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蛟龙在渊，何以屠之
何以屠之萧然取出莫衍拿来的那个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倒进冰糖燕窝，手指一直在微微颤抖。好不容易将药粉倒完，拿起调羹缓缓搅动燕窝，直到药粉一点点溶化，再也看不见。
“来人。”
门口进来一名侍卫，是靖王府侍卫统领薛成峰：“王爷有何吩咐？”
“将这燕窝拿给暗影喝。”
“是，属下遵命。”
“等一等。”萧然叫住他，“他受了重伤，怕是动弹不得。你亲自喂他喝下去。”
“是。”
萧然胸口又是一阵疼痛，不由自主地用手按住，转过身，一步步走到琴旁。坐下来，修长的手指抚过琴弦，铮然之声从腕低流出，先是低回婉转，接着陡然拔高，如一枝利箭直射云霄，悲愤、激昂，夹杂着狂风暴雨的气息。窗外风声仿佛突然变紧了，天空中的月亮隐入云层。
沐无双听得浑身泛起寒意，他看到萧然俊美绝伦的脸上有碎裂般的痛苦。
“铮”的一声，一根琴弦突然断开，鲜血一滴滴从萧然手指上掉下来，可他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木然地看着前方，原本漆黑的眼眸变成了一种烟灰般的暗沉。
“师父。”沐无双连忙撕了块布条，为萧然包扎手指。萧然轻轻推开他：“不必。无双，走，我们去沁泉，你该练武了。”
“不，师父。你现在这种样子……”沐无双担忧地道，“让徒儿伺候你就寝吧。”
萧然挑起唇角：“现在才一更，你让我睡觉？你当为师这么没用？走！”
“是。”
练了不到半个时辰，园外薛成峰的声音道：“启禀王爷，暗影吃过燕窝，已经安歇。今日大夫看过，他的伤势已无大碍，休养一月便可痊愈了。”
“如此甚好。”
“另外，刚刚宫里苏公公来传旨，皇上宣王爷明日进宫，共商国事。属下知道王爷正在沐浴，便代王爷接了。”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回到听风馆，萧然给沐无双布置好功课，自己躺到床上看书。可根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喉咙里隐隐泛起血＿腥味，心口一阵阵地疼痛。一年前与雍国交战时曾不慎中箭，箭尖离心脏只有半寸。以后每逢自己情绪激动，心中便会隐隐地痛。这次为了萧翔，他再次尝到了这种心痛难抑的滋味。
保住了萧翔，却残忍地令暗影失忆，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对自己良心的全盘否定，令他如万蚁钻心般痛苦。明日，该如何去面对大哥？
隔壁房里，沐无双手中握着那把屠龙匕，轻轻摸索着，眼前出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父亲的、弟弟的、萧丹的、萧潼的、萧然与萧寒烟的……威严而冷肃的父亲，在他离开凤凰城时眼里流露的悲痛就好象烙在他记忆中，怎么也抹不去。“别时容易见时难”，那张字条上七个龙飞凤舞的字字字滴血。他骄傲的、睥睨天下的父亲啊，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父亲，却在他临去时表现出了深深的爱怜。尽管那样短暂，可却让他再难忘怀。为了这份爱，他愿意付出一切。
可是，萧丹、萧然与萧寒烟对他所表现出来的怜惜与关怀，此刻在他心中交织成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与分辨力。究竟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萧然，萧然，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所表现出来的那些仁慈都是真的么？还是你一贯的面具？
就在他情绪动荡不安时，他发现手中的屠龙匕在震动，发出一种嗡嗡的响声。他吓了一跳，猛然想起凤离飞说的话：这把匕首上染了龙血，有灵性，会发出龙吟之声。难道竟是真的？
他把匕首放在桌上，只见那把匕首发出炫目的寒光，刀刃上竟有丝丝血色流动，而且渐渐向他移过来，仿佛要寻找他身上的什么东西。
沐无双骇然失色，忽然感觉自己袖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抖动，他伸手进去，摸到自己的凤凰玉佩，掏出来放在桌上。屠龙匕好象“看到”了这枚玉佩，停止震动，只是身上的寒光更盛。而那枚玉佩更是象通了灵性一般，通体碧绿，晶莹剔透，好象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栩栩如生，沐无双只觉得背后发凉，有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来。为什么这把匕首好象与这枚玉佩是“认识”的一般？它们之间有感应？可为什么自己拿到匕首已经两天，这种怪异现象到现在才出现？是因为自己情绪波动太厉害，激发了匕首的感应力吗？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叩门，桌上的屠龙匕好象能够听到声音一般，光芒瞬间消失。沐无双连忙将两样东西收起来。
“请进。”
门推开，萧然走进来：“无双，发生什么事？”
沐无双站起来，困惑道：“没什么事，师父怎么了？”
萧然目光四处一转，没发现异样，微微蹙眉：“刚才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象你发生什么危险了，我心跳得厉害，还以为你又在胡乱运功，所以过来看看。”
沐无双一怔，萧然，他真的这样关心我么？
温顺地笑道：“徒儿还没开始练功呢，师父放心便是，徒儿再不敢乱来了。”
萧然释然地微笑：“这就好，你练功吧，我在房里看书。若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我。”
“是，师父。”
“明日随我去营中看看。”
“这……”沐无双不安地抬头，“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
沐无双低低垂眉：“虽然师父宽仁，可无双依然是奴才的身份。若被皇上知道，怕对师父不利。”
萧然看他一眼，温和地笑道：“皇上命你做我的书僮，我去哪里，你自然是要跟着的。难道你不想伺候我么？”
沐无双连忙躬身，唇边展开笑意：“王爷是奴才的主人，伺候主人是奴才份内之事。”
萧然忍俊不禁：“傻小子，又要耍嘴皮子了。”
转身出去：“半年之内练到天地无极、乾坤逆转第五重，若是做不到，为师绝不轻饶。”
沐无双恭敬地应道：“是，徒儿遵命。”
门轻轻被带上，萧然身上清新的气息随之消失。沐无双呆呆地看着那扇门，看了半晌，重新拿出屠龙匕。
“屠龙匕啊屠龙匕，眼前有蛟龙在渊，你可有一日助我屠之？”
半夜，暗影从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湿透。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声音嘶哑，人从床上滚落下来。
守在他房中的侍卫连忙下床扶起他：“暗影，你怎么了？”
“我……”暗影惊恐地睁大眼睛，黑暗中胡乱地挥着手，“我是谁？我在哪里？为什么这么黑？我是谁？我在哪里？……”
侍卫苦笑：“你早就失忆了，怎么现在又神智不清起来？这是靖王府，你是靖王的影卫，你叫暗影。”
“不，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暗影用力狂吼，可声音仍然极虚弱。
“不要这样，暗影。好好睡一觉，明日便好了。”侍卫伸手点了他睡穴，暗影软软地倒在地上。
客栈中，熟睡中的萧寒烟忽然有异样的感觉，警觉地睁开眼睛，只见床头站着一个黑影，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一双精光四溢的眼睛，以及剑上泛起的光芒。
“你是谁？”萧寒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人已如轻烟般飘起，抄起桌上的剑，一剑刺向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