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黑狼骑士
人还未到,先闻其声,天行携着玉桐,自打远处便听见黑豹的嘻笑之声:“怎么样,我果然没有说错,五弟若想赖账可是不成。”
原来,断麟与黑豹打赌,比试各自猎物多寡。黑豹原是猎户出身,自不用说,这一趟下来,收获颇丰,共猎得山鸡两只、野兔三只、果子狸一只,猎物太多,提携不便,他便在林中折了条粗枝,将猎物两头一搭,挑着回来,洋洋得意之态,现于颜色。诛天出身卑微,平时行走在外,猎兽充饥也是常事,虽不如黑豹那般精道,却也仗着高超的手段,猎得一头香獐。
唯独断麟不济,只捉到一只山鸡,悻悻的回来,自不免要被黑豹戏笑,颇有无地自容之感,再无话说,悔不该夸下海口,与他打赌,如今输了,事先的赌约又是自己提议,岂能不作数?所以,只剩下为紫翎帮厨的份。
正在这时,天行已携着玉桐来到,断麟见他,不禁笑了,说道:“看来是三哥输了。”但见他两手空空,却连半只猎物也无,黑豹好生疑惑,问道:“天行,你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天行无意多作解释,只道:“今天运气不佳,一无所获。”
玉桐绕着他蹦蹦跳跳,笑道:“那也不打紧啊,只须帮着姐姐便是。”
绕到他身后,将他推到了紫翎旁边。她两只手搭在姐姐肩膀上,俯在耳边,轻轻得道:“姐姐,我给你找了个帮手,我的事做完了,就看你的了。”说罢,回头瞄了天行一眼,发出一声娇笑,跑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紫翎还未反应过来,已被玉桐反手一推,送到了天行身边,两人相距不过一尺,鼻息、心跳之声相闻。天行忽觉一阵幽香从她身上散发袭来,不禁心神一荡,脸色发红。紫翎也显得颇为尴尬,紧张之余又不禁有些欢喜,有些羞怯,说道:“大哥,你你帮我生堆火,再打些清水来。”说着,转身过去收拾食材。
待天行将一切准备停当,紫翎用匕首剖了山鸡肚子,将内脏洗剥干净,却不拔毛,用水和了一团泥裹住鸡外,在火上烤了起来。烤得一会,泥中透出甜香,待得湿泥干透,剥去干泥,鸡毛随泥而落,鸡肉白嫩,浓香扑鼻。
她如此做法,是因为没有现成的厨具,才想出这个法子,可在旁人看来,却觉得极是新鲜有趣。紫翎正要将鸡撕开,黑豹已来到她身后,见他望着自己手中的肥鸡,喉头一动一动,口吞馋涎,心里暗笑,当下撕下半只递给了他。
黑豹大喜,夹手夺过,风卷残云的吃得干干净净,一面吃,一面不住赞美:“妙极,妙极,鸡吃得多了,却从没吃过如此味美的。”紫翎微微一笑,把手里剩下的半边鸡也递给了他。黑豹嘿嘿笑道:“这怎么成?你们都还没吃。”他口中客气,却早伸手接过,片刻间又吃得只剩下几根鸡骨。他拍了拍肚皮,叫道:“肚皮啊肚皮,还从未下过这样好吃的鸡,这下你可知足了罢?”
