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降奇人
眼见害得自己险些送命的仇人就在眼前,小公爷一把心头怒火直烧得杀心大起,迫不及待得吩咐手下人抓住他,誓要叫他偿还自己这蛇噬之痛,皮鞭一扬,催马向天行奔来,狠不得将他亲手逮到,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天行事先早有准备,哪会那么轻易便被他逮到,一个纵跃,飞身落在大石岗之下,欲将小公爷的人马引向城西方向。落日山城地形极是特殊,城东乃是一条坦途大路,他若往东走,只怕是两条腿跑得再快也赶不上马匹追赶,而城南则是一片荒原戈壁,地势开阔,正宜马队奔行,于已逃脱不利,城北倒是地形复杂难行,那里却隐藏着城中众人,自然不能让小公爷发现他们,万不能去。只有城西一带崎岖难行,乱石遍地荆棘丛生,正可阻碍马匹进行,是摆脱追捕的好去处。
小公爷见他向西去了,果然中计,乖乖的带着手下人马跟着天行一路向西追赶。开始倒不觉得怎样,愈是向前追赶,愈是觉得道路曲折弯延,地上密集尖锐的乱石,让马队行进十分缓慢,时有马腿被尖石割破,无法骑乘。而天行在此却如履平地,早就将马队甩在身后老远。
小公爷自知上了天行的当,只是在手下人面前,碍于颜面不便言明,直气得七窍生烟,一怒之下,命手下众人弃马步行。众手下应了一声“是”,纷纷下马,将马匹拴在原地大石上,分头前行,徒步来追,如此一来,行速却比骑在马上要快得许多,但这里地势崎岖,初来乍到不辩方向,多有迷路者与大队分散,失落其中,最终,只有小公爷领着一队十余人一直追赶着天行不放,众人大多被脚下尖锐乱石划破了鞋袜,鲜血直流,人人叫苦不迭,直至城西四十里一处悬崖边上,这才将天行赶上。
城西百里之外便已属西域人的疆土,东土与西域两族连年征战,但凡有东土人入境,西域人见之不问缘由,必杀之。山城中人虽离世隐居,不受东土节制,但亦不敢造次,而且这一带道路难行,山城中人极少有人涉足于此。一年之前,天行为报父仇诛杀白虎,也曾到过城西枪杆岭,但今日情形与一年前大有不同,前番是猎杀白虎,自身占了主动。
如今却是成了被捕者,前有荆棘挡路,后有强敌追赶,四面包抄而上,慌不则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却不料,无意中将自己置身于险境,误逃至这悬崖绝地,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已是无路可走,心中暗忖:“天亡吾也,看来今日真的要葬身于此了。”
此刻,小公爷已经带领着手下赶到了悬崖边上,二十几人从东南北三方聚拢过来。天行自知双拳难敌四手,小公爷手段高强,只他一人便是极难对付,更何况他手下尚有二十几个帮手,将自己围在这悬崖边上,想要逃脱只怕难于登天,多行无意,也便打消了反抗的念头。小公爷见已得手,心中甚为得意,缓缓的来至天行的面前,冷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道:“哪怕你逃到天崖海角,只要是本公子想找的人,便一个也跑不掉,如何?”天行明知在劫难逃,但并无半点畏惧之色,极是硬气的道:“你找不到我便要焚城,心肠如此狠毒,我只恨当日没有一剑结果了你。”小公爷不怒反笑,道:“那只怪你太蠢,今日你落在我手上,可曾想过我会放过你吗?”天行高傲的与小公爷对视了一阵,摇摇头道:“我从未想过你会放我。”小公爷笑了笑,神情极是潇洒,修长的食中二指一指天行,道“如果你肯将你的名字告诉我,并跪下向我赔罪,我便放了你。”小公爷满以为他会立时给自己跪下赔罪,却不料,天行冷冷的道:“你?不配!”言语中充满了鄙视不屑之情。
听了这话,小公爷的怒火已经到了无可抑止的地步,脸上却仍是似笑非笑,嘴里反复的低声道:“不配?!我不配?!”忽得脸色一变,一拳击在了天行的肚腹之间,这一拳出手极快,众人皆未反应过来,天行吃痛,身子向前一躬,紧接着小公爷又出第二拳,击在了他面颊上,一股鲜血扑得一声,从天行的口鼻中狂喷而出。要知道,这位小公爷身手绝非泛泛,这两拳虽只用了七成力气,但已是威力奇大,足可至一般人于死命,若非天行他体魄强壮,恐怕早已受不住重击,而一命呜呼了,他只觉天昏地暗,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倒在地上。小公爷指着倒在地上天行,狂怒道:“我配不配?!我配不配?!”仍不停的脚踢拳打。
