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圣徽大战（上）
次日天甫黎明，便听得城外鼓角雷鸣，魔族大军来攻。圣徽城龙扬卫尉司徒逊和金胡子督率兵马，守御四门。傲天行与紫翎登城望去，只见魔兵漫山遍野，不见尽头。魔族大军曾数次围攻圣徽城，但军容之盛，兵力之强，却以这次为最。幸好傲天行随阿尔斯兰打过仗，熟知魔兵攻城的诸般方略，已有准备，不论敌军如何用弓箭、用火器、用垒石、用云梯攻城，守城的东土兵居高临下，一一破解。直战到日落西山，魔军已折了两千人马，但兀自前赴后继，疯狂抢攻。
圣徽城中除了精兵数万，尚有数十万流民，人人知道此城一破，无人得以幸存，因此少壮之夫固然奋起执戈守城，便是妇孺老弱，也是担土递石，共抗强敌。一时城内城外杀声震天动地，空中羽箭来去，有似飞蝗。
傲天行手执争锋宝剑，在城头督师，紫翎站在他的身旁，眼见半边天布满红霞，景色瑰丽无伦，城下敌军飞驰奔驰，狰狩丑陋的面目隐隐可见。再看傲天行时见他挺立城头，威风凛凛，心中不由得充满了说不尽的爱慕之意。他二人从相识到相爱，一路艰辛走来，两情弥笃，今日强敌压境，是否能再度化险为夷，谁都难以逆料。紫翎心想：“我和天行在一起不算太久，中间的喜、乐、忧、愁，却比以往十几年经历的加在一起还多。咱俩共抗强敌，便是两人一齐血溅城头，这一生也真是不枉了。”一瞥眼，瞧见傲天行脸上的胡茬，面色也不再白皙，不禁微生怜惜之心：“这段日子，不知天行吃了多少苦，只是他不说罢了。”
忽听得城下魔兵齐呼：“大师吾主万岁！”呼声自远而近，如潮水涌至，到后来十万人齐声高呼，真如同天崩地裂一般。但见一面黑魔大旗高高举起，铁骑拥卫着八乘辇车，一彪人马锵锵驰近，正是无尊大师临阵督战。魔军兵将见大师亲至，士气大振。只见黑旗招动，城下队伍分向左右，两个万人队冲上来急攻西门。这是无尊的扈驾亲军，最是精锐之师，又是迄今从未动用过的生力军，人人要在主子眼前立功，数百架云梯纷纷竖立，魔族兵将便如蚂蚁般爬向城头。
傲天行振臂大呼：“兄弟们，今日叫魔族番子瞧瞧咱们东土好男儿的身手！”他这一声呼喝中气充沛，万众呐喊喧嚷之中，仍是人人听得清楚。城头上东土兵战了一日，已然疲累不堪，忽听得傲天行这么呼喊，登时精神大振，均想：“魔族人占我河山、杀我黎民，这时须教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当下各人出力死战。
但见魔兵的尸体在城下渐渐堆高，后续队伍仍如怒兽群起，践踏着尸体攻城。无尊大师左右的传令使者骑着快马奔驰来去，调兵向前。暮色苍茫之中，城内城外点起了万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
司逊徒瞧着这等声势，眼见守御不住，心中大急，带着箭伤奔到傲天行身前，说道：“殿下，老奴看是守不住啦，请您出城东撤！”傲天行厉声道：“司徒伯何出此言？圣徽城是咱们东都，再往东撤到海里不成？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司徒逊一跺脚，道：“殿下不怕死，老奴陪着便了。”傲天行知他非为自保，只是想让傲氏王族留下最后一条血脉，心中虽然感激，但撤退之令只要一说出口，军心动摇，圣徽城立破，所以不得不出言驳斥。
傲天行喝道：“大伙儿上城抗敌，再不死战，还算是甚么血性男儿？”