断麟哈哈一笑,说道:“四哥只顾自己享口福,我们兄弟可是连味都没闻着呢。”紫翎噗哧一笑,说道:“这个好办,我再弄来便是。”
又将另两只山鸡收拾了,如法炮制。
黑豹先得了口福,也要出些力气,作为回报,便将那只香獐除去内脏,剥皮洗净,架在火堆上烤炙起来。其时适夏,獐狍正肥,烤得油水直流,滴在火上,滋滋作响,引得大伙肚中馋虫乱窜。
待得两只山鸡烤好了,獐肉也熟了七八分。黑豹嘿嘿一笑,手执短刀,施展起庖丁分筋解骨之术,对着烤好的香獐乱舞,但见短刀在他手中上下翻动,火光照映之下,闪闪发亮,每一刀透入,却听不到剁骨之声。不一刻工夫,整只獐子已被去头去尾,肉骨剥离,分成大小相等的一百零八块,平铺在骨架之上,乍看起来,竟和整只的一模一样。
众人看罢不禁叹服,纷纷称赞,想不到他还有这手本领,就连诛天这个用刀高手,也深感佩服,自认未必能有如此手段。
黑豹哈哈一笑,抱拳道:“雕虫小技,献丑了。”再看他手上,竟连半点油迹也无。
众人趁着篝火尚旺,围坐成一圈,将烤鸡、烤獐分食而光。肚中一饱,便觉困顿,收拾了残局,又往火堆中加了些柴草,众人便围着火堆,各自睡了。上有星罗为帐,下有松草为席,耳边夜虫歌鸣,倒是惬意舒坦。
天行心事颇重,躺在地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直到月已偏西,方才稍稍有些困意。却在此时,耳听得远得传来一阵奔跑杂乱之声,急促而又沉重,不像马蹄之声。天行立时警觉,站起身来,向声音来处望去,但见里许之外,数十个蓝色光点正朝这边过来,上下晃动,越来越近。
天行不禁一惊,他在山中猎狩多年,一看便知,这些蓝色光点正是野兽的眼睛所发出的光芒,心想:“莫非被狼群盯上了,奔跑声却又不像。”连忙叫醒了熟睡的众人,准备应付来袭。
金胡子当机立断,吩咐众人道:“野兽无情,我们快走,不要无谓争斗。”于是,带领着众人上了马,向东急奔。各人所乘坐骑,均是阿尔斯兰所赠的西域良驹,步速极快,非寻常马匹可比,但身后那群野兽来得更快,片刻之前还在里许之外,奔行一阵,距众人已不过十余丈近。
天行回头望去,不由得大惊失色。月光掩映下,但见追来的却是数十头恶狼,身形巨大胜过马匹,毛色纯黑发亮,目光凶恶,闪着蓝光,口角流涎,龀牙咧嘴,形状甚是狰狞可怖。更令人惊骇的是,每头黑狼背上都乘坐一人,他们身披黑袍,手执加长阔剑,风帽低低遮掩,看不清面目,宽大的袍服在身后舞动,与坐下黑狼融为一体。
很快,这群黑狼骑士便已追赶上来,玉桐的马跑在最后,眼见带头的一名黑狼骑士离她越来越近,玉桐奋力催马,却始终难以摆脱。那名骑士离玉桐已不过半个马身,但见他将手中大剑举起,只要一落,便是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就在大剑落而将至之际,天行已然驳马赶至,用争锋宝剑挡住了大剑,瞬息之间,剑影挥动,与黑狼骑士战在一处。而玉桐已逃出数丈之外,总算暂时躲过一劫。
黑狼骑士一涌而上,将天行团团围住,数把巨剑齐齐向他劈斩下来,天行将争锋宝剑舞成圆盘,罩得风雨不透。黑狼骑士虽一时无法进身,天行却也被围得走脱不掉,兀自苦苦支撑。
金胡子等人已在远处,见天行独力难支,遂吩咐雷步鹏与沙开保护紫翎、玉桐、冰姒、蓝嫣四人先走,金胡子则带同诛天、黑豹、断麟回去解救天行。
金胡子一边策马,一边嘱道:“随我一并冲杀过去,只须救出天行即退,对方人多,千万不可恋战。”四骑同时冲来,铁蹄激起漫天灰尘,越过包围圈外,诛天在前,挥起九焰狂刀,借着九幽地火威势,杀开一条通路,断麟和黑豹分在左右呼应,金胡子合后压阵。
九焰狂刀卷起火光,轻而易举便将黑狼骑士逼退,冲入重围,与天行会在一处。断麟和黑豹各舞刀剑,在两旁拦挡,却不是黑狼骑士的对手,渐渐力怯不敌。而黑狼骑士则只攻天行等人,对诛天却是避之不及,似乎甚惧九焰狂刀之威,诛天狂舞乱劈,竟无一个敢于进身。金胡子看得明白,大喝一声:“诛天!烧树!”
两旁便是密林,但听诛天一声长啸,从马背上跃起,在半空中将九焰狂刀猛挥,顿时火光四射,点燃了大片树冠。此法果然灵验,数十名黑狼骑士纷纷用袍袖捂住头脸,遮蔽刺目的火光。金胡子趁此时机,喝道:“快退!”五骑一同杀出重围。天行与众多黑狼骑士久战多时,马力已怯,跑得稍慢,忽觉身子一沉,心道:“不好!”连忙跃身而起,右脚一点马鞍头,飞身跨上了前面黑豹的马背。回头再看,自己那匹坐骑,已被一头黑狼咬住了后腿,正在挣扎哀鸣,不一会便被众多黑狼分食而光,连骨架和内脏也半点不剩。
火势渐渐蔓延,燃烧了整片树林,照得红霞满天,遮盖了星月之光。
黑狼骑士还在继续追赶,如影随形。
雷步鹏和沙开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却被十余个黑狼骑士纠缠。眼见前有拦截,后有追兵,金胡子大喝一声:“冲过去!”带领着众人冲杀过去。
雷步鹏和沙开正在苦苦支撑,保护着四女,忽见天行他们杀来,不禁大喜,叫道:“来得好!”
