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临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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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婚事(下)

第三十六节婚事(下)

俗话说“好事多磨”,虽然郑雨农和郑杏儿的亲事乍一看好像挺顺风顺水的,但实际真要操办起来仍是有许多的环节让人挠首发愁,手忙脚乱。

首先是郑雨农和郑杏儿两人的姓氏问题。自北周起,中国开始流行“同姓不婚”的风俗。北宋立国初年,为了教化人心,更是制定了“同姓为婚者,徙两年”的严苛法令。但实际上经过两百年的流传,现在这个风俗已经有所松动。三十年前的张俊,号称“中兴四将”之一,爵封郡王,一举一动都受天下人瞩目。即便如此,他还是公然娶了一位姓张的女子,满朝文武也都齐齐到场祝贺。后来虽然有位政敌以此为缘由攻击他,他回家后让妻子改姓为章,事情便不了了之了。王公大臣尚且在礼法上这么随意,民间就更是相应的松泛很多了,同姓为婚者各地都所在多有,官府也多睁一眼闭一眼不再去查纠。

可考虑到郑雨农必竟是个打算科考取仕的人,为了给他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郑小六还是谨慎地决定让郑杏儿从母姓,改为宋姓。

改姓需要经过两关,一是族长的首肯,好在郑知芳对他们并没有多么为难。郑小六如今已经是经营郑氏产业的一个顶梁柱,郑雨农更是从小就受到郑知芳的欣赏,所以这个有时严苛的族长对两家却是通融许多。郑小六晚饭后提上两匣礼品去了趟郑知芳府上,这关便算通过了。

另一方面是官上都有户籍造册,但这方面没用郑小六操心,以郑雨农的才学和处事,将来仕途上的大好前程是人人都可预见的,同僚们谁也不会傻到这时侯跟他竖敌,直接大笔一挥,也给帮着改了过来。

当然,这只是个应对人查的手续罢了,生活中没人把它当回事儿,必竟是叫了多年的习惯,多数时侯,大家私下里仍是以郑杏儿称呼她。

对于郑小六和郑雨农的这番患得患失、谨小慎微地忙碌,宋君鸿颇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民间习俗大多很有趣,应该大力保护和传承,但显然不应该包括个别的陋习。风俗是因世人的维护遵守而起,也必然会因为世人的不在意而慢慢消失,像这种“同姓不婚”的习俗,大可大家都不去理会,慢慢也就会变的可有可无起来。宋君鸿热爱很多民间的文化习俗,但却并不在意“同姓不婚”的习俗的破坏,这只是为了维护宗族宗法制度而衍生的一种陋俗,虽然客观上说“同姓不婚”的确有减少近亲结婚机会的作用,但却并不科学,更不人性。因为更准确的方法应该是根据双方的血缘关系来限定双方的婚配权,而不应该仅根据姓氏就横隔天堑,像郑雨农和杏儿般虽然份属同族,却是在他们的父亲这一辈时就已经开始出了五服,即便是在后世,这种关系申请结婚也是完全可以的。何况天下同姓的人多了,这种法规风俗不不知曾拆散多少大好眷侣,或给人们增加多少麻烦。

其次便是提亲的事。虽说郑雨农自已都点头答应了这场婚事,但去找媒人时郑小六还是犯了愁,因为哪有姑娘家上杆子去找媒人催着男方娶自己的道理,就是再两情相悦也丢不起这人。可要是不催吧,郑小六又不好意思回家面对女儿期待的眼神。更何况他还有另一层担忧:明年郑雨农就要赴京参加会试了,万一要是真的中了榜,那么接下来就要赴职任官。开榜的进士不得在自己户籍地区任官这是大宋朝的祖制,郑雨农调到外地去赴任,到时侯杏儿是跟着去还是不去?不去,杏儿年纪也着实不小了,等不起。去吧,又没名没份的,也一样让人笑话。

最后还是在宋君鸿的建议下,去请郑知庆来做这媒人。必竟郑雨农和宋君鸿是郑知庆最得意的两个弟子,而杏儿这么多年来围着他买酒送菜,也颇受其喜欢,这个忙他多半会帮。果然,当郑小六去找了郑知庆后,吃吃艾艾的话还没说完,这个危舟夫子便哈哈大笑着点头,欣然应允,郑小六大喜过望的回家后又连送了好几坛美酒,当天晚上郑知庆就换了身崭新的袍子去了郑雨农家自荐。

郑知庆是好有面子的媒人,郑小六家也是富裕一方的好人家,杏儿更是善良灵巧的好姑娘,所以郑雨农的父亲郑克行拖着残疾的双腿非要下床来行礼,张着颤抖的嘴唇整宿只反复说了一个字:“好!”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一步步按照步骤来即可。中国从周朝开始就规定了婚礼的严格程序,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因为婚礼需要六个程序不般必不可少,所以都称“六礼”。古谚云:“六礼备,谓之聘,六礼不备,谓之奔。”即:完成了这六礼的,才是合法婚姻,受法律保护!而没有完成六礼的,是非法同居,不受法律保护。六礼制度,并非大宋法律的规定,但是,这习俗自周以降历朝历代没有变更,是中华昏俗的重要形式。

宋大柱甚至还在山上没黑没白的蹲守了好几天,就为了帮着给猎取一只在“纳采”时使用的大雁。

这是宋君鸿头次亲自参与操办这种充满浓郁中国古风的古代婚礼,一开始还兴趣盎然,但很快就发现事情多的让他和郑小六一家直忙的头晕脑涨。

在一堆人的齐心努力下,头五步总算顺利的完成下来了,就差最后的“亲迎”环节,即男方亲自到女方家中迎娶新娘,然后拜堂成亲了——根据黄历,这个日子就定在下个月的初二。

这天,宋君鸿正和郑小六一起在院子里准备郑杏儿出嫁的嫁妆,一大早开始就手忙脚乱,恨不得爹娘再多生两双手脚,这时他才知道结个婚是多么的麻烦,从早上开始一口气便忙活了两个时辰,连口水都没顾的上喝,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院子的阴凉地里,扯起衣服的前摆不断呼扇着头上淌下大滴大滴的热汗。

突然脑门上让人敲了一记爆栗,贼狠,疼得他直捂头喊疼。转头看去,却见郑知庆不知什么时侯来到了郑小六家,在他身后苟偻着身子立着,手里晃动着一柄折扇,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他突然想到自己刚才为了干活方便,敞怀撂襟的浑没个读书人的样子,郑知庆素来跟学生都强调仪容礼法,要求学生们打小就胸必挺,身必正,面必洁,衣必工,就算是郑经在这方面发出不端也没少挨竹扳子的打。自己目前这个样子在郑知庆面前有点不雅,赶紧站了起来,一边整束衣装一边赶紧说道:“先生,弟子干活之中也不知您来了,多有失仪,尚企勿怪。”说话间瞅着郑知庆似乎并无丝毫为此怪罪的意思,终于放下心来,嬉嬉笑着问道:“您怎么来了?”

(注:关于求亲时用雁的风俗,唐人贾公彦曾有解释:“雁木落南翔,冰泮北徂,夫为阳,妇为阴,今用雁者,亦取妇人从夫之义,是以婚礼用焉。”当然大雁高来高去的,有时不一定能捉的到,要是婚事着急民间有时也会以家鹅作为替代品。其意义是证明男方已经成年,能够打猎了,借以希望能够得到女方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