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安得了老尼姑的保证,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行礼告别。偷偷地来,偷偷地走,并没有惊动寺里别的尼姑。
老尼姑送走王平安,关上院门,走到桌前,把布袋子挨个打开,伸手抓出一把黄灿灿的铜钱,笑道:“以前还真没把这些东西当回事儿,可现在一旦无依无靠,竟发现这些所谓的肮脏之物,竟是如此的讨人喜欢啊!”
她冲别的静室叫了声:“姐妹们,平安小神医送了红利来,大家出来看看,咱们这便分了吧!”
嫔妃尼姑们纷纷出屋,走了过来,她们看到这许多的铜钱,无不双眼放光,叹息不止。
她们都是曾经宫里有头有脸的嫔妃,被人称做娘娘的,那时总觉得富贵生活不会消失,皇帝会万岁万万岁的,那个时候,虽然也知道金钱的重要性,可却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只觉得天下第一等的大事,就是讨皇帝的欢心。
可一旦老皇帝驾崩,她们被送出宫外当了尼姑,无依无靠,生活清苦之后,这才感觉到还是有钱好,有钱才能过上顺心的生活。别的不说,起码吃喝方面,自己能做得了主啊!
就象是无儿无女的老宦官一样,这些嫔妃尼姑,对于金钱方面,竟然也格外的喜爱起来,远远超过普通人。
老尼姑把刚才她和王平安说的话,向嫔妃尼姑们重复了一遍。嫔妃尼姑们个个摇头,她们都不是傻子,宫斗出身的人,是从不介意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的。
有些嫔妃尼姑便道:“那平安小神医好手段啊,竟然能把宫里的人给弄出来,还弄进了寺里当尼姑。如果不是他搀和,估计那个叫武媚娘的废才人,现在也和咱们一样,在这里混吃等死吧!”
老尼姑叹了口气,道:“她只提前出宫一步,便和咱们不同了,册上定然没有她的名字,可以重新做人了,说不定还能再进宫去呢!”
“那她岂不是要伺候父子两代人?”有的嫔妃尼姑道。
老尼姑忙嘘了声,道:“她会怎么样,和咱们并无关系。重要的是咱们以后的日子会不会过得舒坦。咱们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什么都应该看开了,想别人没用,还是关心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嫔妃尼姑们一起点头,老尼姑的话非常有道理,她们已经没有什么去争去抢的资格了,关心别人如何,还不如关心自己呢,自己能过得好,那才是真的好。
老尼姑又道:“姐妹们以后注意些,如果有人来问,咱们便给那武媚娘做个证,让她能顺利的进宫吧。老姐姐我估计她是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皇上喜欢她,不过是因为新鲜罢了,越得不到的,才越想得到嘛,过一阵子,就会冷落她的。咱们的人情是卖给那位平安小神医的,以后还要指望他给咱们送钱来呢!”
嫔妃尼姑们一起点头,都说有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当尼姑不知啥叫苦日子,能过得好些,谁愿意苦哈哈的呀!
王平安离了感业寺,再回长安时,接着紧赶慢赶,他必须要在天亮前回到国公府,休息一下,因为明天便是大朝会,一开就是半天,万一在朝会上睡着了,那可是会出大糗的!
后半夜时才又进城,回到了国公府,他立即上床睡觉,休养体力。
后半夜再无闲话,第二天天没亮,王平安便起了床,梳洗之后,破天荒地喝了碗参汤,补补气力,这才换上朝服,赶去承天门,等着进宫参加大朝会。
他赶到宫门口时,天色将亮未亮,而宫外早就聚集了不少朝臣,等着上朝。大臣们见王平安到来,纷纷上前说话,和他套近乎。
王平安应付一阵,见人群中没有长孙无忌等人,心中纳闷儿,长孙无忌向来对上朝最有兴趣,怎么今天反倒来得晚了?
正纳闷儿时,有一大臣过来,打招呼道:“王相,看你眼圈有些许青黑,莫不是昨晚没有睡好?”
