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中原鹿正肥
避开繁华的凤凰街，沐无双策马从清渭里走，马蹄踏过落红，扬起片片尘土，耳边只听到风声瑟瑟，间或有路人惊呼的声音。他也顾不了许多，只管催马疾驰。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前面出现一批人，五名护卫围着一辆马车，辘辘车声、清脆蹄声，潇潇洒洒、井然有序，乍见之下仿佛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带着家丁出门郊游。
明明他们是在不疾不缓地往前走，可沐无双刚刚看到他们，他们就已到了眼前。沐无双用力勒住缰绳，健马被他拉得直立起来，发出一声长嘶，几乎撞上拉车的那两匹马。
五名护卫一下子冲到他跟前，厉声喝道：“好无礼的小子，横冲直撞，没长眼睛么？”
沐无双无心跟他们纠缠，急声道：“在下有事，请让过。”
“你有事我们便没事么？差点撞了我们主人，还不道歉？”护卫之首一脸凛然，寸步不让。
沐无双见他们咄咄逼人，黑眸中顿时涌起怒意，想要发作，又不想耽误时间，忍了忍，拱手道：“抱歉。”提马稍稍避过。
车里传出极微弱的语声，听不真切，可沐无双的心莫名地一颤，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去看看这车里坐着什么人。
心念方动，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从车里伸出来，微微挑起车帘，露出一张脸。
沐无双怔住，这是张男人的脸，而且是张成熟男人的脸，年纪应该与萧然相仿，或者比他稍大一点。可是就象萧然一样，他美得不似人间所有。只不过萧然美得俊朗，此人却美得邪魅。此刻他正用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看着沐无双，眼角微微挑起，明明是妩媚的表情，却带着种冷冷的、逼人的气势。更奇怪的是，沐无双从他眼睛里看到责备——好象长者面对自己的子弟，或者君王面对自己的臣子，十分复杂而令人费解。
“年轻人，行事要知进退，不要太冲动，也不要太执念。要知道，这世上能够容忍你的人可不多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来仿佛在叹息，却令沐无双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攥紧了马缰。这个人……好象在暗示什么？
“尊驾是谁？”沐无双脱口问道，“莫非……？”他想问莫非认识我，却又觉得有些唐突，所以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车中之人淡淡一笑：“我们素昧平生，我是谁不说也罢。”
一语出口，不待沐无双回答，他刷地放下车帘，命令道：“走！”
车轮再次滚动起来，五骑一车扬长而去，只丢下一个呆呆发愣的沐无双。
“这小畜生，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他！”车里低低的语声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意。
“当了国君，脾气也见涨了。”另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来，似乎想笑，却咳了出来，喘息不定。
“好啊，你讽刺我？这下见报应了吧？”幸灾乐祸，却又隐隐含着痛惜。
“放我回去……我不能离开……”
“你不要命了？”怒极，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是不是非要把自己折腾死才甘心？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如果不肯，我绑也把你绑回去！”
“果然……脾气不是涨了一点点……”苦笑。
“如果你不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才懒得管你，你死就死吧。”叹口气，无比懊恼，“我还不敢保证能帮你治好，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再看你自己的命吧。”
“唉，真是无情，好歹哄哄我也可以啊……”
沐无双呆坐在马上，看着那五人一车消失在视线中，一颗心忽上忽下，象波浪般翻滚不定。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为什么会给自己一种无法言传的危险感？只是因为他身上无形中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么？可他看自己的眼神……真的好象能将自己看透。
风吹过，身上有阵阵凉意，才发现自己背上不知道何时冒出了冷汗。
可想到萧寒烟与穆野，他的脑子顿时又清醒过来。不要多疑了，这些天自己太紧张，在宫中每一日都提心吊胆、殚精竭虑，恐怕有些不正常了。
重新握紧马缰，正准备打马离去，忽听身后有人唤道：“沐公子。”
沐无双回头，见一个身穿青衣、头戴斗笠的人站在面前，虽然没有见到斗笠下的完整面目，沐无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莫衍，是你？”
“是我。”莫衍微微扬起脸，让沐无双看清他的样子。
“你的右手……”
“被萧然砍了，他还废了我武功！”莫衍眼里有狰狞、狠厉的光芒一闪。
沐无双耳边响起萧寒烟的话：“爹去见叶星月的那晚，叶星月正与二伯父府上的侍卫统领莫衍在一起。”
那天，他与萧寒烟在回王府的路上见到叶星月与莫衍从乐乡客栈出来，而晚上萧然回来，穿着夜行衣，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沐无双恍然明白，就是在那一夜，萧然砍了莫衍的右手，还废了他武功。
“你今日回来是为了接王妃母子？”
“是，可王府已经被封，我想王妃母子都已落入萧潼之手？”
“正是。”
“萧潼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不错。”
“看来我晚来了一步，可他如何会知道的？难道是萧然？不，他也并不知道逆天门的事啊！”莫衍煞是费解。
“完全是意外。是萧寒烟无意中偷听到了萧凌烟姐弟的对话。”
莫衍皱眉，注意到沐无双一身侍卫装，目光一闪：“你莫非现在在宫中当差？”
“不错。”
“是不是萧然已经死了？”莫衍走上一步，激动得声音有些发抖。
沐无双冷冷地看他一眼：“若是萧然已死，这么大的事恐怕天下皆知了！我告诉你，萧然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萧潼封锁了这个消息，并将萧寒烟接进皇宫，命我为侍卫，时刻监视着我。”
“他怀疑你？”
沐无双摇摇头：“萧潼这个人城府极深，我至今都不明白他到底对我怀着怎样的心思。他一直在折辱我、考验我，但我没有让他抓住任何把柄。”
“王妃母子三人如何了？”
“王妃被关在天牢中，萧潼对萧凌烟姐弟还算仁慈，让他们住在宫中，并未亏待他们。只是，苏伦死了。”
莫衍又是一震：“萧潼的动作可真快！很好，很好。”他阴阴地一笑，“沐公子，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
“你找机会进天牢杀了顾婕羽！”
沐无双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怕萧潼用她来要挟萧翔，逼萧翔投降？只不过……你认为萧翔是那种顾念亲情的人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的计划绝不能出差错。”
“你的计划？”沐无双盯着他，目光如同鹰一般敏锐，“你是为了叶星月？你对他似乎有不同寻常的感情？否则，你为何甘愿为她沦落到这种地步？”
莫衍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沐公子真是目光如炬。不错，我是雍国人，我爱星月，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那么萧翔只是你手中的棋子？到最后你会让叶星月取而代之？”
“不错。”
“看来你不仅要帮叶星月夺回雍国，还要将穆国纳入版图？”
莫衍的眼睛慢慢眯起来：“沐公子也有此意？”
沐无双笑：“你我最后看来免不了要大战一场。”
“不会，星月野心不大。我想她会愿意与你平分天下。”
“哦？”沐无双挑眉，“听起来很有诱惑。”
“那杀人之事……？”
“我已帮过你一次，可你似乎还没为我做过什么。”
“你需要我时我自会尽一切力量。”
“可我暂时不想冒这个险。”沐无双沉吟，“这样，我负责说服萧潼，将顾婕羽带到两军阵前，你找机会暗箭射死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