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浑天水胆
吃过午饭以后，玛丽带上陶辉满村跑着找来了六名工人，均从自己家里带来了挖沙子用的铁锹。柳青岩又自己设计了新的工具，需要两条手指般粗细的钢筋。玛丽房前屋后地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出一条。后来提供了一个情况，说她知道有人爱收拾这类破烂玩意，依然带了陶辉去找那人试试运气。马国没有工业，金属制品奇缺，又在山区之中，这一类东西更是少见。
俩人去了半天，又带回一个人来，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马国男子，黝黑精瘦，中等个头，眼窝深陷的两只眼睛大得有几分吓人，只身从外地来，租住别人的房子。刚来斯佳镇不久，还没有找到职业，本身有点手艺，会修自行车，据说还会修家用电器，只是山区里没电，恨无用武之地。眼下仅仅是有一天没一天地瞎混，集上打打短工，平时闲在家里他的住房上面，用一条细木杆绑着一条钢筋立在那里做收音机天线，过去曾被玛丽看在眼里，如今想了起来。陶辉觉得可用，商量着或买或借，要他把那条钢筋解下来。他却不置可否，只要求先见一见陶辉他们的老板，然后再作打算。玛丽和陶辉无奈，只好带了他来。玛丽向柳青岩介绍，来者名叫莫里西。
陶辉本以为莫里西狡猾，来见柳青岩的目的，不过是想多要几个钱，心里有些不忿。没料到莫里西一见柳青岩之下，只提了一个要求：让他下午一块跟着干活。至于那条钢筋，根本没打算要钱。见到柳青岩答应下来，马上回去取了过来。柳青岩让工人把钢筋的一端握成一个环状的把手，像一条烧烤肉串的铁钎子。然后点了一下人数：加上莫里西，正好七个工人。
山里来的客人运来越多，从玛丽的院中出出进进。玛丽打发一名本村的男孩堵着门口，声明今天不接待客人住宿，原因是怕人多生乱，不利于外国人的安全。柳青岩得知此事以后，劝玛丽照常做她的生意。见到她有几分不情愿，还以为她一心都在自己身上，贪恋夜里的光景而心生懒惰，不由分说地责备了她几句，嘱咐她专心自己的生意，不要跟着他出去。见她点头答应，自己带上人走了。
关于今天的行动，陶辉和李道都搞不清状况。中午吃饭的时候，柳青岩告诉他俩，自己听市政府的人说，前两年有外国人进来收水晶，发动这一带远远近近的人满山找矿。后来外国人走了，从山里百十公里开外，有人送来一块水晶，因为错过了主顾，带回去又无用，还被它一路上累个半死，便在河里藏了起来，希图将来遇到顾客时再起出来卖。后来告诉了他们的亲戚就是告诉柳青岩的那人，说那块水晶就埋在桥下，是真是假，挖过了才能知道。
尽管柳青岩拿来搪塞的这通鬼话破绽百出，陶辉是绝不怀疑。李道虽然心存疑窦，但他却把事情的关键错加在玛丽的身上因为上午玛丽跟着来了一趟，便以为是她把这一难辨真假的传闻告诉了自己的情人，而柳青岩唯恐传闻不实，让她落下埋怨，所以不愿说明。因而他李道也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反而忌讳多问。
因为误会了人家，有点过意不去，陶辉对莫里西反而客气起来，一路上没话找话地聊了一气，让了两支烟，又送他一个从国内带来的塑料打火机，还许愿以后叫他喝酒。莫里西正是个名副其实的酒鬼，自然对陶辉大加讨好。俩人咕咕哝哝地唠叨了一路，很快成了朋友。
桥下的河水深不没膝，工人们又穿着裤衩，干脆连裤子也不脱，下河就挖了起来。陶辉把裤子扔给李道，仅穿着一条短裤，跟着下去指手画脚。
柳青岩也挽起裤腿下了河床，在靠近桥洞之处找到一块突出水面的石头坐着看工人们干活。