龙扬禁卫得知傲天行是王子殿下，又见他神威凛凛的这么呼喝，齐声应是，各挺兵刃，奔到城墙边抗敌。司徒金刚纵声叫道：“咱们拼命死守，番兵支持不住了！”猛听得魔族的传令使者大呼：“众兵将听着：大师有令，哪一个最先攻登城墙，便封他为圣徽城的城主。”魔兵大声呼吼，军中枭将悍卒个个不顾性命的扑将上来。传令使者手执红旗，来回传令。傲天行挽起铁雕弓，搭上狼牙箭，飕的一声，长箭冲烟破尘，疾飞而去。那传令使者当胸中箭，登时倒撞下马。魔族兵将一声喊，士气稍挫。过不多时，又有一队生力军万人队开抵城下。
玉城飞雪手执玄霜剑，走到傲天行身前，说道：“魔族人猛攻不退，我开城出去冲杀一阵。”傲天行道：“玉城兄，我派三千人随你出城，可要小心了。”玉城飞雪翻身下城。不久战鼓雷鸣，城门开处，玉城飞雪领了一千名龙扬禁卫、两千名精兵，一般的标枪盾牌，冲了出去。
西门外魔兵攻城正急，突见东土军杀出，翻身便走。玉城飞雪挥军赶上，突然魔族军中三声炮响，左右两个万人队包抄上来，将玉城飞雪所领的三千人围在核心。
那两千精兵训练有素，杀法精熟，骁勇善斗，又有一千名龙扬禁卫作为骨干，虽然被围，却是丝毫不惧。傲天行、紫翎、金胡子、司徒逊四人从城头上望将下去，但见东土军阵势不乱，以一当十，高呼酣战，黑暗中刀光映着火把，有如千万条银蛇闪动，真乃好一场大战！魔兵势众，两个万人队围住了玉城飞雪的三千东土军，另一个万人队又架起云梯攻城。
傲天行见玉城飞雪一队人被拦在城外，魔兵援兵调遣不便，传令下去，命三狼挥兵放开缺口，任由魔兵爬上城头。城下千千万万的魔兵见城将破，大声欢呼，攻势更加猛烈。司徒逊脸色如土，紧握手中钢刀，叫道：“殿下，快拿个主意罢，不能让敌军攻上城来。”傲天行不语，眼见魔兵已有五千余人爬上城头，举起大旗一招，蓦地里金鼓齐鸣，阿巴太、豪铎、多罗三狼与雷步鹏、沙开、奔风三家将各率一队精兵，从埋伏处杀将出来，立时填住了缺口，不令魔兵于行攻上，城头的五千余人陷入了包围之中。
这时城外东土军被围，城头魔族军被围，东南北三门也是攻拒恶斗，十分惨烈，喊声一阵响似一阵。无尊大师立马于小丘之上，亲自督战，身旁两百多面铜鼓打得咚咚声响，震耳欲聋，甚么说话的声音都给淹没了。但见千夫长、百夫长一个个或死或伤，血染铁甲，从阵前抬了下来。无尊大师统领魔军，自泥坎堡之役后，杀得西域诸城守军望风披靡，直攻至大金汗河畔，一举拿下洛汗城，此刻见了这一番厮杀，也不由得暗暗心惊：“都说东土人懦弱无用，如一盘散沙，其实丝毫不弱于魔族精兵！”
其时夜已三更，皓月当空，明星闪烁，照临下土，天上云淡风轻，一片平和，地面上却是十余万人在舍死忘生的恶战。这一场大战自清晨直杀到深夜，双方死伤均极惨重，兀自胜败不决。东土军占了地利，魔族军却仗着兵多。又战良久，忽听得前军一声呐喊，一队东土军急驰而至，直冲向小丘。无尊大师的护卫兵纷纷放箭阻挡。无尊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只见一名东土战将手执双矛，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在战阵中左冲右突，威不可挡，羽箭如雨点般向他射去，都被他一一拨开，那人正是傲天行。
无尊吃一惊，心想：“怎么他还没死？”左手一挥，鼓声立止，回头向左右道：“此人神勇，堪比当年的大漠阳神，谁敢与他交战？”左右众将都是嗜杀成瘾的魔头，听得大师夸奖敌人，都是心中忿忿。四名魔将齐声呼吼，手挺兵刃冲了上去。傲天行见这四将身高马大，两个系着万夫长的红色臂巾，两个系着千夫长的蓝色臂巾，喊声如雷，纵马奔近身来，当即拍马迎上，长矛一起，啪的一声，将一名千夫长手持的盾牌震碎，跟着一矛透胸而入。两名万夫长双枪齐至，压住傲天行矛头。