天行慢慢从晕厥中醒来,迷迷糊糊只听得耳边有说话声音,浑身上下疼痛难忍,睁开眼睛四周一望,已是天黑难辩事物,触手之处是一排布满尖刺的木柱,仔细一望,才知自己竟置身于一座木笼之中。笼外尚有四个手执兵器的汉子看管着。而前方不远处生着一堆篝火,小公爷正坐在火堆旁烤食野兔,天行伏下身,佯装昏晕未醒,暗中观察周围环境,此地荆棘乱石满地,白日里曾路经于此,看样子尚在城西不远处,制木笼用的木柱取自蒺藜树,这种树木的枝干上长满了硬质尖刺,且质硬如铁,城西山中到处可以砍伐得到,想必是这群人为了赶制这个木制将自己囚困其中,以至耽搁了回程。
初时,见小公爷手下众人皆有坐骑,此时却不见一匹马,倒是奇怪。
原来,天行将马队引往城西后不久,黑豹便已将娇娜母女俩送至安全处,急忙赶了回来,他见马队追向城西,便暗中跟了上去,隐藏在荆棘之后,不曾被小公爷等人察觉,见他们将马拴在原地,徒步去追,便心生一计,将众多马匹解了缰绳,驱赶四散。
小公爷抓住天行后,本欲将其困在笼中,连笼带人一并押回去,却不料马匹已被黑豹放跑,无奈天色已晚,只得在此露宿,将就一晚,明日再做计较。小公爷何等脾气,马匹被人放跑了,皆能不发一阵脾气,他断定是城中人所为,打算明日一早再杀回去,不管城中有人无人,将城焚毁了,以解心头之恨。抓到了天行,他心情大悦,正在对手下人道:“今日,我云家的大仇人被本公子擒,解去给老公爷处置,定然欢喜得紧,到时也少不了你们的赏赐。”手下人齐齐跪倒,道:“谢小公爷。”小公爷点点头,心中得意,微微一笑。
天行在笼中将这一切听在耳里,心想:“我差点要了他的性命,他此来即为寻仇报复,却为何逊到我后,又不马上杀了我,以泄心头之恨,而非要如此大费周章,把我囚在笼中不可,还说要把我押解给老公爷处置,又说我是他云家的大仇人,我从小在山城长大,之前从未见他,要说仇人也只与他一人有仇,怎会是他云氏一家的大仇人,实在想不明白,天行愈想愈是心乱。
一天的追赶,令小公爷疲惫不堪,睡意袭来,早有手下人铺好了厚厚的草席,上面覆以锦被锻褥,初春时分夜风尚冷,旁边又有篝火取暖,天行在笼中看着,见他高席暖枕,更胜自家百倍,心想:“这位小公爷身娇肉贵,不过出来寻个仇,一应物品却如此俱全,果然是个贵族公子,不同于我这乡野之人。”
小公爷却嫌此处污秽,又恐有蛇虫鼠蚁爬上来,所以他并不解带,只合衣而睡,就在此刻,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随着几声闷哼,看管天行的四名喽啰竟一一倒地而亡。原来,黑豹在驱散了小公爷的马匹之后,便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在暗处目睹了天行被捉的一幕,本欲上前解救,只是对方人数众多,冒然上去搭救天行,也只有一种结果,那便是寡不敌众,给对方添了一名俘虏罢了。黑豹平日里虽行事张扬,极易冲动,但他却是粗中有细,于关键时候绝不糊涂,所以,他隐藏了起来,打算逞着夜色,小公爷不备之际,浑水摸鱼救出天行。
小公爷方睡下不久,便听见手下人一阵骚乱,立刻惊醒。那木笼就在不远处,他见黑暗中正有一人手捧大石块,奋力打砸笼锁,想必定是为救天行而来,小公爷骂了一句“不知死活。”吩咐手下人上前,看管牢笼的四人刚被黑豹打倒,又上来了四人,黑豹为救天行,出手一点也不软,又一一将其放倒,对方不是筋断便是骨折,小公爷见手下人这般无用,只得亲自出手,他趁黑豹正与手下缠半之际,上前两步,攻其无备,飞起一脚正踢在黑豹胸口,这一脚劲力十足,将黑豹直踢出在了三丈之外,黑豹只觉胸口憋闷,喘不上气来,蜷曲在地上,已被围上来的六人用刀架在了脖颈之上,使他动弹不得。
