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身系家国、不由己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沐公子在里面……”听到清露略带惶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沐无双象触电般放开萧寒烟，倒退几步。
门开了，萧潼挟着一股秋风般肃杀的气息闯进来，冷电般的目光扫过沐无双。沐无双低下头，神情平静，连睫毛都不曾动一下。
萧潼走向床边，看到地上的血迹，骤然变色，俯身看着萧寒烟，焦急地道：“烟儿，你吐血了，怎么回事？”
萧寒烟想起皇后的话，心底的酸楚、委屈如潮水般涌上来，眼圈一红，泪水悄悄朦胧了视线。咬咬唇，垂下眼帘：“回皇上，臣只是受了风寒，有点发烧，多谢皇上关心，臣会很快好起来，不会耽误国事的。”
萧潼一口气噎住，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气性倒不小。是不是怪伯父错疑你了？你自己说说你做的事对不对？”说到这儿又回过头来，瞪着沐无双，沉着脸斥道，“还有你！堂堂七尺男儿，比烟儿年长，又是师兄，行事不知检点！”
沐无双心中暗道，果然是昨晚派人监视我们了，知道我留在轻寒阁一夜未归，今天来教训我们。
做出一脸无辜与茫然的样子，道：“奴才不知皇上指的什么？请皇上明示。”
萧潼在床边坐下，盯着萧寒烟，看到萧寒烟一脸病容、憔悴不堪的样子，有些心痛。缓下脸色，语重心长地道：“烟儿，虽然你是将军，是朝中重臣，但你始终是女子，一定要洁身自好。你爹不在，朕有责任管教你，莫要怪朕冤屈了你。要知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堂堂王府那么多侍卫、下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你和无双毕竟男女有别，让他整夜呆在你闺楼之上，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利。”
萧寒烟脸上本来就因为发烧而泛着病态的嫣红，此刻听了萧潼的责备，更是羞愧难当，绯红了脸，低声道：“烟儿知错，谢伯父教训。”
萧潼安慰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和声道：“朕知道，你爹不在，你一个女孩儿家，难免觉得孤独无助，所以从心理上依赖你师兄也是情有可原的。朕不怪你。”
萧寒烟没想到伯父说出这样有人情味的话来，只觉得心中又酸又暖，展颜一笑。清丽柔和的面容、蒙着薄雾的双眸，看起来宛如烟笼月华，美到极致，却又似梦一般缥缈。
沐无双一阵晕眩。
萧潼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看着萧寒烟，眼里有宠溺之色，戏谑地道：“好了，这下别再怄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你爹回来要跟朕算账了。”
“烟儿怎敢跟伯父呕气？烟儿不要命了么？”萧寒烟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萧潼莞尔，这丫头似乎比她爹要乖巧一些。
正了脸色，道：“朕来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萧翔已经动手了。”
萧寒烟惊得几乎跳起来：“二伯父在洛州起事了？”
沐无双心跳加快，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好，萧翔终于动手了，自己的机会来了。可是……究竟要与他联手，还是去平叛以换取三年后回国的机会？他开始犹豫不决，脑子飞速地旋转着。
萧潼道：“朕刚收到宇文方飞鸽传书，洛州府已被逆天门攻下，洛州守军与逆天门一场恶战，死伤大半，洛州指挥使图泰已率领残兵逃往长宁。”
萧寒烟神情一凛，二伯父动作好快。
“朕低估了他的实力。”萧潼的神情有些凝重，“本以为逆天门只是乌合之众，谁知第一仗朕的正规军就败于他手。看来朕真的从来也没有真正认识过自己这位二弟！”
萧寒烟从床上下来，双腿发软，却坚定地跪倒在地：“请皇上下令，让臣随靖安军立即出兵，夺回洛州！”
萧潼俯身扶起她，心疼地道：“你还在生病，不要命了么？先养病要紧，朕已命晏封带骠骑营的人马赶往洛州去了。你不用担心。”
沐无双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据我们所知，逆天门已遍布全国各地，奴才只怕逆天门徒不止在洛州一处起事，请皇上提前做好准备。”
萧潼看他一眼，目光中有探寻之意：“若是朕用得着你，你可愿带兵平叛？”
沐无双毫不犹豫地跪下道：“为皇上效命，是奴才份内之事。”
萧潼满意地微笑：“若此番你能再立战功，朕封你为将军，让你重回靖安营。”