一名千夫长的蛇矛刺向傲天行小腹。四人使的都是长兵刃，急切中转不过来，傲天行长矛撒手，身子右斜，避过那千夫长的一矛，跟着双腕翻转，抓住两名万夫长的铁枪枪头，大喝一声，宛如在半空中起个霹雳，振臂回夺。
那两名万夫长虽是魔族军中有名的武士，但怎禁得傲天行神力？登时手臂发麻，两柄铁枪脱手。傲天行不及倒转枪头，就势送去，当当两声，两柄铁枪的枪杆撞在二将胸口，两名万夫长都披了护胸铁甲，枪杆刺不入身，但给傲天行霸力一震，立时狂喷绿血，倒撞下马。那千夫长甚是凶悍，虽见那三个丧命，仍是挺矛来刺，傲天行横过左手铁枪隔开他的蛇矛，右手铁枪砰的一声，重重击在他的头盔之上，直打得他脑盖碎裂。
众卫兵见傲天行在刹那之间连毙四员悍将，无不胆寒，虽在大师驾前，亦不敢上前与之争锋，只是不住的放箭。傲天行纵马欲待抢上小丘，但数百枝长矛密密层层的排在无尊身前，连抢数次，都是不能近身，突然间胯下坐骑一声嘶鸣，前腿软倒，竟是胸口中了两箭。众魔兵大声欢呼，拥了上来。人丛中只见傲天行纵跃而起，挺枪刺死一名百夫长，跳上了他的坐骑，枪挑掌劈，霎时间打死了十多名魔族兵将。
无尊见他横冲直撞，当者披靡，在百万军中来回冲杀，魔兵虽众，竟是奈何他不得，不由得皱起眉头，传令道：“有谁杀得傲天行，立赏黄金百万，封地三千里！”重赏之下，众兵将蜂拥向前。
傲天行见情势危急，又冲不到无尊跟前，挥枪打开身旁几名敌兵，弯弓搭箭，疾向无尊射去。这一箭去势好不劲急，犹如奔雷闪电，直扑无尊。护驾的卫兵大惊，三名百夫长闪身挡在大师面前，噗的一声长箭穿过第一名百夫长，但去势不衰，又穿过第二名百夫长，直射入第三名百夫长前胸，将三人钉成了一串，在无尊身前直立不倒。无尊见了这等势头，不同得脸上变色。众魔兵拥卫大师，退下了小丘。
便在此时，魔族南营发喊，一群野牛冲了过来，当先一人骑在牛背上，舞着两柄石斧，狂抡猛劈，却是莽族头人骄狮，后面跟着芸萝、童虎、毛狼三人，还有一千名莽族勇士。原来是骄狮得知东土有难，亲率奔牛阵赶到救援。那阵法是用五百头野牛摆成，牛角上绑了利刃。骄狮骑着头牛向前冲，其余五百头自然跟着狂奔，一千名勇士在主阵两边策应，如崩山倒海一般，势不可挡。
南营驻扎着蝎子王的象兵，这回遇上了对头，一阵互冲下来，被五百头野牛冲得象倒人亡。蝎子王中了童虎一计石流星，跌落象背，被牛蹄踏成了肉酱。魔兵见无尊退后，南营象兵大败，阵势渐乱。
紫翎在城头看得明白，下令道：“大家快喊，说无尊老贼死了！”
众军欢呼叫喊：“无尊老贼死了，无尊老贼死了！”魔族兵将听得喊声，都回头而望，只见大师的坐辇正自倒退，辇车附近纷纭扰攘，混乱中分不清真假，只道大师真的陨命，登时军心大乱，士无斗志，纷纷后退。
金胡子下令追杀，大开西门，三万精兵冲了出来。玉城飞雪率领的三千人已折损了半数，余下的乘势追敌。魔族兵将久经战阵，虽败不溃，强兵殿后，缓缓向西退却，东土兵倒也不能迫近，只是攻入圣徽城的五千魔族精锐却无一活命。待得四门魔兵退尽，天色已然大明。这场大战足足斗了十二个时辰，魔兵折损了四万余，圣徽城守军也死伤两万余人。四野里黄沙浸血，死尸山积，断枪折戈，死马破旗，绵延十余里之遥。
圣徽城守军虽然杀退了敌兵，但城中到处可闻哀声，母哭其子，妻哭其夫。傲天行、紫翎、金胡子、司徒逊等不及休息，巡视四门，慰抚将士，再去看视黑豹的伤势时，见他已然大为好转，一是蒙甜儿医术高明，二是他体内的小青龙琉璃胆有自疗神效，故而恢复神速。石黑豹耐不住卧床休息，芸萝便搀着他，在城中走来走去。傲天行和紫翎相视一笑，这才回宫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