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情知王皇后翻脸,心中暗叫了声愚蠢,可她却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扑通一声就给王皇后跪下了,道:“皇后娘娘息怒,奴婢刚才失言,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她们这边一闹出动静,随行的大臣和禁军都听见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他们向这边看过来,可他们没有动地方,别的大臣自也没有好事的,不少人连望都没往这边望一眼,很干脆地,就是假装不知道这回事。
长孙无忌先向她们这边看了眼,又转头向树林里望去,小声道:“幸亏皇上进树林子了,要不然看到这一幕,不知得多闹心呢。”
褚遂良嘿了声,道:“如果皇上不进树林子,就没有这一幕好看了。你当皇后敢过去撒泼么!”
房玄龄嘴唇动了动,摇头没吱声。可褚遂良却不肯放过他,笑道:“房兄,你家有悍妻,对付这种事,想必很有经验,说说看,遇到这妻妾打架的事,你是怎么处理的,可是躲得远远的,还是跪下去给老妻说好话,让她不要抽你的耳光?”
房玄龄想不吱声都不成,他气道:“你这人,就是嘴巴太臭,这关老夫什么事儿了,再说我家那老妻,从来没有抽过我耳光!”
褚遂良嗯了声,道:“是啊,是我说错了,你那老妻是不会抽你耳光的,耳光多轻啊,她向来是用脚踹的!”
长孙无忌嘿嘿笑了两声,道:“褚兄所言差矣。房兄处理这种事是没有半点经验的,你问他等于是问道于盲。你不想想,他的老妻都能拿脚踹他了,还能让他讨小老婆么,他家里是不会有妻妾吵架这种事发生的!”
褚遂良点头道:“嗯,还是无忌公说得对,言之有理!”
房玄龄哭笑不得,跺脚道:“什么叫言之有理,简直就是岂有此理,你们两个老货,怎么拿我开起玩笑了!”
褚遂良笑道:“不拿你开玩笑,难不成还要拿皇上开玩笑么,不要脑袋啦!”
他们在这里打趣,可那边却已传来哭声。
王皇后带着李忠走到武媚娘的跟前,见武媚娘“害怕”了,王皇后自认占了上风,心中欢喜,却又不依不饶,一个劲地斥责武媚娘,怪她刚才不给自己去行礼,实在是没大没小,不懂规矩。要不是在野外,她非得拿出规矩来,用木棍狠狠地揍武媚娘一顿,给这小尼姑长长记性。
武媚娘被骂得恼怒之极,她使劲一掐李素节,把小孩儿给掐哭了,小孩子一哭可不得了,只要开哭,一时半会儿的就停不下,而且哭声越来越大,响亮得很。
此时,不管是大臣还是禁军,都默不作声,远远地看着,谁也不过来劝解,谁也不愿意过来触这个霉头。皇帝的大小老婆打架,乃是皇室的家务事,别人也不好搀和,这种事情招忌讳啊,不是外臣应该干的。
武媚娘连声说着:“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皇后娘娘息怒,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哭了起来。
这回可好,一大一小,都哭了起来,把气氛弄得尴尬之极,好似他们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王皇后头皮发麻,她看了眼树林那边,心想:“糟糕,事情弄大了,她这么一哭一叫的,可别惊动了皇上。皇上一回来,我可是有嘴说不清了,非得变成我刻意来欺负她不可。这个小贱人,好恶毒的手段。”
李忠在旁却道:“母后,他俩怎么都这么爱哭啊,为什么没说他们两句,他们就哭天抢地的?”他年纪还小,看不出其中的道道儿,只是感到奇怪,也没说他俩啥太重的话啊,怎么就都哇哇哭了起来?
王皇后又气又急,她又怕皇帝这时回来,可又下不来台阶,此时尴在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史爱国和李义府在那边正在说着“父子之情”,史爱国问李义府有没有儿子,儿子多大了,诸如此类的话。他早就看到这头乱七八糟的了,可却没过来,本以为没啥大事呢,可武媚娘和李素节这一对儿竟然大哭起来,弄得大臣和禁军全都看笑话,他毕竟是宫里的大总管,这时再不过去劝说,可就不象话了。
他站起身,道:“为父去看看。唉,真是不让人有个消停时候啊!”
