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安问道:“史叔叔,为何要用小侄的侍卫啊,他们进宫不方便,您想要除掉谁?”
史忠臣笑道:“还能是谁,就是为了让你结案用的啊,总得有人跳出来投案自首不是,难不成还要用活人么?可要除掉那人,莫非你还想自己动手不成?”
他的意思很明白,反正总得有人“杀”死萧淑妃吧,那就随便找个小宦官就得了,就说这小宦官曾被萧淑妃打骂过,想要报仇,反正死无对证,也没人会去查。而萧淑妃在落难之时,确是被某些小宦官虐待过,这便是伏笔,她在冷宫里被曾经的仇人杀害,也算说得通。
而那个小宦官如果活着投案,那是不可能的,谁不怕死?万一临死之前说出点儿什么,岂不麻烦,不如干脆就用个死人得了,只需要在这个小宦官的衣袋里塞上份“忏悔书”,说他就是杀害萧淑妃的凶手,因为害怕追查,所以畏罪自杀,不就得了,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可要杀死小宦官,总不能明面动手,而小宦官又非是萧淑妃一个女子,由史氏兄弟动手,怕是不见得能成,让别人去杀,又得灭别人的口,非常麻烦,所以不如就用王平安的手下,那是最好。反正王平安的手下杀人如麻,也不在乎多一条人命在手上!
可王平安不干哪,他的手下,那可是很清白地,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从不干杀人放火的事,更加不能进皇宫里杀人了!
王平安道:“史叔叔,那就算派了小侄的侍卫进宫,除掉那人,可事后小侄也得灭他们的口呀,他们的口可不好灭,没准反过来倒先把小侄给灭了。要依我说,不如就用外面那个官吧,让他动手除掉宫里的,然后我再出手除了他,这不是更好嘛,反正那个官也是必须得除掉的!”
史忠臣哦了声,道:“你还带了官来?替罪羊这么快就找好了!很好,那就让他进来,给咱家看看吧!”
王平安答应一声,亲自出去,将李义府带了进来。
李义府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吏,他这是头一回进入到皇宫里的中枢地带。观云殿要是和外面比进来,就等于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合一,而史忠臣更是有内相之称,是大唐王朝里,数一数二的重量级人物,可以向长孙无忌歪嘴的人!
这辈子,还没和这么重要的人物,面对面的说话呢!李义府进殿之后,不等王平安介绍,便跪倒在地,给史忠臣跪头,道:“卑职李义府,参加史大总管。”
史忠臣嗯了声,道:“抬起头来,让咱家看看。”
李义府毕恭毕敬地抬起头来,让史忠臣看他的模样。史忠臣点了点头,道:“长得还算中正。你叫李义府?很好,咱家有意收你为义子,你可愿意?”
李义府大喜,给宦官当儿子,对别人来讲是丢人事,可对他来讲并不丢人,他完全可以接受,心理上不会有任何的难堪,如此大的靠山,可是他以前连作梦都梦不到的。
他连忙道:“义父在上,儿子李义府给您磕头!”他心里想得挺好,想那三国时代,一代名流曹操,那可也是宦官之后啊,而且还是宦官的孙子,随了宦官的姓,当成是亲孙子一样,传宗接代。自己这算个啥呀,不过是认个义父罢了,连姓都不用改,就可一下子得到了超硬靠山,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而且巴结宦官有个好处,就是不用献出小老婆。
史忠臣收干儿子,连他自己都记不住有多少个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早就不在乎了。他道:“朝中宫里,无数人想拜入咱家的门下,可咱家却偏偏便宜了你,你可知为什么?”
王平安在旁边听着直咧嘴。听听,给人家宦官当儿子,还是人家宦官给你面子呢!史忠臣和魏忠贤,都带个忠字,不知他俩是什么渊源?
李义府呃了声,他是个伶俐人,自然能想到为什么这么“便宜”自己。他道:“义父可是在为萧淑妃的案子操劳?儿子愿意为义父分忧!”
