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鹤啸幽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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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与之无缘 (3)

第十八章 与之无缘 (3)

他不明白“大漠双鹰绝对不好女色”是什么意思,但想来大漠双鹰是指刚才那两人,她既这么说,就是摆明不信他,他还要说什么呢?无人向他说起,他自然不知道大漠双鹰所指何人了。其实,这大漠双鹰来自塞北大漠,与青海三妖一样,也是做着被人雇佣的行当。抱着女子那人叫做谢东齐,另一人叫做李疏远。在江湖上,干这种行当的人有很多,但以大漠双鹰和青海三妖最引人注意。并不是他们两家武功最高,而是因为他们只贪财不好色,大异于其他既贪财又好色之辈。青海三妖是因为生理原因,不好女色,而大漠双鹰则是被自己修炼的武功约束,不能近女色。据说他们练得是混元童子功,一破色戒,便毁了道行。申飞不知道这其中关系,可也没想去问。柳嫣芷紧紧地握着剑,说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行凶而不管。”一剑挥出,直逼申飞心脏。申飞轻松避过,忽然哈哈一笑道:“我若是采花贼,岂会放过你这等美丽的女子?”柳嫣芷一怔,似乎有所觉悟。申飞说道:“代我安葬他们。”转身飞掠而出。

在他转身之际,忽然瞥见远处树阴下立一个人影,可再回头看时,已不见了。他心中狐疑,却无暇理会,一路飞奔,把柳嫣芷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申飞心中郁闷,也没注意现在的飞掠乃是背道而驰。就这么狂奔了一夜,到天际泛白时,才躺在草丛中喘息。山中传来了寺院敲钟的声音,当,当,当……申飞静静地听着,顿觉心中一片安详。慢慢地,竟然熟睡过去。不知由几岁起,他所谓的睡觉就是在“心死神凝”的状态下度过,像这般沉睡,还从未有过。梦中有父亲憨直的笑容,有母亲亲昵的呼唤,有一家人开心的笑离开父母之后,他就再没有这么笑过。但马上这笑容又消失了,取而代之就是痛苦地挣扎,无奈地苦笑。面对萧若冰泪流满面的样子,他怎能不痛苦,面对柳嫣芷逐渐憔悴的面庞,他又怎能不难受?可他又能如何?只有一个人独自承受,独自苦笑罢了。从梦中惊醒时,已是大汗淋漓。可眼睛却干的很,因为泪在十年前已经流干了。他躺在草丛中,大口地喘着气,极力压制着这些情感。

他心悸地想道:“如果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这些感情,那会如何呢?”他当然不知道,但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心境了。此时已将晌午,暖烘烘的太阳照在身上,异常舒服。申飞正欲再休息一会时,却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惊醒。那叫声显然是从山中的寺院传来的,申飞初时还不当一会事,但马上就又听到两声叫声,这声音分明是人在临死时的最后惨叫。申飞顿觉有异,急忙朝寺院飞掠而去。寺院并不远,刚转过一个山坳就赫然在目。申飞急速奔来近前,但见院门大开,有四五个僧人血淋淋地倒在地上,尽已死去。正前面的大雄宝殿内仍有叫声传出,申飞救人心切,也顾不得对方是什么人,径直奔了上去。沿途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名僧人,个个血流满面,被一种锋利的武器抓的血肉模糊,其状惨不忍睹。待申飞闯进大殿时,里面已停止了叫声,只有两个人围在一个白须老僧之前。

其中一人正用拿着一柄钢爪抵在白须老僧的脸上,威胁道:“快说,黄金令牌在哪?”申飞一听到“黄金令牌”四字,登时想起被囚禁在五毒教内的许洪德来,疑惑道:“难道这白须老僧也知道黄金令牌的事情?”那两个人已听到身后的动静,立时提高戒备,转身看过来,竟然是昨晚刚交过手的大漠双鹰。申飞环视一周,看着倒在地上的十余名佛门弟子,心中委实难忍,只恨恨地说道:“你们下手太狠了。”说话间一步步走了过去,眼中充满了悲痛和憎恨。大漠双鹰互望一眼,立时朝身后的老和尚抓去,欲做威胁。但是,在他们还未碰到老和尚时,申飞已先一步出手,速度之快,犹胜鬼魅。大漠双鹰惊骇失色,急忙以钢爪护身,闪跃腾挪之间,倒急而不迫。