李义府见着自己的恩人受了欺负,他可是不能置身事外,得赶紧过去表示支持啊,这时候不支持,那什么时候支持?如果这时候他都不过去,以后可就再没人会帮他的忙了,忘恩负义的人,向来在朝廷里没有立足之地的。他跟着史爱国一起走了过去。
史爱国到了近前,陪着笑脸,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啦,可有烦心事儿,说给老奴听听?”
可惜,他不是史忠臣,他没有那么大的气场,根本就吓唬不住王皇后。而王皇后正记恨着史忠臣那晚要杀她的事呢,虽然现在还不是追究的时候,可不代表以后不追究,也不代表她不能说几句狠话,让史爱国放明白点儿。
王皇后不见史爱国还罢,一见之下,气不打一处来,火力立即转移,都向史爱国发了出来。她喝道:“本宫就算有什么烦心事儿,也不会和你一个宦官说的,你和你哥哥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本宫看不出来!”
这就叫口不择言了,人死为大,就算再恨,也不能当面说出来,这可是往死里得罪人了!
史爱国的脸色立时就青了,心想:“贱人,你骂我也就罢了,你骂我大哥干什么?我大哥不在了,他要是在,你敢当面这么跟他说话,看他怎么使手段整死你,整不死你,也整死你的家人!”
他一生气,就有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但是目光中的阴狠之色,却流露了出来。
王皇后突然间有了几分害怕,这个史爱国可不要象他哥哥一样,也想对我下毒手吧?不行,我得和皇上说说,赶紧把他给收拾了,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李义府咽下口唾沫,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轮不到自己说话,但态度是一定要表明的,不是他在和王皇后说什么,而是要告诉“杨春花”,自己是站在她这一队里的。可怎么能表明这点呢,总不能说自己支持杨春花,然后替她抱打不平吧?
转念一想,主意上了心头。李义府心想:“我让王皇后骂我,她骂得越狠,证明我越是杨春花的心腹干将,杨春花就越觉得我是她的自己人!”
李义府道:“皇后娘娘,臣是史大总管之子,您还不认识臣呢吧?皇后娘娘,有啥话好好说呗,这是何苦,不要骂人啊,气大伤身。您给臣一点小面子,这事儿就算了吧!”
他的话一出口,史爱国顿时转头看向他,心想:“你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算老几啊,还让皇后给你点小面子,我都没敢让她给面子呢!说话这么不小心,你可得留意,皇后容易大怒,叫人过来削你一顿都是有可能的!”
别看大臣和禁军都离得远,可却都竖着耳朵听着呢,都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李义府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几乎所有的人,只要是在专心地听着,就全都听见了!
禁军们心中都想:“这个人是不是脑袋被门板给夹着了啊,他是个什么玩意儿啊,还让皇后娘娘给他点儿小面子?他知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脸皮?啊,他应该是知道的,但他的脸皮长得与众不同!他左半边的脸皮长到右半边上去了,所以一边脸是没有脸皮,而另一边却是二皮脸!”
可大臣们却不这样想,有些老谋深算的大臣,心中惊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嫔妃罢了,还是等级低的御女,这个李义府,嗯,现在叫史义府了,怎么如此的巴结。他的手段不差啊,这招应该算是“反用指桑骂槐”!
王皇后一生气,就会骂他,而越骂他,那个杨御女就会越觉得他是自己人,他被骂得越狠,这忠心就表得越足!这是极高明的马屁手段啊,真没看出来,这个宦官之子,竟然很是了得,光凭这一手马屁功夫,他的前途无可限量啊!
老谋深算这四个字,和王皇后是沾不上半点边儿的!听李义府说出这种混帐话来,她顿时就被激怒,喝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让本宫给你点儿小面子,你有面子么?你是谁啊?你是史爱国的儿子?你给宦官当儿子,要不要脸,你是官吏,不是宦官,除非你现在就想当宦官!”