史忠臣点头道:“好,是个好孩子,懂得孝顺。咱家确实是为了萧氏的案子发愁,有你去解决,那是再好不过。你这就跟着你老叔,还有你家相爷走吧,按着他们的吩咐办事。爱国,这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如果大哥我不在了,由你照顾着他,明白否?”
史爱国答道:“大哥长命百岁,怎地说起这不吉利的话来了。义府这孩子,弟弟以后自会多多照顾的。”
史忠臣嗯了声,把眼睛闭上,摆了摆手。史爱国和王平安带着李义府,一起出了观云殿,去凝雪阁侦破大案去了。
出了院子,史爱国拉过王平安,小声道:“那个即将自首的人,是米小苗的手下,已经被派往御花园扫地了,那里很僻静,树木又多,很适合畏罪自杀!”
王平安嘿嘿干笑两声,心想:“在那里弄死了人,以后还让不让皇帝去游玩了,未免太浪费宫中资源了。”
他们两人在前面慢慢地走,李义府在后面跟着。
李义府现在直如在作梦一样,万没想到,自己飞黄腾达的日子,竟然这么快就到了,快得让他都有点接受不了了。只是,一个萧淑妃的案子罢了,怎么牵扯到这么多大人物啊,王平安就不用说了,连长孙无忌都被扯了进来了,而现在宫里的大总管又给自己甜头儿。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池浑水到底有多深啊?
李义府是小人物一个,什么内情都不知道,也没资格知道,可骤然进入了暴风雨的中心,他实在是有点茫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并没有直接去御花园,而是去了凝雪阁。王平安在冷宫里装模作样地,察看了一圈现场,又被史爱国领着,去看了萧淑妃的尸体。
萧淑妃的尸体并没有被运出宫去,而是停在凝雪阁的后院,她的案子没有破,自然不可能运出宫去下葬,而且她还是有皇子的嫔妃,对于死后如何追封,皇帝也没有说明,所以只能停在冷宫之中。
史爱国亲自打开棺椁,指着里面的萧淑妃,道:“这案子得快些结了,现在天气热,不用几天,这尸体就得发臭了!”
王平安根本就没往跟前走,一个死人,又什么好看,而且是怎么死的,他又不是不知道,这时候去看了,不怕晚上做恶梦么。
把手一挥,王平安道:“李兄,你去看看,看得仔细些,莫要露掉了什么细节。”
李义府答应一声,走到了棺材的跟前,往里面看去,就见棺材里的萧淑妃,尸体已经变色,而且有隐隐的臭味散发出来。
只看了一眼,李义府就明白了,萧淑妃是被人勒死的,脖子上的伤痕极明显,一看就是细绳勒的。他知道这案子怎么结,大人物们早就安排好了,现在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用不着当真。
他也装模作样地看了半晌,这才道:“相爷,小人看清楚了,淑妃娘娘确实是被勒死的,这点确定无疑。”
王平安嗯了声,道:“那就这么地吧,把盖子盖上,咱们出去吧!”说着话,他当先出了屋子,多一刻都不待,史爱国随后跟出。
李义府把棺材盖上盖子,心中叹气,以前在庆典时,他远远地见过萧淑妃,那时只觉得这位娘娘相貌娇美,实是难得的美人儿,自己的小妾和她一比,简直成了泥巴。可没想到,这么个大美人儿,竟然未得好死,不知被谁给勒死了!
忽然,李义府心想:“会不会是皇后娘娘派人杀的她啊?哎呀,极有可能,简直就是必然啊!试想,如果不是关系到了皇后娘娘,那这案子怎么会牵扯进这么多的大人物来,又是宰相,又是大总管的!”
