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人嗓门洪亮,虽非有意叫喊,可却和喊出来的一样,而且在一片叫好声中,唯独这人踢场子,更加惹人注意!
王平安啊了声,心想:“说我骗人?这倒还真是头一回听说,不知谁这么大的胆子,连我的场子都敢踢!”他站起身来,向那人的方向看去。
围观的百姓们也都一起转头,他们不再欢呼,人人惊讶,不知刚刚是谁说的那话,莫非是脑子进了水?
以前王平安还只是平安小神医时,那时百姓虽然对他信心还不是特别的足,但也少有人说王平安的坏话,算来算去,只有两个人,一个太医署的陶东升,另一个则是龙傲天。
可这两个人是啥身份呢,陶东升是公认的名医之后,而龙傲天更是老神仙的亲传弟子,论身份,足可以对王平安的医术提出质疑。可就算是这两个大人物,最后也都对王平安甘拜下风,心服口服!
那人喊完这句话话,便不再吱声,刚才百姓们都在兴奋地大叫,谁也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冒出那么句话来,而那人冒出这么句话来,又不再说了,弄得大家都莫名其妙,互相看着身边的人,却搞不清楚到底是谁说的。
正当大家都纳闷时,忽然树上有人说话了,不是别个,正是那个监工头儿张小三!张小三叫道:“我看见了,就是那个戴草帽的人说的,他抬起头说话,说完后就把头低下去了。就是那个人……哎呀,还敢瞪我!”
百姓们纷纷转头寻找,果然发现人群里站着一个高大的汉子,头戴一顶大大的草帽,背后还披着斗篷,全身黑色衣服。这高大汉子正抬头瞪着张小三,脸露了出来,看样子能有四十多岁,一脸的大胡子!
王平安站上石头,看向这人,心想:“好么,一副大侠的打扮,还戴草帽,还披斗篷,就差怀里抱着大片刀了!”
他冲高大汉子招手道:“我说这位兄弟,现在天气热了,你穿得这么多,不怕身上长痱子吗?”既然对方是来砸自己招牌的,那也就用不着客气了!
围观的百姓们一起叫道:“果然一股汗味儿,捂的!”
他们见王平安治好了鞠家老两口,有的人心里便有打算,想求王平安替他们的家人治一治,他们能到这里来摆香案,祈求神佛,自然是家中有困难,其中有些人是求医无果,才来求神佛的,而能让平安小神医给治病,这种好机会可不是天天能遇到的,现在突然有人来搅场,百姓们岂有不生气之理。
不少身壮力强的百姓,便往这高大汉子的身边挤,叫道:“刚才的话是你说的?好大的胆子,看来你是皮子有病了,不用平安小神医给你看,爷爷就能给你治好,给你松松皮子,包你全身舒坦。”
更有急性子的百姓叫道:“把他按倒,踩他踩他!”
这高大汉子却是满脸的不屑之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蝼蚁!”
百姓们一听这话,更加愤怒,离他近的十几个人叫了起来:“你骂谁呢?你竟然敢骂我们是蝼蚁!”
“不能放过他,揍他,揍他!”十几个百姓一叫起来,外围无数的百姓们全都听到了,一起叫嚷起来。
欧阳利朝这人挤了过去,道:“那个谁,你刚才说什么呢?大白天的骂人,找削是吧?你身上哪儿支出来了,让爷爷给你削平!”
无数拳头和大脚,一起向这高大汉子招呼过来,不少百姓已经开始动手了,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引发众怒的家伙。
这高大汉子哼了声,把斗篷向后一甩,露出了抱肩的双臂,就见他的怀里,竟然抱着一把大刀,刀长五尺,比唐兵用的横刀还要长,还要宽!
王平安嘿了声,有没有搞错,还真的抱着一把大片刀啊!
这高大汉子用一只手随便扒拉,便把身周围的百姓推开,他大声道:“都是假的,你们是在做戏,想要骗人钱财!这两个老家伙儿都是王平安事先安排好的,根本就没有病,他假装治好他俩的病,而那个姓鞠的家伙再一嚷嚷,你们就信以为真了。不信,你们等着,他们马上就要说灵感寺的神佛最灵验,然后骗你们出钱,说是修塔之用,实际上钱他们都落入口袋,私下分了,只有你们这些傻瓜,才会上这种当!”