这话可太得罪人了,不但史爱国脸青得发黑,连别的小宦官脸都绿了!只要有点儿头脸的小宦官,都认了史忠臣当干爹,他们都是宦官,他们自己提这事儿没关系,可别人要提,那真就是大仇了,这是他们这种特殊群体的大忌啊!
李义府心里欢喜之极。好,骂得好,再使劲儿骂。就你这脾气,要不是你娘的肚皮好,你能当上皇后?就算当上了,我看也当不长了,得罪吧,你把所有人都得罪个遍吧!你这皇后以后要是能还坐得稳,我李字倒着……不,我史字倒着写,反正我也不是真的姓史!
王皇后说出这话,也有点后悔。心想:“糟糕,我怎么没忍住呢,想什么就说什么了,这回可是得罪太多人了!”她是性子粗疏,但不是傻啊,别看宦官是仆人,真要是都得罪了,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李忠拉了拉她的手,道:“母后,不和这些坏人说话了,儿臣不喜欢他们,咱们回车上坐着吧!”
王皇后心中叫苦,我地个傻儿子啊,坏人背后叫叫还成,可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叫啊!她忙道:“好,咱们回车上去,不理他们了!”拉着李忠,赶紧离开了,让武媚娘和李素节哭去吧!
他们一走,史爱国一跺脚,看向武媚娘,道:“你,你,嘿,忍了吧!”他自己的事情都乱得如同麻团一样,再没心情管武媚娘的事。什么武媚娘,什么杨春花,是谁又能如何,爱哭就哭去,哭不起就死去,爱咋地就咋地,什么都跟他没关系了,他已经被踢出权力的漩涡,而留在漩涡里的人,他才没心情管呢!
摇了摇头,史爱国甩了甩袖子,很潇洒地不带走一丝留念,再不管宫里的斗争,上一边凉快去了。
他能走,可李义府不能走啊,他赶紧上前,把武媚娘扶了起来,道:“娘娘,臣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武媚娘一见王皇后走了,立时留下力气,她不哭了。现在哭有什么用,等皇帝回来再哭。她心中明白,随着自己在宫里地位的改变,以及愈发的受宠,自己和王皇后翻脸是迟早的事情,所幸现在宫里有了米小苗,而朝中有了李义府,这两人都是自己绳上的蚂蚱,绝对听从指挥的心腹,有了他俩,自己就算斗不赢王皇后,可自保总是能的。
武媚娘被李义府扶着,一边悠着李素节,一边小声道:“如果皇上问起,你就提个建议,让皇后少过来,要不然又得难为我了。”
李义府忙道:“是是,臣一定照办,只不过皇上怕不会问臣吧,臣这官职……”
武媚娘哼了声,道:“你实诚,所以就要一定实诚下去,明白不?”
李义府恍然大悟,皇帝问谁话,不见得在乎这个人的官有多大。官的大小只在官自己的眼中有份量,可在皇帝的眼中却都一样,皇帝可不会在乎谁是九品,谁是七品,他只会在乎谁更“实诚”些,能从谁的嘴里听到实话!
这个道理很简单,但大多数人转不过这个弯来,可只要一转过弯来,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树林里,李治和王平安站在一条小河边上。李治道:“无病啊,看来朕的舒心日子快要没了。皇子们快要长大了,争来抢去的事情又要发生了,这可怎么办啊!”
王平安想了想,道:“皇上,要依着臣的浅见,不如效仿先帝,把藩王派出去,去封地,或者地方任职。只不过先帝行此事时晚了些,所以才有了后面李恪的事,如果早些这么做,那藩王久在地方,远离长安,抢争皇储的心思便会淡了,久而久之,也就没那么多的烦心事儿了。”
他的建议是根据明朝朱元璋分封儿子提出来的,事实上也不是个好招,不如康熙的秘密立储强,但如果李治要玩秘密立储,就得先把李忠给废了,这点在现在是行不通的,所以退一步,只能选朱元璋的办法了。
李治哦了声,道:“这,怕是还得几年吧,皇子们还都太小了,不可能分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