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女儿心事
天行听她忽然改口，把‘傲大哥’叫作‘天行哥哥’，心中更是怦怦乱跳，当下吸了一口气，说道：“好，我以后不要你作蓝姑娘，改叫你作嫣妹，如何？”蓝嫣脸上一红，偎在了天行怀里。
此时天已渐亮，天行急于找寻黑豹等人下落，对她道：“我们这就起程罢。”蓝嫣道：“可你身上的伤？”
天行道：“不打紧的，死不了。”蓝嫣忙用手将他嘴捂住，柔声道：“说甚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我要你好好活着，不然我怎么办？”
天行听了心中一阵激动，吻了吻她额头。又听蓝嫣道：“我曾经害过你，你的那些朋友会原谅我吗？”言语间显得极多愁绪。
天行也正为此事担心，但又不想再惹她伤心，安慰道：“他们都是明理之人，想来是不会怪你的。”蓝嫣道：“那你呢，你怪我吗？”天行笑道：“说甚么傻话，我怎么会怪你呢？”蓝嫣又道：“我不懂事，以后若是做错了甚么，你会骂我打我，甚至杀我吗？”天行只当她是在对自己撒娇，说的孩子话，笑道：“这话从何说起，我的嫣妹懂事得很，我只会疼你爱你，又怎么会骂你打你呢，更不要说杀你了。”
蓝嫣仍是不信，非要他保证不可，说道：“我是说万一，谁没有一时做错事的时候呢，我要你跟我发誓。”天行此刻美人在抱，意乱情迷，哪有不答应的，正色道：“我傲天行发誓，无论你做错了甚么事我都不会打你骂你，更不会杀你，这回你总该信了罢。”蓝嫣笑道：“我信了，希望你不要后悔才好。”
天行道：“好了，别再说些傻话了，我们这就起程罢。”蓝嫣点了点头，勉强站起身来。天行见她行走仍极为不便，索性弯下腰将她背起，四周环望，却不知要往哪里去找才好。蓝嫣道：“我听说西北不远处有个小镇，叫做‘陀螺镇’，我们不如到那里去打听，有他们的线索也说不定。”天行不熟悉此处地形，听她说起有小镇可去，心想：“这样也好，既然有小镇便会有住宿的地方，我二人身上都有伤，正好可作调养，还可以弄些东西来吃。”他已有数日未食，肚中早就空了，那饥肠辘辘的滋味也确实不太好受。
蓝嫣将头贴在天行背上，为他指着方向，竟似清车熟路一般，天行由她指引，倒少走了不少冤枉路，哪里有流沙，哪里有水源，哪里有荆棘挡路，她都一清二楚，天行不禁有些疑惑：“她一个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么会对此地如处环境熟悉？”便说道：“你倒清楚得很，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蓝嫣拧了拧他的耳朵，呵呵一笑，道：“你是在取笑我吗，我也是听父亲跟我讲的，幸好我有一颗不算太笨的脑袋，把它记了下来，没想这时还能派上用场。”天行回头冲她一笑，心道：“原来如此。”
行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果然看见前面有一座小镇。西域人多以游牧狩猎为生，很少长期寄居于一个地方，有这么一座小镇，实属不易。
这镇子不大，只有百十户人家，远远得见镇中火光耀天，浓烟滚滚，一座摩天高的大火炉正熊熊燃烧。原来，此镇临近舍尉城，周围盛产铁矿，方圆百里之内有十余座小镇，都是以打造上好兵器闻名，那座摩天大炉，便是炼钢用的。
天行伫立半晌，却迟迟不敢过去，他担心的是：“东西两族正在大战之际，我俩前去投镇，倘若镇中居民不容我二人，甚至以武力相加，那便糟了，我倒无所谓，可是嫣妹她行动不便，若有伤于她，那可是大大的不妥。”念及于此，他转身便要走。
蓝嫣问道：“天行哥哥，怎么了，已经到了这里，干嘛又要回去？”
天行将心中所想讲给了她，蓝嫣却笑称无妨，说道：“天行哥哥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镇中居民一准不会伤害我们，还会对我们以礼相待。”
