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峨眉金顶 (5)
突闻“张兮路”之名,申飞和许欣欣皆是大惊,互望一眼,都显出忧虑之色。虽然申飞做了许多对立张兮路的事情,但与其本人却还未曾谋上一面。不论申飞从李逍遥口中所知张兮路的惜日行径,单以张奉迁所行之事,他就认定张兮路必是一个阴险狡诈之徒。此谷只有谷前一条通道与外界相连,这时,李逍遥寻药未归,谷中只有他和许欣欣二人,若是由张兮路闯起来,他们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申飞当即道:“你待在这里,我引开他们。”许欣欣拉着他,胆战心惊道:“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仅从张兮路千里传音这一手功夫,申飞就知道两人的差距甚大,但还是安慰她道:“放心,我只是引开他们。”许欣欣满脸都是担忧之色,迟迟不肯撒手。此时,却听静闲师太的声音道:“张大侠到峨眉山来,为何不到我峨眉派一走?”静闲师太的声音洪亮,亦是自远传来,虽然她的语音较为浑厚,但是较之内力修为,却差了张兮路一大截。又听张兮路道:“张某正要去拜会静闲师太,不想……”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什么也听不到了,想来静闲已经到了他们跟前。申飞道:“我到外面看看去。”
许欣欣面色有些苍白,终于点了点头,道:“我陪你去。”自申飞昏迷入谷之后,就再没有出过谷,对谷口情形一无所知。两人沿着曲径走了一程,转过一个山坳,突见荆棘挡途,已然无路可走。而且此间一面是陡壁,一面是悬崖,根本无第二条路可觅。申飞奇道:“怎生没路了?”许欣欣想了想,也惊讶道:“当日我担心你伤势,未留意进谷之路。但是,在我印象里,并没有这些荆棘啊。”申飞细查这些荆棘,未见新近移植之象,心道:“娘要在此静修,自然不愿他人打扰。她精通奇门之术,想必故意在此布局,以封入谷之口的。”他跳上高处,细细观察。但见荆棘丛生,零乱之中仿佛暗合八卦之象,却又极难寻出端倪,理清头绪,似是而非,令人无章可寻。观摩一阵,不禁叹服道:“娘曾因她贪多务杂、无一精通而为之悔恨,常以此教导于我。而我专心精研,仍不及娘之万一。当真汗颜!”左右无路,荆棘中又只有两三空白处可以踏足,根本不可能飞掠而过。正在彷徨无策时,已见一黑一灰两道身影从荆棘中穿出,瞬间便到跟前,正是峨眉派掌门静闲师太和李逍遥。
申飞和许欣欣见李逍遥回来,皆是大喜,忙迎了上去。李逍遥面色不愉,对二人道:“我们回去说话。”申飞不放心地向外看了一眼,刚要说话,李逍遥已道:“一时片刻,他们休想进来。”静闲师太亦道:“让他们寻上三天三夜,也休想走进这忘尘谷来。”回到谷中木屋,李逍遥道:“张兮路的武功今非昔比,大为精进,以我之力只可与他战为平手,并无取胜的把握……”静闲师太摇头道:“张兮路天资异禀,确是习武之奇才,只可惜非我正道中人。贫尼虽非他的敌手,但是既然知道了他欺世盗名之恶行,必将倾峨眉派之力与其周旋到底。”李逍遥忽地爱怜地看着申飞,叹道:“想不到你我母子团聚不到一月,便要再次分离。”申飞一楞,旋踵道:“娘有何打算?”李逍遥道:“我早已想的清楚,只是一直未曾与你说。今天既有张兮路找上门来,此地已非久留之地,乃是非走不可了。比武招亲的日子说到就到,你的伤势不见丝毫起色,总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我决定到毒医谷一行,看能否找到圣手毒医的传人,或许可以医治你的内伤。你们则往天山去,找寻天山并蒂双莲。虽然天山并蒂双莲乃是罕世之物,不可易得,但是事在人为,成败总要一试。
不管事成于否,明年三月之前,我们在历城会合。”闻此,申飞心下实是不舍,突然明白到:无论他逃到那里,只要张兮路不除,他永远没有安生之地。他淡淡一笑,把刚刚涌起的一股恨意压在心里,若无其事道:“来日方长,孩儿要孝敬您的日子还多的是。既然娘已经做了决定,我们照办就是。“李逍遥见他毫不受离情别绪影响,欣喜道:”男儿胸襟广阔,志在四方,拿得起,放得下,本当如此。“申飞忍着心头难过,问道:”我们何时动身?他们当在谷前,我们又怎么离开呢?“李逍遥道:”舍身崖前有一条捷径可以直通山下,我们休息一晚,收拾一下行装,明早再走。“许欣欣担心道:”万一他们进来了怎么办呢?“从进屋之后,她就一直沉默不语,脸色有些苍白,对张兮路忌惮之意溢于言表。李逍遥微笑着摇头道:“你们大可放心好了,除非他们烧了这片荆棘,否则他们休想进来。”申飞见母亲如此自信,不禁求教道:“孩儿观察那片荆棘良久,见其暗含八卦之象,可苦思冥想也难以寻出端倪。似乎有太极之意,却又浑然摸不着两极。而且那荆棘之中,空隙少之又少,断无腾挪插足之处。