他身份低微,又没有狄仁杰那般好的头脑,自然想不出到底怎么回事,只能凭着自己的相象,胡乱猜想。
三个人出了凝雪阁,站在外面等着。王平安和史爱国都不说话,李义府自然也只能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远处快步走来了一人,看服色同样是个宦官头子,但却长了张娃娃脸。
史爱国道:“米小苗来了,估计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米小苗看到他们,快步走近,道:“史老叔,王相。那个人已经被我灌醉了,躺在自己的屋里,是要派谁去办事?”嘴上问着,眼睛却看向了李义府。
事情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只要按部就班地做出来也就成了,只是米小苗刚才并不在观云殿里,所以不知要派谁去,可这里只有李义府一个闲杂人等,不是他,也不可能是别人了。
史爱国一指李义府,道:“这是你的新兄弟,也是我大哥收的义子,你们以后兄弟相称吧,你把事情和他说说。”
米小苗别看是个宦官,可也是有品阶的,而且比李义府高上好大一截子,是绝对的长官。他冲李义府哼哼两声,就算是打完招呼。
一指他走来时的路,米小苗道:“你顺着这条路走,放心,只有一条路,你不会走岔,一直往前走,弯弯绕绕的大概要走一里来地,在路的尽头,一片高墙,你再顺着墙走,有一处小门,那就是御花园的侧门,你不要进去,门旁边有个小屋,你进去后,会见着里面有个喝多了酒的家伙,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呢,剩下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米小苗上下打量李义府,心想:“这人的身体看起来也不怎么强壮啊,不是说好让王平安的侍卫来干这事儿么,怎么换成他了,他行不行啊?”
李义府一愣,问道:“该怎么办啊?”他心里感到不妙,头皮有发硬的感觉,不会是让自己去杀人灭口吧?
王平安伸过手来,重重地拍了拍李义府的肩膀,道:“这是长官们对你的信任!啊,要用心地去办,不要辜负了长官们对你的期盼!”
李义府寒毛直立,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什,什么期盼?”难道真的是让自己去杀人灭口。
王平安伸出巴掌,晃了晃手指,道:“五品官哪,正五品上阶,想想看,有多少人一辈子都熬不到这个位置啊!”
史爱国说的就没这么隐晦了,直接明示,他道:“刚才你不是看过萧氏的尸体了吗,就照着那样做就成了……哦,是有区别的,你不要先把他勒死,反正他是醉着的,不会挣扎,你直接在房梁上系个套,把他的脑袋送进去就成,那屋子里的房梁不高,可椅子却不低。很好办的,就是出点力气就成了!”
李义府几乎要晕倒,他道:“这这,侄儿没有力气,抱不动……还有,侄儿是外官,如何能在宫中行走,御花园那里可是后宫的范围……”
米小苗推了他一把,道:“放心吧,这段时间,那里都不会有人的,你谁也碰不上的!”
李义府惊惧之极,看来宦官的义子真不好当啊,可真是件玩命的事,灭口而已,谁不能做?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去呢?
王平安笑道:“没事儿的,我们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安心,不会有事的!”
李义府被逼得走投无路,就如进了华容道的曹操一样,只能往前,无法后退了。人家曹操是宦官的孙子,他是宦官的儿子,虽然相差数百年,却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实无办法可想,李义府只好磨磨蹭蹭地顺着小路往前走,就听后面史爱国喝道:“快些,不要让我们在此久等。”
李义府只好加快速度,小跑起来,越跑他越害怕,腿都软了,随时有跌倒在地的架势。
王平安小声问道:“真的不会出事吧?”
“都安排好了,那里今天整个白天都不会有人过去的!”史爱国冷冷地笑道。
转了个弯,李义府这才放慢脚步,几乎是用蹭的,往御花园那里挪,可就算他走的再慢,也终有走到头的时刻。远远地,他望见了那座屋子。
好不容易,他才走到屋子跟前,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他以前从没杀过人,现在他比里面那个将要被杀的小宦官还要害怕。
忽然,院墙的另一头,树丛之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个人来,正拼命往这里跑!
李义府吓了一跳,不会吧,竟然是个圈套,我刚到这儿,就有人抓我来了?他往来人看去,却轻轻地咦了出来!
就见奔过来的这个人,并非是抓他的宦官或是侍卫,而是一个女子,光头僧袍,竟然还是个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