申飞又想起昨天晚上大漠双鹰杀害那女子和两名护卫的事,胸中的怒气一时难以形容,出手间便凛冽无比,招招不离两人要害,毫不容情。初时大漠双鹰还可还得一招半式,渐渐地,就被申飞迫得只情倒退,毫无还手之力。申飞把李疏远的钢爪引到谢东齐面前,令谢东齐不得不以钢爪相格。申飞却又迅速以左手抓住了谢东齐的钢爪,并乘机以右掌击他面门。谢东齐大惊,向后急撤,不得已只能丢了手中钢爪保命。而申飞手腕一抖,已把钢爪倒转,直奔李疏远面门。李疏远本能来挡,却被申飞挥爪一绞,把他的钢爪也缴了去。谢李两人没了钢爪保护,顿时成了刀俎之肉,任由申飞宰割。申飞极怒之下,当即就用两把钢爪朝着他们面门疾挥过去,耳中尚能听到钢爪尖锐的破空之声。谢李两人惊得面无人色,自知难以幸免,只好闭目待死而已。但是,一阵疾风过后,却不觉申飞把刚爪击下。两人睁眼一看,但见钢爪正好停在两眼之前,几乎触到眉睫。

申飞呆了片刻,终于把两把钢爪一歪,同时击在两人的右肩之上。撕心裂肺的叫声中,亦有骨折的声音。申飞冷冷地说道:“滚!”尽管大漠双鹰痛得要死,却也知申飞饶了他们一命,急忙捂着伤处,逃出了大雄宝殿。这时,却闻身后的白须老僧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少侠能够及时束缚心猿,制服心魔,可幸可敬。”申飞静下心来,回身向白须老僧看去。只见那白须老僧双目闭合,手中数着念珠,嘴唇微动,正在诵着心经。大殿之内躺着十数具僧人尸体,血腥之气甚浓。申飞环顾四周,见他们都是一般的诵经僧,寻思道:“这寺院也不大,这些人该是寺中的所有出家人了,张兮路为了得到武林盟主的黄金令牌,就杀害这么多无辜的人,实在灭绝人性,丧尽天良。我本想不理会这些江湖事,一心寻找母亲,可偏偏每事都让我遇到。张兮路密谋多年,根深蒂固,我根本无法与他对抗……”起了悲天悯人之心,却又觉无能为力,惟有一声长叹。

听到叹气声,那白须老僧睁开眼睛,看了看申飞,说道:“少侠虽有慈悲之心,可惜郁气太重,当谨防心魔附体,心猿意马。佛说: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一切皆为虚妄,少侠应看开些。”申飞立感惶恐,当下就对着老僧坐下,说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那白须老僧微微一笑,又闭目诵经。申飞虽听不清楚他念的什么,但猜想他是在为死去的僧人超度。申飞心有疑团,不得已问道:“大师认识许洪德许前辈吗?”那白须老僧听到“许洪德”的名字明显一震,又睁开眼睛,问道:“少侠如何知道此人的?”申飞断定他与许洪德有莫大的关系,就把见到许洪德的情形简略说了一遍。听说许洪德的惨状,那白须老僧面上的肌肉抖了两下,马上诵道:“阿弥陀佛……”沉默了一会,那白须老僧道:“想不到洪德仍活在世上,还留有一个女儿,可悲可幸呀。既然洪德已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于了你,要你帮助他的女儿,那么我也不应有所隐瞒。其实,我乃是许洪德的同胞兄长许****。许家灭门之日,我恰好云游在外,才幸免遇难。但是自那以后,我也受到许多不名来历的人追杀。

我四处躲藏,无奈之下,只好削发为僧,避人耳目。我以为躲在深山之中便可了却尘缘,一心向佛,可事隔十二年,他们还是寻来了。”看着满地的尸体,又闭上眼睛,大诵“阿弥陀佛”。一会,那白须老僧又睁开眼睛,说道:“少侠既然已经知道了盟主令牌的去处,还望少侠能够遵从诺言,救我侄女于水火之中。”实际上申飞并不知道武林盟主黄金令牌的下落,可他也不欲追问,当即点头道:“大师放心便是。”那白须老僧满意地笑了笑,大声道:“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诵罢就闭上了眼睛,再不言语。申飞感觉老僧的最后几句偈语似乎道明了人之生死的大问题,但明在何处,却一时难以把握。正在反复揣摩时,却听见有人缓缓地走进了大殿。申飞蓦地回头,却又看见了那淡绿色的身形。她看到申飞时,顿时一惊,但马上就被痛苦和愤怒取代。这次,她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拔出了剑。申飞笑着摇了摇头道:“他们不是我杀的。”心道:“幸好还有一个大师作证。”可在他回头看那白须老僧时,却猛然感觉那老僧已没有了生气。