天行知道她聪慧过人尤胜男子，只是不知她能有甚么办法对付西域人，半信半疑，问道：“此话当真？”蓝嫣狡黠一笑，说道：“我哪敢骗你。”她说这句话时，信心满满，眼中透出坏坏一笑，那表情极是可爱，教天行见了越发的喜欢她，恨不得一辈子都这么背着她走下去才好。
二人到了小镇之外，天行还是犹豫不决，问道：“嫣妹，你当真有法子说服镇中的居民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蓝嫣抱着天行的双臂紧了紧，说道：“天行哥哥，你放心好了。”天行见她如此肯定，自己又有甚么不敢的，大迈向镇中走去。
虽已入夜，可陀螺镇却仍不消停，镇中男子们锤炼打造兵器，老弱妇孺则做些拉风箱之类下手活计，忙得不易乐乎。天行进了镇子，脚步放慢了许多，四下打量着缓缓前行，只见这条街道两边清一色尽是兵器作坊，处处可见炉火高燃，铺面后边就是居室，家家如此，看着倒也新鲜。忽然，一名正在道边作坊里打铁的西域汉子见到了他二人，高声叫嚷起来，嘴里哇里哇拉的乱喊，天行也听不懂他说些甚么。不多时，便有不少人聚集过来，俱是附近打铁的彪形大汉，他们手里各执兵器，有人拿的还只是尚未打造好的刀剑坯子，半截通红，是刚从火中抽出来的。
众大汉对天行和蓝嫣这两个东土人怒目而视，极不友善。天行回头看了看背上的蓝嫣，苦笑道：“看样子，他们可没打算对咱俩以礼相待。”
嘴上这么说，心里已准备好了要拔腿开溜，蓝嫣却丝毫也不紧张，仍是笑着道：“怎么，我的大英雄也有怕的时候吗？”
其实，天行倒不是怕了，毕竟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天行是不想伤害他们而已，说道：“我当真是怕了，怕他们伤害你呀。”天行本不是那种油嘴滑舌之人，但不知为甚么，和蓝嫣在一起的时候便没了顾虑，心里想到甚么便说甚么。蓝嫣脸上一红，啐道：“谁要你好心，你是我的甚么人啊？”假装在他肩头打了一巴掌，蜜里调油，说不出的亲昵。
眼见手持刀剑的居民们渐渐逼近，天行心道：“遭了，莫非他们要动手不成，这时候可不是打情骂俏的当口。”转而问她道：“你不是说过，有法子对付他们吗？”蓝嫣“嗯”了一声，当即用西域话与这群人说了几句。天行颇感意外，心想：“嫣妹真不简单，竟会说西域人的话，怪不得她有恃无恐。”
更令天行感到奇怪的是，对面这群西域大汉只听蓝嫣说了几句，脸上的怒意便即全消，众人对视一眼，纷纷退出。天行奇道：“嫣妹，你真神了，你对他们念了甚么魔咒，这群人怎么就乖乖的退去了？”蓝嫣把脸一歪，说道：“起初你还不信我，这回怎么样，可信了吗？”天行道：“信了信了，嫣妹你就别绕圈子了，快告诉我，你都说了些甚么？”
蓝嫣道：“其实这里也没甚么玄机，我只说我们是一对兄妹，就住在不远处的一座东土小镇上，为了逃避战乱与家人走散了，迷了路才到了此处，并无恶意，仅此而已。”
天行心想：“如此说来，两族间的仇恨也只限于那些王公贵族，至于平民百姓，只要对方没有恶意，还是极好相处的。”他对蓝嫣道：“嫣妹，向他们打算打算，可不可以留我们在此住宿一宿。”于是，背着她走进了临近一户人家当中。
二人刚一进来，便有一位妇人走了上来，脸上表情冷冷淡淡的，看样子并不十分欢迎，幸而并没有将他俩拒之门外。蓝嫣只用西域话跟她交谈了几句，那妇人便引着二人来到了后边厢房。这是一间不大的小屋，只见屋内收拾得甚是整洁，板桌木凳，扶得干干净净，墙角处摆着一张床，一副木柜，其余再无旁物。蓝嫣从婉子上将一对玉镯子摘下递了过去，对那妇人说了几句话。
那妇人却推了不收，转身出去，不大一会工夫，她端了些饭菜进来，是几张囊饼还有一大碗烤肉，放在桌上便又出去了，甚至连向她道谢的工夫都没有。天行道：“看来这些西域人的待客之道虽有些古怪，但也并不像东土诸侯说的那么坏。”蓝嫣往外望了望，说道：“虽是如此，却也不可不防，说不定他们表面不怎样，却在饭菜里下毒呢？”