王平安闻声看去,见是一位五十多岁,快六十的大臣,身穿四品官服,腰中佩戴着金鱼袋。这人以前没见过,但看这人的打扮,他就猜出应该是一位特进大臣,官阶不高,却有很高的爵位,一般来讲,这种官员大多数都是在大朝会中打酱油的,啥事不管,只听不说,拿着朝廷的俸禄养老。
王平安笑道:“是啊,这几天事忙,睡得不好。咱们有些日子不见了,您家中一向可好?”
这老大臣很是知趣,察言观色,便知王平安不知自己是谁,等着自己先做自我介绍呢。他点头道:“还好,承王相问候,老夫家中诸事还算顺利,只是夫人不能常见皇后,所以特别想念。今天还和老夫说要进宫看望皇后呢,叙叙母女之情。”
王平安轻轻哦了声,原来是皇帝的老丈人王仁祐啊!听说这王仁祐出身祁县王氏,是大唐位居第一等的士族豪门,家族根深叶茂,势力庞大,只是以前他俩并没有见过。
王平安笑道:“王老大人,本相有段时间不在长安了,总是来去匆匆,一直没有去府上拜望你,你可莫要见怪啊!”
王仁祐很是雍容,虽然上了年纪,可保养得非常好,尤其是胡子更是修整得漂亮,很有点美髯公的样子。他手抚长须,道:“王相客气了,老夫一直在陈州做刺史,只是皇上登基后才被召回长安,现在只是做了个散官,尚未实授,还在等消息呢!”
王平安点了点头,很关心地道:“王老大人乃是国丈,要想实授那还不简单么,你要是有意,不如来我门下省如何?”
王仁祐忙道:“那可多谢王相了,只不过老夫只是对水利等事感兴趣,对于审核时政并无所长,去门下省不合适的。”
他说话并没有太多的虚套,就算是拒绝的话,也说得很直接,但表情真诚,一点没有落人面子的意味。
王平安笑了笑,道:“如果王老大人想去哪部,只要提前和本相打个招呼,本相定去尚书省为你说项,保你满意。只不过王老大人可是国丈,怕也是用不着我什么的。”
王仁祐忙道:“王相说笑了,老夫用得着你的地方多着呢,最近就有一事,想要劳烦王相。”他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又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待到散朝之后,老夫请王相过府一叙,王相可抽得出时间来吗?我家夫人烧得一手好菜,时常念叨着,想请请王相呢,王相可得给个面子啊!”
“哎哟,瞧你说的,这不是打我脸呢嘛!王老大人和夫人赏饭,小侄还能不巴巴的赶过去么。就这么说定了,散朝之后,小侄便随你走。”王平安立改称呼,由本相改称小侄了。
可他嘴上说得甜蜜,心中却是哆嗦,这是有事要求我啊,要是所料不错,定和后宫有关。皇帝的老丈人请客,老丈母娘亲自下厨,估计那事小不了,只盼着别和武媚娘有关就成!
两人把话说完,这时承天门也开了,大臣们鱼贯而入。王平安落在众人之后,走得比较慢,忽听后面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却是长孙无忌他们。
几位宰相来得时间刚刚好,刚下马车,宫门便开,他们走过来时,别的大臣已往里走了,来不及和他们打招呼。
王平安连忙转身过去,先挨个问好之后,这才道:“舅父大人,各位叔叔伯伯,怎地今天来得晚了?”
长孙无忌笑道:“哪有晚,这不就是刚刚好么。”
马周却道:“来得早有什么好处,还不得被一群人围住,问东问西的。”
而褚遂良则道:“今天要议营州之事,皇上要点将派军,这可是大大的肥差,无数人盯着呢,咱们要是先到,不得被马屁熏死。谁求咱们办事,都不好拒绝,所以干脆来晚点,免得听他们啰嗦。”
王平安干笑两声,看了眼马周。马周正巧也在盯着他,见他看过来,说道:“你推举薛仁贵当副将,到底收了他多少的礼物?真是没想到,薛仁贵一向耿直,却也学会走门路了,还走的是你的门路。”
王平安装出一副吃惊的表情,道:“走门路是要收礼的吗?呀,这可是让他捡了个便宜,我不知规矩,他来走我的门路,两手空空,我竟然也没要。亏了,亏了,下次可得先收钱,后办事了!”
