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契阔重缝 (2)
傲天行带着众人来到王宫，先入紫金门，过朱雀桥，至九重殿，过分宫楼，至太子东宫。旧日王城虽已辉煌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派萧条冷落，然而高大的宫殿依旧雄伟壮观。众人初入王城，无不为之赞叹，黑豹道：“亏得天行带我们来，若不然，我黑豹如何能到王宫里来逛一遭！”众人边走边说，却见司徒逊迎了上来。
傲天行对众人道：“这位便是司徒老伯。”众人纷纷见礼，司徒逊一一答礼，说道：“内庭已备下酒筵，请诸位莅临。”金胡子道：“我等前来叨扰，心已不安，何敢劳烦如此款待。”司徒逊道：“诸位都是殿下的友人，老奴自当侍奉。”
众人闻言，皆知殿下称为王子，却不知他为何有此一说。金胡子道：“尊驾所说的殿下，指的是~~~ ”司徒逊道：“自然是天行殿下。”
众人一惊，齐向傲天行望去。傲天行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说知备细。”于是带着金胡子等人来到内庭，将其中详情简略一说。众人不听则可，一听之下，尽皆哑然。石黑豹道：“我的乖乖，我与你自幼相识，却不知你竟是王族后裔。”傲天行摆摆手道：“我自小生长于山野之间，便与普通人无异，甚么王族后裔，休要再提。”众人面面相觑，金胡子更是一惊非同小可，怔怔地说不出话。
傲天行又将诛天、黑豹、芸萝逐一向司徒逊介绍，当他说起紫翎乃是东土首富金王孙之女时，司徒逊脸色忽变，愣了半晌，才道：“殿下叙旧，老奴不便叨扰，先行告退。”傲天行见他神情有异，只道他不惯生人，却并未放在心上，准他退下。即与众人把酒叙话，问起他们在莽族的所经所历。众人闻知他的身份，说起话来竟不免有些拘束。
是夜，司徒逊为各人安排下住所，一切俱毕，又径自来到东宫，见着傲天行，当即跪倒，说道：“恕老奴无状，有事请问殿下。”傲天行将其扶起，说道：“司徒伯有事请讲，何必如此？”司徒逊老泪纵横，问道：“难道殿下贪恋女色，竟将达兰王后的大仇抛在脑后？”傲天行一惊，问道：“何出此言？”司徒逊道：“老奴虽然眼拙，却也一眼便看得出，殿下与那位金府大小姐关系非同一般。”傲天行道：“司徒伯眼力不错，我与她乃是结义兄妹，但却不知，这与我母亲的大仇有何关系？”司徒逊道：“莫非殿下尚不知，当年参与宫庭兵变，逼死达兰王后的，也有金王孙一个！”
傲天行闻听，登时大惊失色，问道：“你说甚么？当年逼死我母亲的乱贼之中，也有那东土首富的金王孙？”司徒逊狠狠得道：“不错，金王孙虽非元凶首恶，却是害死王后的帮凶，与那云万霆一样，同是殿下的仇人！”此话一出，登时如五雷轰顶，击得傲天行呆呆发愣，斯想起紫翎姐妹俩与自己情深意笃，金胡子和雷沙二将也曾与自己共赴患难，岂料金王孙与云万霆一样，竟也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愣了半晌，突然苦笑一声，幽幽得道：“紫翎与我情若兄妹，万没想到，她竟是仇人之女，真是天意弄人。”司徒逊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办？”傲天行摇了摇头，摔坐在榻上，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摆了摆手，说道：“我心中烦乱得紧，您先下去罢，让我独自静静。”司徒逊待要说些甚么，却见他神色茫然，不便再说，只好退了下去。
这边厢，紫翎与妹妹被安置在东宫之侧的披香殿里安歇，她思念傲天行已久，今日得以重见，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欢喜，直到中夜，仍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便趁着玉桐睡下，悄悄起身，推开殿门，迳去东宫探望傲天行。却不料玉桐尚未睡熟，正自朦朦胧胧间，忽听见开门声响，立即醒转，抬头瞧见紫翎刚从门里出去，心想：“这么晚了，姐姐去哪里？”一时好奇心起，便披了衣衫，暗中跟在紫翎身后，想瞧个究竟。
姐妹俩一前一后，来到东宫之侧。玉桐见紫翎往内庭而去，心想：“那不是大哥的居所么？姐姐半夜不睡，来此做甚么？”只见紫翎在寝殿门外来回徘徊，似乎犹豫不决，不知是进是退。
正在此时，忽听得寝殿中传出傲天行的声音，问道：“谁在外面？”
原来他听了司徒逊的一番话，心中愁烦难眠，独自饮酒遣怀，听到门外踱步声响，便即动问。紫翎先是一怔，随即答道：“大哥，是我啊。”
傲天行听是紫翎，心想：“这么晚了，她来做甚么？”于是放下酒杯，去开了门，将紫翎让到屋中，说道：“二妹深夜而来，想必有事。”
紫翎脸上一红，低头道：“许久不见大哥，翎儿好生思念，想来跟你说说话儿。”
