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临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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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恩义(二)

第八十七节恩义(二)

“刚才在县衙里激斗马如忠时,福叔露了一手好俊的功夫!”想到还要跟史福同行很长一段路程,韩书俊突然觉得需要缓和下和史福的关系,嘴巴变得像抹过了蜜糖汁一样的甜。

“不敢当韩公子的夸奖。”史福看了眼史珍说道:“老夫的手刀太过粗野,而这世上真正俊雅的功夫,还是需如蛟龙踏浪、风起大千。”

“你个老马屁精!”韩书俊再也忍不住的笑骂了出来。史福的老脸却上看不出一点羞愧之色,嘿嘿笑了两声。

不过经此一骂一笑,韩书俊便知道两人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两个人一路行来,互相依靠,此刻能解开心结,倒也一时心下感到舒畅无比。

“对了,”宋君鸿插嘴好奇的问道:“记得福叔曾说过,史韩两家也算是小半个江湖中人,不知此话怎讲?”

“呵呵,既已让你看过了,倒也不妨说与你听。”史福说道:“史家虽是诗书传家,但国难不已,我们上阵杀敌也不含糊的。”

“嗯!”韩书俊在旁边点头道:“听父亲说,不仅福叔武艺高强,就连史夫人也是一代女侠呢。”

“真的?”史珍的小眼睛亮了,女侠一直是她崇拜的对象。

“自然,主母是徐家堡的小姐哩。”史福笑着说道:“当年人称‘铁玉兰’的女中豪侠。”

“那我爹......”史珍兴奋地追问。

“主公是个读书人,不曾习武。”史福老实的回答。

宋君鸿看着史珍有点失望的表情,不禁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在这个奇怪的小丫头心里,想来即使赫赫如王公宰执,也没有一个江湖大侠来的威风吧?

史珍敏锐的第六感及时发作,她冲着宋君鸿嗔怪道:“你在笑什么?”

“没!”宋君鸿赶紧否认道,好男不跟女斗,何况还跟我打不过的女人。他扭头去问道:“福叔,既然史家是世代书香,你又怎么会学有如此高深的武学呢?”

话题转移的很成功,立时史珍和韩书俊也都竖起了耳朵,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望向史福。

史福默默的驱着马走了一会儿,缓缓低声说了声:“这是我家传的武学。”

“家传?”

“嗯。”史福说道:“家父复姓上官,但自幼便离我而去,这‘铁掌刀’算是他唯一留给我的遗产了。”

众人仍是听得一头雾水,史福既是上官氏之子,又如何入的史府,任得管家?史珍喜好听故事,此时便扯着史福的一只袖子撒娇:“福叔,讲讲嘛,多讲讲嘛!”

史福一生未曾婚娶,此时瞅着史珍不由得流露出一股爱怜,笑呵呵的说道:“好,讲讲!就当打发时间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思路,慢慢的说道:“记得我初入史府时,只有十一岁。”

“十一岁?”韩书俊在旁惊道:“那不还是个小孩子嘛。”

“是啊!”史福应了一声道:“再小些年岁的事都快要记不清了,只记得尽管只是作为一个小妾生的孩子,但还是过的很快乐,因为我还不懂成人世界的众多尔虞我诈,更因为——我娘很疼我!”

说到这里,史福的昏黄的老眼中似有一丝温情,那温柔那么少,一闪即逝!

“开心的日子总是那么短,小时我总是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只需在晚饭时听到仆人一遍遍的催唤,才笑着扑进我娘的怀里就可以了。这一切,到了我十岁时,终于发生了翻天覆地地改变。”

“那一年,大宋朝的东南到处都是兵荒马乱,人们都说圣公方腊的反军快要打到杭州了,人心惶惶的。有人建议迁徙别处以躲避兵乱,有人嚷着要参军去平乱建功,还有人窜撺着要提刀去参加方腊军,说什么乱世才能出英雄。总之,大人们都在奔走交谈,脸上挂满了忧虑。但我做为孩子的世界却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何况我娘说我爹是个大英雄,有他在任谁也不能欺负的了我们去。”

“有一天,我依旧和往常一样和几个孩子在河里摸鱼。突然我娘大声的哭叫着跑到河边,一把抱起我就跑。我听不清她在哭喊着什么,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惊慌。”

沉默了一下,史福接着说道:“后来,我才知道,我爹死了。”

“整个家里都乱成了一锅粥,我爹的手下反叛了我爹,我二哥与那些反叛的手下杀死了大哥和三哥,然后想去投靠方腊,我爹的正妻也想要趁机逼死我娘和其他几个得宠的姬妾,我娘就只好带着我连夜逃离了出来。”

“那时我一直不明白,平安详和的家中突然笼罩在一片血色与刀光之中,昔日的亲人会突然举刀相向,我娘只是哭着对我说:那里再也不是我们的家,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但外面的世界却更加的残酷!我娘原本只是西湖游舫上的一个歌女,因色艺出众才被我爹纳回家去,她在杭州一个真正的亲戚都没有。我娘只好带着我一路逃亡,风餐露宿,可一个肯帮我们的人都没有。我们曾去找过一些所谓的朋友寻求帮助,他们有的给了几文零钱就给我们赶了出来;有的还想趁火打劫,占我娘的便宜;包括我爹在世时那些号称的兄弟,都翻过脸去,只装作了不认识我们母子,实可谓:三千亲朋无援手,一路知交尽掩门!”

“也就是从此开始的这一路的逃亡流浪生涯,让原本懵懂无知的我开始明白了人情冷暖,也因此知道了这世上虚假的笑容与真正关爱的区别。”

“方腊在到处攻打州县,徽宗皇帝也派童贯四处镇压,到处都是逃难的流民,兵和匪混在一起,也分不出来谁是谁来。后来,我娘只能带我在街头流浪乞讨,秋风起了,可我们连件加暖的衣服都没有。”

“一开始我不懂事,还老是喊着要回家,喊饿!我娘就抱着我哭。哭完了还要继续流浪,有时半天才能讨到一口吃的,可我娘总是把它们全给了我,还笑着骗我说她已经吃过了。”

“我娘那时亲切的笑容,和她消瘦的面庞一样,我直到现在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