商讨一下善后事宜吧!”
车正贤无可奈何,只好跟着王平安去了中军大帐。
分宾主落座,又是一通假惺惺地客套,过了一会,这才进入正题。王平安道:“国都是要重建的,可用以工代赈之法,这个法子在我大唐用过,被证明为千古良法。听清楚,我说的是国都重建,而非国都新建,明白吧?”
车正贤自然明白王平安是啥意思,不就是想损耗高句丽的国力么。这是小事,只要他能在高句丽站稳脚跟,成为渊盖苏文那样的人,那就一切都好说,他以后还得指望大唐支持呢,重建个国都而已,没啥不能答应的。
王平安见他答应得痛快,又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就直说了,我不想让你们高句丽强大起来,所以希望你能去攻打那些城主,你要是想和我谈判,这是可以的,随便你谈,可我提出的要求,你必须答应!”
这话说得太直接了,典型的征服者语气,高高在上,完全不顾车正贤的想法。
车正贤真是被逼得一脑袋白毛汗,他道:“既然王公把话说开了,那好,小将也就不装什么忠君爱国之人了。小将和那些城主开战,高句丽必会四分五裂,再不能威胁大唐的边境,可小将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王平安道:“给你百济的领土,只要高句丽被解决了,那么就剩下了百济和新罗,而新罗在高句丽灭亡之际,必会得到很大的好处,国势一强,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新的想法,有可能不太恭顺,那么我们需要在这片土地上有所制衡。可以把百济的土地封给你,由你制衡新罗,成为百济之主。当然,以后百济被灭之后,会叫什么国名,以后再说。”
车正贤皱眉头,道:“也就是说小将不会在高句丽得到什么好处了,好处是在百济?这未免太过遥远,很难兑现啊!”
王平安道:“遥远?如果想让好处来得快些,那你就快点把城主们都灭了,我们大唐可以派兵支持。你放心,就算是城主们投降,我们也不要他们的,因为我们大唐最恨地方恶势力,绝不允许割据自肥!当然,属国的小朝廷除外。”
车正贤低头沉思,好半晌才道:“小将留在高句丽不成么,以此江为界,以西归大唐,以东归小将,如新占了百济的土地,只要分一些给小将就成!”
王平安哼了声,道:“你和城主们打内战,又先归降了我大唐,从这个帐篷里出去,你就是叛国者,就算你以后在高句丽有了土地,还指望王位能长久吗?”
车正贤又想了半晌,抬头道:“要照王公的意思,其实就是让小将先把高句丽给搞得虚弱了,大唐将其并之,此后又要小将去灭百济,虽然有大唐支持小将,可连弄得两个国家亡国,小将怕是很难办到啊!”
王平安沉着脸,道:“你一定要办到,而且我也相信你能办到。如果你连这个都办不到,那我大唐干嘛要扶持你,立你为王?还不如扶持我的干儿子呢,他才是真正的啥也办不到!”
车正贤默然无语,王平安的话非常不客气,撕下伪装,把所有的场面话全都省略了,就是在谈利益分配,还说得这么直接,真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帐中沉默了好一会儿,车正贤道:“如果以后大唐要把小将的新国,以及新罗一起灭了呢,那怎么办?”
王平安嘿了声,道:“放心,几十年之内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至于几十年以后,情况不知会怎么样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现在为他们打算,未免太早了些!”
车正贤也嘿了声,道:“这倒也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想它干嘛。”他低头闭眼,心中念头急转,又想了好久好久,足足有小半个时辰。
王平安并不打扰,静静地等着,实事上,他并不指望车正贤真能遵守约定,而是只要利用车正贤稳定住现在高句丽的局面,使各路兵马不能统一指挥,那就大功告成,等李绩或哪位大将军领着军队再来,那就无所谓了,高句丽一举可定。
车正贤哪知王平安的真正想法,他想了好半天之后,这才睁开眼睛,道:“小将想要一份圣旨,还有铁卷,以确保大唐不会卸磨杀驴。”
王平安露出笑容,伸手拍着车正贤的肩膀,道:“你是千里马,不是驴。圣旨和铁卷等我回大唐之后,就会给你送来,只要你好好为我大唐办事,以后还会有金印的。”
车正贤连忙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对着王平安一个劲地道谢。
王平安郑重地道:“我很看好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要对大唐忠诚!好,那就这样吧,咱们哥俩好好喝一杯,庆祝一番!”
他提高声音,对帐外叫道:“摆宴,我要款待车大莫离支。对了,把我干儿子也叫来,让他坐陪,以祝车大莫离支的酒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