此次众人契阔重逢，傲天行心中本来欢喜得紧，却忽然得知金王孙乃是逼死自己生母的凶手之一，而紫翎偏偏又是他的女儿，心中想与她亲近，却终不免多了一层隔阂。傲天行道：“你我孤男寡女，深宵独处一室，难免惹人诽议，二妹早些回去歇息罢。”紫翎听他如此说，一颗春心登时凉了半截，哀怨道：“大哥说话好伤人，没想到翎儿竟这么不招大哥待见，你要是讨厌我，我走便是了。”转身要走。傲天行忙道：“二妹千万不要误会，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紫翎回过身来，问道：“那你是甚么意思？”
傲天行待要解释，却不知如何说起，只得沉默不语。紫翎叹了口气，说道：“大哥心中所想，小妹也明白几分。”傲天行看了看她，问道：“你知道？”紫翎道：“在你心中，蓝嫣姐姐才是你所爱的人，她不但人美，而且聪慧，善解人意，比起我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可强上百倍还多。”她这几句话若在以前听来，只会觉得她是在争宠撒娇，虽然言刁辞钻，却也透着可爱，但此刻听来，却是说不出的别扭噎人，不知为何。
傲天行扭过了脸，不去看她，说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何还要这般说？”紫翎又道：“那便是你心中放不下娇娜，觉得对我好便是对她不起，心中有愧。”傲天行听她提起娇娜，心中一酸，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紫翎见他变得对自己如此冷淡，急得快要哭了出来，说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怎样嘛？翎儿究竟有甚么不好？”傲天行仍是不语。紫翎追问道：“你觉得翎儿哪里不好么？你说嘛。”见他仍是不吱声，急得她没法，一头扑在傲天行怀里，哭道：“翎儿不好么？要你这般嫌弃我。”
傲天行看着怀里的紫翎，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心中不忍，寻思：“也许是我不该如此对她，她父亲金王孙虽然逼死了我的生身母亲，但那也是上一代的恩怨，恐怕那时她还没出世呢，我怎可牵怒于她？更何况金王孙已死，再大的仇怨也该随之化结了，她对我情深意重，倒是我小心小眼了。”想到此，用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说道：“说甚么傻话，我哪有嫌弃过你？刚才是我不好，大哥给你赔罪了还不成么？”
紫翎听了这话，哭得越发厉害，泣道：“我知道这是你哄我的话，你原本就看我不上，嫌我大小姐脾气，如今你贵为王族，看我就更加讨厌了。”傲天行微微一笑，说道：“你是怎么了，尽说些傻话，哪个嫌弃你、讨厌你了？我不是说过么，甚么王族殿下之类的话，休要再提。
你若还不信，我就只能发誓了。“紫翎抹了抹眼泪，一双妙目望着他，呜咽道：”好啊，你发誓啊。“傲天行笑道：”我真是自讨苦吃。好罢，我傲天行发誓，如果我曾几何时嫌弃过你，讨厌过你，就让我变成一只癞蛤蟆，整日粘在你身上。“紫翎哧地一声，破啼为笑，娇嗔道：”你这种不正经的誓言，怎么作得了数，分明是欺我好骗。“说着话，将脸贴在他胸口，柔声道：”翎儿知道自己从小娇生惯养，身受万千溺宠，难免会有些任性不懂事，可我会记得改，只盼你让我在你身边，别不理我，别不要我。“傲天行抚了抚她头发，说道：”你很好，大哥不会不理你，更不会不要你。“语气很是温柔，显然对紫翎的一片真情，心中也颇为感动。
两人半晌不语，过了一会，紫翎道：“天行，我还是叫你天行罢，我不要你把我当做是妹妹看待，你若真心喜欢我，我~~~ 我~~~ 今晚把甚么都给你，从今而后，我会对你温柔体贴，百依百顺，做~~~ 做你的好妻子，让你忘掉所有的不快，你说这样好么？”她声音越说越低，到后来已几不可闻。
傲天行听了这话，登时一阵意乱情迷，将紫翎柔软的身子搂在怀里。
却不料，此时玉桐正在门外偷听，只听得她脸热心跳，暗想：“哎呀，姐姐说甚么呢，羞死人了！”当即缓步移开，她脚步虽轻，却还是被傲天行听见，低声道：“外面有人！”立即放开紫翎，扒到窗口向外观瞧，却见到月光下一个背影出了东宫，往披香殿方向去了。回头对紫翎说道：“那人像是玉桐。”紫翎一阵奇窘，心想：“刚才的话若给她听到，岂不要羞死了。”顿觉脸热发烫，心下惴惴，也不敢再去瞧傲天行一眼，掩面奔了出去。
紫翎走到披香殿外，缓缓推门入来，见玉桐正蒙着被侧卧在床上，也不知是真睡假睡，轻声叫道：“妹妹，妹妹。”玉桐佯装熟睡，鼻息声渐渐加重。紫翎瞧出她是装睡，自觉甚是尴尬，欠身坐在床边，低声道：“好妹妹，方才你见到甚么或是听到甚么，可千万别说出去，若不然，姐姐可没脸做人了。”只见被中微动，像是玉桐在点头，却同时传出咯咯笑声。紫翎又是一阵奇窘，原本粉白的俏脸却红得发紫，连忙扯过被来盖在头上，羞得不敢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