他轻轻唤了一声:“大师!”那白须老僧平静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反应。申飞用手一探他鼻息,发现他已然圆寂了。这一次,申飞又是百口莫辩。他无奈地哈哈大笑起来,可发不出一丝笑声,心中说道:“看来我们果真是无缘了……”柳嫣芷还是没有说话,紧紧地握着手中长剑,急速刺了过来。但这次,申飞没有再回避,而是顺势把剑一拨,用力送了出去。柳嫣芷拿捏不住,长剑脱手飞出,插在了大殿的柱子上。面对申飞如此精进的武功,柳嫣芷没有显出一丝惊讶。只是紧紧地攥着拳头,用力咬着嘴唇,怔怔地看着他。申飞偶然与她的目光一对,登时感触到她眼底深深的痛,顿觉心头一揪,急忙撇过头去,故作轻松地说道:“想要为武林除害的话,就去把所有人都叫来,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既然无缘,就干脆无情吧。倘若无情,她也就不用这么难过了。一片沉默,但是申飞能清晰地感觉到从柳嫣芷身上散发出来的悲痛。柳嫣芷内心的痛苦他能理解,而他又会好受多少呢?谁又能理解他呢?他不想伤害她,可偏偏伤害了。

造化弄人,为什么总是要她碰到这样的事情呢,而她又为什么偏偏不能理解呢?也许这就是天意吧。申飞就那么背着柳嫣芷坐着,一动不动。他要逼着柳嫣芷自己离开,只有她自己决定离开,才有机会摆脱这份悲痛,从噩梦中醒来。终于,背后响起了脚步声,柳嫣芷缓慢地走出了大殿。她的脚上仿佛坠了千斤重的事物,令她每迈一步都显得那么困难。在迈出门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却只看到了申飞的背影。于是,她又咬紧了下唇,咬得印出血来。最后,她猛地回过头,飞奔而出,瞬间消失。只剩阳光下的两颗晶莹的泪珠,无声地坠落于尘土之中。柳嫣芷刚走,大殿的侧门处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她来得太安静,连申飞也不禁皱了皱眉。只见她一身黑色劲装,腰中佩着剑,右手始终放在剑柄上,仿佛时刻都保持着警觉状态。她白皙的脸上不带丝毫感情,犹如一张无暇的白纸,却又散发着一股令人心动的冷艳。她的双眼冷漠而锐利,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穿。申飞记得她就是在君山之上曾暗杀过自己的村姑,张奉迁好象称她叫乔雨菲。

但见这时的乔雨菲眼中并没有杀气,所以申飞也没有动,仍是静静地坐着。乔雨菲就站在门口处,直直地看着申飞,轻轻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和她解释?”申飞想不到她会有此一问,颇感惊讶,无奈地笑道:“解释又有何用,她不信,说多少次也是徒然。”乔雨菲顿了顿,竟道:“是她不对,她不应该不信……”申飞“哦”了一声,讶然道:“莫非乔姑娘知道我的事?”乔雨菲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清白的。”申飞心头一热,道:“乔姑娘怎么这么肯定,江湖上可都说我申飞是个十足的采花贼呀?”说时苦笑着摇了摇头。乔雨菲道:“你救过我一次,所以我信你。”“原来如此!”申飞心道,内心刚燃起的一份激情又瞬间消失了。乔雨菲说道:“现在江湖人士云集在此,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申飞不明白道:“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乔雨菲道:“再过十天,峨眉派就要举行新任掌门大典,各门各派都会派人来观礼。

”申飞恍然大悟,不禁暗叹时乖运蹇:“怎么恰在这个时候举行掌门大典呢?到时群雄云集,我如何上得了峨眉山?哎,算了,竟然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再等几个月也是一样,我还是暂时避开的好。”扭头看到始终笔立的乔雨菲道:“乔姑娘为何会跟着在下呢?”乔雨菲道:“你救过我,我要报恩。我当日杀你,是因为报恩。而你又救了我,所以我也要向你报恩。”这些话说的很平静,却很坚定。申飞笑着摇头道:“乔姑娘言重了,不管是谁,我都会救,所以你根本不必向我报恩。”乔雨菲却道:“这不一样。”申飞愕然道:“有什么不一样?”乔雨菲道:“你不明白。”说罢竟转身而去。申飞感觉莫名其妙,但以她转身时流露出的落寞表情来看,一定是触动了她的心事所致。申飞又在大殿中呆了片刻,向白须老僧鞠了一躬,挥袖而出。

他有心把所有的僧人都好好安葬,可惜没有那么多时间。江湖虽大,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命运的道路已然极为曲折,可前途还是一片坎坷。他已在生死的边缘走了很多次,可依然没有走到尽头。他要继续活着,就得四处躲藏。也许这就是他的命……申飞长叹一声,朝着北方奔去。现在江湖人士都赶到峨眉山来,他只好暂时避向北方。待峨眉派大典过后,再回来寻访母亲的下落。这一路自然遇到了许多江湖人士,但是申飞先知先觉,纷纷避了开来。因左右无事,便有闲情欣赏一番沿途的风景名胜。虽然他自小多次随父母行走江湖,到过很多地方,但每次都是为了寻找李逍仙,根本无暇游山玩水。后来,他离开父母,一人流落江湖,又处处逢险,也不曾有机会欣赏风景。像现在这般清闲,平生还是第一次。但是人清闲了,心却未及其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