孩儿愚钝,请娘说说这其中到底有何玄妙之处?“李逍遥道:“也难怪你看不出来。这荆棘是我一手栽种,完全以我的意图布阵,虽然融合太极八卦之理,可根底却与之完全无关。”申飞奇道:“完全无关?”李逍遥笑道:“世人皆以为凡是阵法,均摆脱不了五行八卦的樊笼,所以见到任务阵法,都会套用五行八卦之术来解。于是,我就将计就计,样式上依照八卦方位布置,更以太极之象首尾。凡人见状,定会以为此乃太极八卦之阵。却不知此阵却是依凭地势,迷人眼目的迷幻阵。“申飞惊讶道:”迷人眼目的迷幻阵?“心道:”自我修炼心死神凝之法后,从不曾被外界事物迷惑,为何没有看出来这其中的迷幻之意呢?“李逍遥问道:“你可曾在从左右高处眺望过?”申飞点头道:“能看之处我皆以看过。”李逍遥又问:“那你可曾进去?”申飞摇头道:“我见其中能够插足之处甚少,根本不可能飞掠而过,是以不曾进去。”李逍遥笑道:“你已经完全被眼中的假象迷惑了。虽然你从各个角度看去,荆棘之中能够插足的空隙只有寥寥数处,而且相距甚远。
却不知在你方位变换时,阵中的空地也起了变化?”申飞不解道:“也起了变化?”随即恍然道:“娘是说,在我左右看时,虽然看到的空地仍是那几个,可是它们的位置已经变了,只是变化甚微,令人无法察觉?”李逍遥赞许道:“正是如此。那一片荆棘看似参差不齐,却是大有讲究。当视角变化时,由于荆棘高矮不一,其中的空地或显或藏,尽数起了变化。在外人看来,空地只有寥寥数处,固定如初,却不知他眼中的空地依然变了数次,而将这些空地联系起来就可以轻易踏遍整片荆棘。”申飞想了想,道:“这样的话,岂不是只要一进去荆棘之中,便明白其中玄机了?”许欣欣亦是心中不解,望着李逍遥点了点头。李逍遥笑道:“阵内并无玄机,他们又如何看透玄机呢?”此话令申许二人更是惊奇。李逍遥反问道:“试问一个人被荆棘包围,目中只有头顶一块方天,他将如何是好?”申许二人登时恍然。申飞若有所悟道:“四周都是荆棘,看不到下一个落脚点,乃是到了存步难行的地步。并且这些荆条柔若无骨,令人无从借力,想要凌空虚度,也是不能。如此,茫然进入阵中者,等同于自投囹圄。
而且最妙的是,阵外之人看不到阵内情形,而阵内之人已成了睁眼瞎子,内外不得呼应,无论如何别莫想穿过这片荆棘。”静闲师太赞道:“此所谓物极必反,反璞归真。人人都摆脱不了八卦五行之术的桎梏,却不料越是简单,才越是难能可贵。忘尘师妹不落于俗套,往往能够独辟蹊径,这是我永远不能比的。”李逍遥笑着摇摇头,而后说道:“师姐以后再不要唤我作忘尘了。过去这十年我只想令自己忘却以前发生的一切,伴着古佛青灯度过这无趣的余生,故而以忘尘之名来时时提醒自己,不可回首尘事。而如今我与儿子重逢,欢喜之意自不必言,再也不需以枯禅来度日了。所以这忘尘之名已然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静闲师太理解地点了点头,问道:“师妹是要还俗吗?”李逍遥笑道:“小妹从来就不曾脱离凡尘俗世,又何来还俗一说呢?名字不过是一个称呼,无论在家,还是出家,皆是一己之念罢了,又何必分的这么清楚呢?”静闲师太顿悟,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妹这几句话,可谓金玉良言,令人茅塞顿开啊。”李逍遥忙道:“师姐过誉了。”随后叹息道:“至此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师姐相见,日后不能与师姐一同探究佛法,还望师姐珍重。”
静闲师太诵道:“不见即是相见,相见即是不见。师妹当看得开才是。”言罢,两人不禁相视而笑。是夜,静闲师太便留宿谷中。翌日清晨,谷中果然风平浪静,相安无事。待收拾停当,刚要动身时,忽问张兮路的声音响起道:“张某诚心拜会忘尘师太,望师太出谷一见。如果不然,张某惟有烧了这片荆棘,硬创进去了。”说话声不紧不慢,好似发自众人耳边一般。李逍遥冷笑一声,道:“素闻张大侠乃仁义之士,今日如何做起杀人放火的勾当了?”李逍遥亦是檀口轻启,不知不觉中已将话语远远地传了出去。张兮路却道:“师太身份不明,蛰伏峨眉多年,张某为了江湖太平,理应到谷中一探才是。”这时,静闲师太冷冷道:“峨眉山乃佛光普照之地,为众生开方便之门,任何人皆可在峨眉山上居住。张大侠既非官差,又非武林盟主,为何要管我峨眉山之事。
贫尼身为峨眉派掌门,既使有什么事情,也当由贫尼来处理,无论如何,烦不着张大侠出手吧?”静闲师太乃疾恶如仇之人,既然昨日在忘尘谷外,双方已摆明立场,针锋相对,如此便无须再做掩饰,言语之下不留丝毫情面。谷外静了片刻,才闻张兮路问道:“张某听闻轰动江湖的采花贼申飞掠了我女儿躲在谷中,静闲掌门可否给张某人一个解释呢?”静闲师太笑道:“张大侠说笑了。峨眉山上皆是善男信女,哪来的采花贼呢?而且,贫尼刚刚出关,如何知道令爱的下落?难不成,令爱也到我峨眉派出家了?”言罢,静闲师太对李逍遥和申许二人道:“你们先走,由我来稳住他。”李逍遥恐有散失,便对申飞道:“我们母子就在此别过吧,你带着欣欣先走,我们随后离开。”申飞心知自己留下亦是累赘,遂向李逍遥跪倒道:“娘亲保重!”李逍遥扶起申飞,温柔地笑笑,道:“照顾好自己。”看了看旁边的许欣欣,又道:“也照顾好欣欣。”申飞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道:“孩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