鞠家后生大怒,他虽然是个读书人,可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他指着这高大汉子叫道:“你血口喷人,我们没有做假,家父家母确实得病,现在被王相爷治好,你怎么却说出这般话来,这不是冤枉人么!”
王平安却笑了,道:“你是谁啊,没事吃饱了撑的么?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坏事做多了吧,所以也把别人想得很坏?”
这高大汉子却道:“我乃侠义之士,专管天下不平之事……哎呀!”他话没说完,鼻梁上便即中招,顷刻之间,鼻血便喷了满脸!
欧阳利擦了擦拳头,道:“装什么大侠,你功夫也不咋地啊,爷爷说给你点颜色看看,便绝不失言。怎么样,现在看到了吧,这叫做紫色!”他挤到这高大汉子的跟前,不容分说,直接一拳轰出,正中高大汉子,打了个他一个措手不及,鼻血铺面!
百姓们见状,当即大声叫好,都说痛快,让这王八蛋胡乱说话,该打,打得就是他!
这高大汉子猝不及防,被打中鼻子,流鼻血倒也罢了,人在江湖飘,哪能不中招,中招流点血,纯属正常。可关键是欧阳利打得太缺德了,这一拳好巧不巧地,牵动了他的泪腺。流鼻血他是可以接受的,可当众流眼泪他就受不了了。
来不及还手,高大汉子忙于掩盖自己的流泪,他赶紧用手捂住脸,想顺势把眼泪擦去。可他一捂脸不要紧,百姓们哪肯放过这好机会,拳头大脚又一起招呼上来!
好汉还架不住人多呢,何况高大汉子怕自己掉眼泪,只能护住自己的脸没法还手。才片刻的功夫,他就被百姓打倒,倒在地上不要紧,无数的大脚一起踩了上来,差点把他踩死!
高大汉子几乎就要开口求饶了,他没想到长安的百姓这么有正义感,而且王平安又这么的有人缘,只不过说了王平安一句坏话,就要挨此痛揍,这事他怎么也想不到啊!
就在高大汉子要求饶,而还没有喊出口来时,就听人群外面有人叫道:“住手,有话好好说,你们是想杀人灭口,替王平安掩盖骗子的把戏吗?”
随着这声呼喊,人群外面纵起一人,踩着百姓们的脑袋,一路冲进了人群,来到高大汉子的身边,这人跳了下来,一记扫堂腿,把周围七八名百姓一起扫到!
欧阳利大吃一惊,心想:“不对啊,踩人的脑袋,这事儿应该是我来干才对,怎么这人却抢了先去!”
来人是一个瘦小的汉子,和被打倒在地的高大汉子正好相反。这瘦小汉子直起腰,叫道:“是要杀人灭口吗?不想堂堂长安,天子脚下,竟然有这等恶事发生,你们想干什么,不想听实话吗?王平安,有种站出来,和我们当场对质!”
王平安皱起眉头,心想:“怎么搞的,这是什么人啊,怎么和我为难起来,我也不认识他们啊!”他见这个后来的瘦小汉子,穿着打扮和高大汉子一模一样,而且还有两下子功夫,看来不是平常人啊,可记忆当中,自己没有得罪过这种人,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事发突然,别人没有注意,可许敬宗听出来了,他叫道:“这家伙有高句丽的口音,他们是高句丽人,是奸细,抓住他们!”
那个高大汉子在说话之时,口音尚不明显,只是稍稍带有辽东口音,但不仔细听,是不会引起人注意的,可后来的这个瘦小汉子,口音却非常明显了,许敬宗见多识广,一听就听出来是高句丽人在说中原话!