天行在木笼中看到黑豹被俘,心知小公爷行事心狠手辣,断不会轻易放过黑豹,手握笼柱,向小公爷喊道:“伤你的是我,与旁人无关,你放了他,有甚么只管冲我来,我若皱一皱眉便不算好汉。”小公爷回头看着笼中的天行,冷冷得笑道:“我看你是瞎了,他杀了我四个手下,你却叫我放了他,未免也太天真了罢,即便他并未杀我手下人,只凭胆敢救你这一桩,我便要他死。你想充好汉?好,那我便成全你,有你死的时候。”说罢,他从篝火中取出了一支燃烧的木柴,来到黑豹跟前,手下人已将黑豹架起,小公爷将火放在黑豹面前,借着火光看清楚了他模样,狠狠得道:“你果然有种,敢来趟这潭浑水,我不管你是甚么人,与本公子为敌便只有死路一条,你认命罢,要怪便只怪你交错了朋友。”说着,他冲手下人摆出一个“杀”的手势,转身便离开了。
手下人见同伙四人被杀,方才又被黑豹打得不轻,早已有些不耐烦,欲杀之以解心头之恨,得到了主子的指示后,架在黑豹脖子上的数把钢刀齐齐举起,准备将他剁成肉泥。黑豹于此刻突然开口,哈哈一阵大笑,众人都被他惊住了,见他死到临头居然还笑得出来,听他道:“天行,你我兄弟虽不能同生,此刻却可以同死,总算全了我们兄弟义气,实在是快事一桩,痛快痛快!”说罢,又即狂笑不止。
天行在笼中见兄弟即将遇害,狂吼高呼,如同发了狂的猛兽一般,对着木笼连打带踢,眼见手脚被笼柱上的尖刺刺破,鲜血直流,可几根笼柱也在他的重击之下,木屑纷飞,形将即断。小公爷怕他击破木笼逃出,吩咐了一声,又有四个汉子各执长枪向笼内的天行刺来,天行在笼内躲过长枪一刺,几番闪避中,仍在间隙之际出拳,欲将木笼击破,冲出去救黑豹。
忽然,就在此万分危急之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黑豹背后,以奇快的手法,将他高高举起,抛到了五丈之外,稳稳得落在了地上,那黑影人只一挥手间,当啷啷一阵脆响,他面前的数把钢刀已经齐齐折断,手执半截钢刀的众汉子,被这股气劲震得连退数步,其余人各执兵刃,一涌而上,只见那黑影人双掌齐出,一个排山倒海势,掌下气浪如大潮涌动一般,从众人身前荡过,其势极是骇人,刚刚还耀武扬威的一群汉子,此刻俱已变成了死尸,倒在地上。
这一阵绝杀,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小公爷在远处,听见背后有异常声响,方一回头,便迎来了黑影人沉重的一掌,击在肩头,飞出百步之外,正落在一处山坡,延着满是荆棘的斜坡滚了下去,不知死活。
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黑影人便结束这十余人之性命,其手段之高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在一旁观战的天行、黑豹二人,直瞪瞪得看傻了眼。黑暗之中看不清那人面貌,原是他面罩乌纱,不愿被人认出。他救了人也不与二人搭话,转身便走,来时如天神降临,去时如鬼魅隐遁,一眨眼的工夫便不见了,天行想与他道谢,却已然来不及。
天行脑中一片混乱,暗自琢磨着黑影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物,黑豹却没有他想得这般复杂,他只知自己和天行安然无恙获救了,多亏了黑影人,那便是大大得好人。天行打断了笼柱从中窜出,黑豹也已来到面前,二人对望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二者心中的感激之情不言自明。
他们被小公爷击中的部位仍然隐隐作痛,但并不妨事,互相扶持着,连夜返回山城。
半途中黑豹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凝重,问天行道:“你不是叫我将婶婶和娇娜送往安全处,便回来帮你吗,怎得你自己倒先跑了,你可是故意要支开我的?”天行被他这一问,心感惭愧,吱唔道:“我这。”
一时不知如何讲。黑豹奚落他,道:“你倒是好啊,来个有福同享有祸独当,还拿我当是兄弟吗?我石黑豹岂是那种贪生忘义之徒,下次有事若再将我撇下,连兄弟都没得做了!”天行无言以对,只得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