桥洞里淤积着厚厚的沙子，又松又软，铁锹插下去毫不费劲。但因为沙质松软，刚刚挖出的小坑很快又被周边的沙子塌下来填平。尽管挖了半天，桥下的河水也被搅和成了泥汤，仅挖去浅浅的一层。柳青岩让工人休息了一下，叫他们用莫里西那条钢筋，插进沙子里面去探测，如插到石头，便围着石头的周围开挖。
这一招果然有效，也省了很多力气：六个工人分成两组，跟在莫里西后面，由他用钢筋测探石头，找到后让工人们顺着准确无误的位置开挖。没用多大功夫，就从桥洞下面挖出六块大如脸盆、小如西瓜的石头却都不是水晶。从石头都被打成方方正正的形状上看，应该是当年造桥时剩下的。
柳青岩心里略略有些紧张他早就打定了主意：等挖出第七块石头，无论挖出什么，都是今天的结果。他又让工人们略事休息一下，掏出一包香烟交给莫里西，挥手打发他们上岸。干了一个多小时，工人们已经被汗水河水湿透，个个水迹淋漓。
趁着工人们坐在岸边芒果树下休息，柳青岩拿起钢筋，自己试着在沙层里探测。钢筋插入沙中，并非毫不费力，插至半米来深，就很难再插下去，仅靠用力下压，钢筋随手弯曲，仍然不能深入。必得轻轻抽送，一下一下地往里捣入。仅仅捣鼓了一会，手心里便磨起了水泡。
工人们抽完了烟，跟着莫里西“噗通噗通”跳了下来，纷纷拿起自己的工具干了起来，仍然由莫里西插钢筋探石头。柳青岩让他翻过手来看看他的手心，不仅没有起泡，连红也没有被磨红。
一气又干了近半个小时，却再没有找到石头。工人们无事可干，都站在桥下拄着铁锹看着莫里西一个人插进拔出地忙活。陶辉几次安排人替换，新接手的人都掌握不住火候不是浅尝辄止，就是插弯了钢筋，都没有莫里西得心应手。陶辉几次走近柳青岩让他看莫里西干活，并说这家伙还挺喜欢张罗，显得与众不同、挺有素质。柳青岩也有同感，心里想着，以后可以把他带上。
李道闲得无聊，一会走上桥面探头往桥下看看，一会坐到树下抽烟，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见挖出水晶。心里觉得荒唐，早想提议收工，又怕柳青岩难堪。转转悠悠地在河边树荫里消遣了一会，忍不住也走下河床，站在水边往桥洞里看着，明知故问地招呼陶辉：“还没挖到？”
陶辉也失去了信心，这时候正没好气，回他一句：“废话！”
柳青岩苦笑着向他摇了摇头，抬头看看赤炎烈烈的太阳，用手背擦一擦流入眼睛里杀得眼睛生疼的汗水，自嘲地说出一句：“只道人话靠不住，哪知‘鬼话’也骗人……”
话没说完，就听见陶辉从桥洞里喊了一声：“又找到一块！”一边指挥工人下铁锹去挖，不停地唠叨着：“这边，这边，沙子扔远点……轻点，轻点，要是水晶的话，捣破就没用了……”
柳青岩闻言精神一振，霍地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往桥洞下面看去。
莫里西也扔掉了手里的钢筋，正和三名工人围成一圈跪在水里，用手扒开沙层。
随着“斯哧”一声石头脱离水坑吸力的轻响，四名工人从河水里托起一块西瓜大小的椭圆青白石头。
陶辉在近处看得分明，这时惊呼一声：“水胆！水胆！……七彩水胆！！！”随即惊喜若狂地一个蹦高，脑袋重重地撞在桥洞顶上，发出“咚”的一声，旋即又“啪嗒”摔回水里，摔了个仰面朝天。伸手在脑袋上揉着，带着淋漓的泥水站起来，顾不上脑袋疼痛，仍向柳青岩大喊“七彩水胆……”从水里紧跑两步，紧跟在工人们后面。
柳青岩心头猛震，脑子里一片空白，忽觉得一阵眩晕，双腿一软，颓然坐回石上。居然顾不上看一眼那块水晶。此刻，使得他心头狂跳的，不仅仅是这块七彩水胆。
“抬上来，抬上来……”李道也大为振奋，一步跨进河水里，顾不上鞋袜皆湿，急切招呼抬水晶的工人上岸。
四名工人小心翼翼地抬着那块水晶，慢慢走出桥下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