众宰相哈哈大笑起来,一起进了皇宫的正殿,按品阶站好,等待皇帝到来。
王平安站在第一排第三位,第一位是长孙无忌,而第二位是马周,他是第三位,竟然排到了房玄龄和褚遂良的前面。
他回头望去,见那位皇上的老丈人竟差点站到大殿的外面去。王仁祐虽然是国丈,并且有魏国公的爵位,但品阶却低,就算是皇帝的老丈人,他也捞不到往前站,离着王平安老远呢!
长孙无忌道:“皇上快来了,别东张西望的,有点宰相的样子。”
王平安忙连声称是,再不敢回头张望,规规矩矩地站好。
过了好半晌,史忠臣才走出来,拖着长音叫道:“上朝!”喊罢,退到了一边,李治慢慢地走上了台阶,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大臣们一起跪倒,山呼万岁。
李治虚抬手臂,道:“各爱卿免礼平身,这就奏事吧!”说话的语气颇有疲倦,听声音似乎有些体力不支的感觉。
王平安和大臣们爬起身,他抬头向李治看去,见李治竟然顶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显而易见他没有睡好,可能是尽想着武媚娘的事了。
长孙无忌也看到了李治的模样,眉头皱起,心想:“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新君登基,无不勤勉,就算是装样子,也得装个一年半载的。可治儿倒好,连装样子都不肯装,勤勉二字和他无缘啊!”
想归想,可有事还得说,长孙无忌第一个出了朝班,道:“皇上,关于叛逆李恪的事,三省已有定论,拟好了章程,请皇上过目。”他从袖子里取出道奏章,高高举起,史忠臣下了台阶,把奏章接了过去,放到了李治的桌前。
李治打开奏章,看了几眼,道:“怎么,要给李恪改姓,姓枭?这个……似乎不必吧?”
长孙无忌道:“李恪造反,不能再算是皇族中人,这种不忠不义不孝之人,自不能再姓国姓,所以还是改个姓更妥当,他和他的子孙,不得再入祖宗祠堂,享受后人的供奉。”
李治看向大臣们,问道:“各位爱卿以为如何?无病,你说呢?”他这是习惯性的询问,他早就习惯了啥事都问王平安,所以现在自然随口就说了出来。
这下子,远近亲疏可算是表露无疑,大臣们心中叹气,王平安这个小小的家伙,竟然受宠到了这般地步,简直就是没天理啊。听说他不理政务,整天乱跑,不知所踪,这种人还能拿得出什么主意来?如果所料不错,他定是附议,同意长孙无忌的意见!
长孙无忌也心想:“无病这孩子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肯定顺着我的话说。”
王平安忙出了朝班,很配合大家的想法,更一点不让长孙无忌失望地,道:“臣以为长孙大人的建议甚为有理,臣附议!”
长孙无忌大为得意,怎么样,我就说嘛,王平安是最会做人的,他哪会反对我呢!
别的大臣们则一起撇嘴,心想:“怪不得长孙老儿力挺王平安,赶情儿王平安什么都听他的,这不等于门下省合并到尚书省了么,长孙老儿想干嘛,当权臣么?”
李治哦了声,又低头去看奏章,看了一遍,便感头疼,奏章里写的内容太多,要让他挨个的去想,实在没什么兴趣。再说了,他干嘛啥事都去想,如果啥都让他做主,那还要这么一大群的臣工干什么?
他抬起头来,道:“这上面怎么没写挂帅的主将是谁呢?”
长孙无忌立即道:“老臣以为,派李绩李大将军去,是最合适的。至于副将,可以派薛仁贵将军。”
这次大朝会主要就是议的这件事,别的琐碎事情都好说,唯独谁领军这件事。谁领军做主将,那么这将军就会从他平常任职的卫府里挑兵将,所以说定一个主将的人名,就等于定一群将领的人名,而且此次征讨营州,是稳胜不败的,说不定能顺势打进高句丽,这种大大的肥差,争夺自然激烈,所以要当朝现议。
谁知,这么重要的事情呢,李治竟然说道:“无病,你说呢?”
咝地一声,满殿抽气声,就连长孙无忌都纳闷儿,皇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相信王平安了,怎么事事都问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