欧阳利一听,立即冲上前拳打脚踢,和这瘦小汉子打在一起,而欧阳兄弟则一起围到了王平安的身旁,保护主人。
要论武艺,瘦小汉子明显不是欧阳利的对手,他打普通百姓还成,可和欧阳利动手,那就差得太多太多了。只三招两式之下,欧阳利便扭住了他的胳臂,用力一转,就听咔吧一声,瘦小汉子长声惨叫!
欧阳利喝道:“做个独臂大侠吧!”下手毫不留情,硬生生地把瘦小汉子的胳臂给折断了!
地上的高大汉子这时已经缓过气来,见同伴被打伤,他跳起身来,叫道:“吃我一刀,你也做个独臂大侠吧!”抓起地上的大刀,就要抽出来。
欧阳利哪可能等他把刀捡起来,一抬脚就踩到了高大汉子的手上,瞪着眼睛,喝道:“看看咱俩谁做!”他脚下使力,把高大汉子的手踩得骨断筋折!
许敬宗叫道:“抓起来,抓起来,送到兵部去,他们是高句丽派来的奸细,只有兵部才有权审问!”
王平安小声道:“怎么搞的,高句丽的奸细竟敢光天化日下暴露,他们不要命了么?”
许敬宗想了想,小声道:“此事蹊跷,这种奸细向来只敢暗地里活动,今天敢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跟王相你对干,想必是有什么事发生。王相,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让手下人把他们送到兵部去也就成了!”
王平安摇了摇头,这事哪能交给手下人去办,朝廷马上就要对高句丽用兵了,而且营州那里还有李恪在,情况复杂,不能等闲对待。
王平安叫道:“乡亲们,这事涉及到我大唐与高句丽的战争,事关重大,本相得马上处理,不能拖延,本相不能在这里给你们看病了,还请体谅!”
他从石头上跳下来,对欧阳兄弟们道:“把他们带上,现在就去兵部,走!”一挥手,带着人就要离开。
可百姓们却都叫了起来,国家大事虽然重要,可却是皇帝和大臣去操心的事,他们自己来灵感寺摆设香案,却都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尤其是那些家人生病的,遇到了这种机会,哪肯轻易放弃。
百姓们叫道:“王相爷,您什么时候还来啊?”
更有的百姓叫道:“我们以后会天天来这里等您的,王相爷只要有空,不妨来此转转!”
虽然大家都没有把求医的事说出口,可期盼的眼神却非作伪。倒也不是家家有病人,一定要王平安给治的,但如果家里的病人能被王平安给医治,那么能治好的希望不是更大些么!
王平安脚步一顿,心中有些为难,他并不是天天都有空闲的,现在虽然身为三不管宰相,但也不可能常来灵感寺,象以前那些给百姓治病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鞠世荣道:“王相爷,小人身份低,说话份量也轻。不过小人倒有一言想向王相爷您进进。”
王平安嗯了声,道:“请说。”
鞠世荣道:“长安城里医生众多,病人更多,如果病人光靠您来治,一来您忙不过来,二来别的医生岂不没生意了。”
顿了顿,他看王平安脸上没有不快之色,便又道:“可象今天这样,您能来灵感寺,给百姓们讲解医术,小人在旁也跟着借光听了,这可是大好事一样,就象是玄奘大师开讲一样,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佛法无边。所以小人进言,您要是方便的话,不妨多收些弟子,或者是象玄奘大师那样开讲,这样行医之人听您讲解,医术不也能突飞猛进,得到提高么,治起病来,也更得心应手些!”
王平安默然无语,他以前确是有这种想法,还曾让殷九乘为自己出版医书,可随着自己的身份提升,不但没有时间出医书了,连给人治病的时间都少了,已经不象一个医生,而更象一个政客了。
半晌,他道:“好,这事我会考虑的,就象是鞠老先生那样,开馆授课,把我的医术传给别人……”
他话没说完,许敬宗却在旁急道:“王相,开馆授课的事慢慢再说不迟,还是先把这两个高句丽奸细的事解决了吧!事有轻重缓急,先办急的,轻的缓缓不迟。”
王平安只好冲百姓们拱手告别,押着两个奸细去了兵部,可开馆收徒的事情,却一直在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