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节山路遇险
说话间,一行人很快的穿过了枯叶滩,再前行几步,眼前已经是一座青青莽莽的大山。
郑理南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回头高喊了一声:“在此稍稍休息片刻,大伙蓄养足力气然后翻山。”众伙计齐声应了一声,开始扎好驮马,拿出干粮饮水,笑着哄散了开来。
山前有一条小溪,潺潺流水绕石蜿蜒而走,这回不待郑理南招呼,一众伙计跑到溪旁,把刚才过滩时踩上烂泥的脚都清洗掉,拿抹布擦拭干净,然后放下此前挽高的裤脚,套上吊悬在脖颈处的麻鞋。
郑理南上前一脚踢跑了几个故意在河水上游洗脚的坏小子,看着他们让在水里洗脸的其他伙计们摁倒在溪流中捶打,哈哈的笑着跟宋君鸿说:“看见没?当年我和你姑父也是这么过来的。”
宋君鸿在溪边上的一块大卵石上坐下,感慨道:“难怪老人们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走南闯北的学问也大着哩,这次跟着南叔出来,我长了不少见识。”
能够听到一个举人这样夸他,郑理南感到很受用。脸上明明已经乐开了花,可手上还是赶紧的连连摆动谦辞道,“哪里,哪里,这都是粗浅的一些东西,吹风淋雨才攒出来的一些谋生经验。不像公子你读的书那样将来可以拿出来安邦定国。”说到这里,他感叹了一声:“像我们这样的,都是没本事了才做这喝风赶露的营生,凭着两条粗腿赚些辛苦小钱。我也有个娃娃,托人花钱的送到了县学里,想让他跟着学点东西,却现在连个对子都作不好,成天价光鼓捣些造车铸铁的小玩意儿,打骂都不听!”
“其实行行都出状元!”宋君鸿宽慰着他道:“多读书有好处,但也不一定非要读书不可,有时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不失大格,不妨由着他的想法去培养。兴趣有时便是最好的老师,说不定也能鼓捣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与国家民族有益呢。”
郑理南摸出两个果子来,在水里洗了洗,把其中一个递给宋君鸿,然后把另一个递到嘴边,咬了一口后说道:“屁兴趣,就是贪玩罢了,他要是有你一半的学问我也知足了。”说这话的时侯,他把嘴里的果子嚼得喀嚓喀嚓直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宋君鸿也只有默然,文化与科研是一个民族兴盛的两个重要元素,二者都是不可或缺的。但这个时代的人,仍把读书考功名作为天大的正经事,即使穷经皓首也在所不惜!而科研或手工技艺终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志向,也难怪郑理南会对自己儿子的选择失望。
二人聊了一会儿,那老者也走了过来,郑理南赶紧在石头上往边里又挪了挪,给他留出块地方来。老者道了场谢也就坐下了,低声的向郑理南询问:“此去保荣镇可还有近路?”
“没有了!这已经是最近的一条路了。”郑理南很确定的回答道,看老者眼里还有几分期望之色,便指着山前三条分岔的路向他解释道:“左边那条,向东可去风原县、广顺县;右边那条,向西可去长河县、武康县。但要去上往县的保荣镇,却都不如走中间这条山路快,虽要翻山,累是累了点,但却可比左右两条路绕行还要早到一两天。”
老者默默的点了点头,走身负手走开了,他当初也是打探得这种中间的穿插捷径急急赶行,却不想路况不熟险些葬身泥滩。如今马匹也没了,路又不熟,只能先和这支货队共进退了。他洒身而来,又骤然而去,虽然郑理南对他百般亲近客气,但他仍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宋君鸿嘟囔了一句:“真是个怪人!”,而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和背上长长的包裹,不远处的戚元敬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敬畏之色。
约摸着休息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郑理南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草叶尘末,一声令下,驮队又再次开动,顺着迤逦的山路,一行人急急的赶起了路来,按郑理南的设想,一定要在太阳下山前翻过这高耸的山岭,赶前山后镇子里投店打尖。
但南方山脉多有孤高,山路盘旋而上,并不是很好走。走到陡峭狭窄处,连郑理南、戚元敬和宋君鸿都要下马帮着和伙计们一起推车拉牲口,只有那老者依旧端坐货车之上,双目微盍,长须临风,倒仿似是在坐轿游山一样的惬意。宋君鸿看得心头有怒气,但在郑理南连连的比眼色、戚元敬悄悄的扯衣角下,只好强压下不满,干脆别过头去不去看那老者,只是和众人一起把车向山上一步步吃力的推去。
虽然路不好走,但好大这帮伙计们都是吃苦耐劳的庄稼汉出身,在几声悠扬有力的号子鼓舞下,驮队的众人推拉着货车终于翻过了前面的一段陡路,来到半山腰一处开阔平坦的道路处。一行人刚刚停下脚步喘者粗气擦拭下额角的汗水,老者却突然睁开一直微盍的双眼,高声道:“前方有人来了,约有十余骑,是快马!”