天行等人均非庸手,勇悍之极,跨着快马,荷荷呼喊,狂奔急冲,霎时间便冲乱了黑狼骑士的阵势。天行他们人数不多,但个个骁勇异常,更攻了个出其不意。黑狼骑士竟然停止拼杀,也不再追赶。
黑豹骑在马上,兀自耀武扬威,回头高声叫骂。天行道:“兄弟,快走罢!”黑豹道:“好!”指着后面那些黑狼骑士,高声说道:“黑狗子们听了,今日爷爷便饶了你们性命,若再追来,非将你们宰了!”
他这几句乃是吹嘘之言,明明是己方仓皇奔逃,可嘴头上却不肯服输。
当下与天行一马双跨,同骑向西,驰出十余里,到了了个山丘之上。
众人跳下了马,从马旁取下皮袋,饮水止渴。唯独黑豹的皮袋中装的不是水,而是白酒,递给天行,道:“喝酒。”天行接了过来,骨嘟嘟喝了几口,心神稍定,将酒袋还给了黑豹。
黑豹自饮了几口,又分予诛天等人,说道:“那群黑狗子是甚么来头,为甚么要跟咱们过不去?”
金胡子道:“看样子来者不善,我们还须多加小心。”经过一番斗战,众人也觉这群黑狼骑士透着邪性,不好对付。
天行道:“想不到我们还未离开山城多久,便会遭遇拦截,就连对方是谁也未可知,前路遥远,究竟还有多少艰难险阻?”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面色十分愁烦。
众人不语,只听冰姒说道:“多谢各位大仁大义,千里迢迢护送小女,此恩此德,冰堡上下永难相报。”
天行道:“冰姒姑娘说哪里话来?既然姑姑有命,我自然要尽力护你周全。何况此举为的是天下百万生灵,你不顾自身安危,舍弃人间欢乐,这份勇气,天行十分佩服。我所担心的是,万一无法完成使命,不但有负姑姑之托,更加有负天下。”
金胡子朗声道:“先不要说这些了,依我看来,那些黑狼骑士不会罢休,还会再来追击,我们不可多做逗留,还是赶紧出山,只要到了市镇,便一切都好办了。”黑豹大声叫了起来:“大不了跟他们决一死战,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金胡子道:“敌众我寡,况且对方来历不明,硬拼硬杀,于咱们不利。还是先去三道镇,再议下步如何走法。”
众人齐声称是,纷纷上马。忽听黑豹叫道:“不好,黑狗子们又追来了。”众人顺他手指方向一看,果不其然,数十个黑狼骑士已到了山丘之下。黑豹挽起袖头,骂道:“阴魂不散!看老子宰杀了你们!”便要冲下去,决一死战。天行立即将他拽住,说道:“不可使性,快随大伙走。”
话声未了,只听得西边奔跑之声大作。众人一齐向西望去,但见又有数十匹黑狼奔来。霎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但见先后两伙黑狼骑士,合在一处,足有上百。己方只有十一人,其中四个都是柔弱女子,尚须人照顾。各人虽然都是胆气豪壮之辈,陡然间遇到这许多强敌,却也忍不住心惊肉跳,满手冷汗。
金胡子叫了声:“快走!”当下众人纷纷催马,向东急驰,但听得那黑狼的急奔追赶声,在身后老是响个不停。
众人正在拼命急驰,忽见前方又出现十余个黑狼骑士拦截,想必是早已埋伏在这里的。到得众人发现,已在眼前。其中一个黑狼骑士拦在冰姒马前,大剑直指她胸口。冰姒正自乘马急驰,眼见大剑即将插入自己的胸口,却已来不及勒马,情急之下,把眼一闭,只待受死。
在这生死关头,天行从马背上跃起,身子横飞,一把将冰姒扑落马下,躲过了大剑一刺。
天行生怕摔伤了冰姒,落地时将她抱得紧紧的,不敢松手。两人顺着山坡一直往下滚,出了老远,忽沉身子底下悬空,双双坠入了一个土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