沐无双又惊又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恭恭敬敬地道：“奴才不求高官厚禄，只求保家卫国，尽自己的本份。”
萧潼挑眉：“哦？记得你刚拜三弟为师时，曾对朕说道，好男儿当建功立业，所以你不愿一直守着孱弱之躯，做百无一用的书生。此刻为何又改变主意了？”
沐无双黯然低头：“自从师父出事之后，奴才觉得心灰意冷，觉得生命无常，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师父贵为王爷，功盖天下，受万民景仰，可到头来……奴才再不敢奢求什么建功立业，只求能够为国为民做一点事，也就心满意足了。”
萧潼听他语声诚恳，眉宇间一抹淡泊之色，清雅得仿佛不是尘世中人，倒不禁微微动容。
摆手道：“起来吧。话虽不错，可你这年龄不该有如此寡淡的性格。”
沐无双站起，垂首不语。
“烟儿，好好静养，尽快好起来。”
“是。”
离州王府，沐沧海与太傅崔鹤轩、平西将军慕琪英、侍卫统领司徒瑾三人正在书房中议事。
沐沧海手中拿着君炎从长宁寄来的密信，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在桌上：“劫灰的解药没有送到萧然手中，萧然提前毒发，又聋又瞎、命悬一线，可是回到长宁后突然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你们怎么看？”
三人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公子是离萧然最近的人，他有何说法？”崔鹤轩问道。
沐沧海摇摇头：“无双回长宁后君炎只见过他一次，迫不急待地命他取回已经送往榆苍关的解药。据君炎讲，无双当时神情焦虑，好象十分担心萧然会死。”
“大王担心……？”司徒瑾揣摩着沐沧海的心思。
沐沧海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这孩子，本王越来越不懂他了。从小他的心思就难以捉摸，所以，本王真的不明白，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君炎道他和萧寒烟都已搬进宫里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被穆英帝监视起来了。”
慕琪英悚然一惊道：“莫非穆英帝怀疑他对萧然下毒？”
“不无可能。”沐沧海沉吟，“只是以他的聪明，他为何不想办法与本王联系？”
“无论如何，萧然失踪，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崔鹤轩道，“慕将军在绝境迷谷练了三年的兵，我们也该采取行动了。”
沐沧海把目光转向窗外，窗外晴空万里，满园姹紫嫣红开遍。真是好季节啊，这样的季节，正适宜打仗呢。
他薄而冷酷的唇边掠过一丝愉快的笑意：“萧然不在，萧翔也该动手了。你们说，穆英帝会不会顾此失彼，乱了阵脚？”
慕琪英豪气勃发，朗声道：“大王，我们养精蓄锐了那么久，若是此刻再不动手，便是白白错失良机了。穆英帝派驻在离州的人马只有五万，正好与我们势均力敌。只要萧翔一动手，穆英帝要紧平叛，便顾不上我们了。我们一举将穆国的军队以及穆英帝派来的文臣武将统统剿灭，你便可以重新坐上王位。然后我们号令全国，迅速增补兵马，再去攻打穆国。他们兄弟相残，我们正好坐收渔翁之利，逐鹿中原。”
沐沧海眼里精光四溢，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傲气纵横的离国国君：“正合本王之意。”
“大王。”司徒瑾不安地皱眉道，“可是这样一来，大公子在穆英帝手中，穆英帝岂会饶过他？”
沐沧海愣了一愣，目光渐渐幽深，一侧面容透出几分残忍与冷漠，喃喃道：“这是他的命……本王别无选择。”
麟趾宫，原离国皇宫中沐沧海的寝宫，现在已成为王府的一部分。
沐沧海从抽屉里取出一卷画轴，慢慢打开。画中一名宫装丽人，眉若远山，目若秋水，浅浅含笑，娴静优雅，长相与沐无双十分相似。
沐沧海看着画中之人，冷峻如冰山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温柔，紧锁的眉峰间却透出内心的矛盾。
“紫凝，为了离国、为了天下，我顾不上无双了。你在九泉之下知道，一定会恨我的。可是我必须这么做，我一生的志向就是成为天下霸主，虽然萧然粉碎了我的梦想，可我并没有放弃。现在我又有机会了，我一定要再试试。
无双是你的儿子，可他毕竟不是我儿子，我为你将他养到十四岁，已经对得起你了。无俦是我俩共同的儿子，为了让他继承我的王位，成为一统天下的君王，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无双很聪明，他懂得自保，我相信，他不会出事的。不要怪我……“
院外，侍卫统领司徒瑾远远地看着沐沧海拿着图像的身影，呆了片刻，脚步沉重地离开，喃喃自语道：“可怜的大公子，你不该成为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