众伙计往前张望,却并不见人影,不免有人抱怨老者故弄玄虚,独有戚元敬翻身上马,拔刀出鞘,紧紧的盯着山路前方。
宋君鸿看他慎重的样子,不免也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疑惑的张望、等待着。
果不其然,仅过得几个眨眼的时间,山路前头便隐隐约约的出现几个黑点,戚元敬的呼吸骤然紧了起来,因为他已经注意到前方驰近的人影上偶尔会反射出几点午后太阳的强光,多年的江湖生涯让他不假思索就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来人携有兵器,且刀已出鞘!
他急忙吩咐了几个徒弟和货栈伙计一起小心戒备,催马上前两步高声地喝道:“来人是哪路的朋友?请报上名号!辰州双刀戚元敬拜会!”
来人并不答话,只是加紧策马越驰越近。
车上老者突然大喝一声:“快闪避!”
戚元敬不急思忖,闻言立即在马上一个铁板桥,身子向后倒仰的瞬间,一条黑影带着尖啸的风声“呼”的一声从面上划过,飞入身后的山谷中去了。
戚元敬又惊又怒,惊的是对方箭劲不欲,狠快无比,怒的是对方竟然连话都不答,迎面就是一箭。
或者说,这一箭就是他们的回答!
戚元敬翻身从马上跃下,马匹对他来说只是代步,他的双刀功夫更长于步战,即使面对的是骑兵,下削马腿,上砍骑者,也是绝不含糊的。
他的几个徒弟也都把双刀抽了出来,伙计们从车上扯出长杆木棒,一堆人围成一个圈子,严阵以待。宋君鸿也想上前去帮忙,却被郑理南不容分说的一把推到了身后。他理解众人想要保护自己的想法,但这种关头让自己缩在众人的身后有点让他羞愧,他转头四处寻找着有没有合适的家伙可以暂时充作兵器,却抬眼对上了老者投来的目光,似有六分赞赏、三分嘲弄,还有那么一分的兴趣盎然。
宋君鸿刚想说什么,却听得“唏溜溜”一阵马嘶声,对方十几骑已经奔到近前,慢慢的撒开包围,将货栈众人围在中间。
此时如果从空中俯览,就会发现宋君鸿和老者在最里面,加上几辆驮车背山而立。他们的前面,是戚元敬师徒和货栈的伙计们围成一个圆弧持刀拿棒和向外对峙着,而最外面,又是十几个骑马执刀的骑士围在最外层,冷冷的打量着货栈中的一行人。
郑理南壮着胆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外出走商队有时难免会遇上劫匪,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高价雇佣戚元敬师徒们的原因,但遇匪必竟是极少数时侯才会出现的情况,十次出行也难得会遇上一两次,且郑理南是走商货的老人,选定的路线都是捡安全的走,这条山路中他以前从未听说过有劫匪出没,所以此刻还是在心里存有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
对方的一个骑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问我们是什么人?”说罢突然从身后摸出一杆小旗甩手掷射到戚元敬跟前的泥地上,一阵山风拂来,把小旗吹得猎猎飘抖开来,众人打眼望去,只见上面绣着十三只张嘴嘶吼的狼头,似要择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