在天行看来，这些人都是些普通百姓，与自己无怨无仇，方才蓝嫣给那妇人玉镯，她却不收，也并非是贪财之人，实想不出有甚么理由来加害自己，也许是蓝嫣过于谨慎，想得太多了。说道：“我看这家人老实本份，却不像甚么坏人，不要辜负了人家一番好意。”说罢，拿起一张囊饼大嚼起来，又捡了几块烤肉吃了。
天行嘴上虽如此说，却也害怕当真如蓝嫣所言，万一主人家在饭中下毒，那便遭了，所以他当先大吃了几口，过了一阵，觉得肚中无恙，气息顺畅无阻，断定饭菜中无毒，这才叫蓝嫣过来一起进食。
天行多日未食，肚中早就空了许久，眼前有食物可吃，不免狼吐虎咽，甚不雅观。蓝嫣嘻嘻一笑，知他饿了多日，把整碗的烤肉和一大盘囊饼都推给了他，自己只撕了半张饼，细嚼慢咽。天行见她把食物都推了过来，知道这是心疼自己，心中感激，说道：“嫣妹，你待我真好。”
蓝嫣却道：“天行哥哥，我不饿，你吃饱了我便开心。”顿了一顿，又悠悠的道：“你说我待你好，其实我待我才是真的好，刚才我说怕这饭菜里有毒，你便抢着去吃，其实是怕我中毒，你这份心意，难道我看不出吗？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待我如此好过。”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便要哭了出来。
天行问道：“怎么会，难道你的父母对你不好吗？”不料，蓝嫣听了他这句话，更加伤心，终于忍不住泪水莹莹而落。天行心道：“该死，我怎么就忘了她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尽说这些惹她伤心的话。”将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抚摩，安慰她道：“嫣妹，以后我便是你的亲人，永远都会如此待你好，不要伤心。”蓝嫣红着眼睛看着天行，想说些甚么，却又忍住了，一把扑在了他怀中，哭泣不止，心中似有莫大的委屈。
天行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细语安抚，但心中却另有一事，总是想到自己曾答应过娇娜要娶她为妻，虽只是迫于无奈的一时搪托之辞，却又不知来日见了她要怎生了结此事，又想起紫翎对自己也是很好，要说对她未动过心，那是假话，只盼着将来可以得享齐人，不要伤了任何一位姑娘的心。
此刻温香在抱，不免意乱情迷，但终于强自克制，只亲亲她的樱唇粉颊，便将她扶上床去，蓝嫣已止住了哭泣，说道：“天行哥哥，这几日可苦了你了，早些歇息罢。”说着，她往床里侧让了让，好让他躺在边上。天行笑了笑，说道：“你也早些睡罢，要些甚么便叫我，我就在旁边。”伸手替她盖上了被子，自行躺在床前的板凳之上。
他这一躺不要紧，身子刚好压在背后的箭伤之处，“啊”的一声，痛呼出来，蓝嫣听了，不晓得他怎么了，只是担心，急忙从床上跳下来，问道：“天行哥哥，你怎么了？”天行见她如此关切自己，心头一暖，忍住痛伤，说道：“不碍的。”
蓝嫣见他痛的厉害，心中甚感心疼，说道：“还说没有事，你看你，背上都流血了。”她轻轻将天行衣衫除下，看着他背上的箭伤，顿感伤心，竟比方才哭的还厉害。天行心中感激，劝慰道：“傻丫头，干嘛哭的这样伤心，我好得很，这一点小伤算不得甚么。”蓝嫣摇摇头道：“天行哥哥，我的心事，你是不会明白的。”天行笑道：“我知道你比我聪慧得多，但你的心我还是懂的，你是心痛我，是不是？”蓝嫣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扭头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