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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泪眼倚楼频独语

月光寂寞地落在卧云庵厢房的窗台前,明涓抱膝坐在床上,看那一角安静的月光柔和落寞。泪水不自觉的滑落,一滴滴落在身上的白色袍子上,湿了一片衣襟。

现在已经过了三更,岱青和容菱应该已经走了吧。此生若是再不能想见,那余下的日子又还有什么意义呢?可是如若不让他们走,每日眼见他的黯然神伤,眼见他的日益消瘦,岂不比见不到他更让人痛苦。

岱青哥哥啊,你可要好好地活着,幸福的活着!涓子今后的日子只剩下怀念和追忆,过往的快乐用一生来凭吊,此生,足矣!

更漏迟迟,卧云庵内风声习习。

翌日清晨,天空阴沉着,明涓方从床上坐起来,望见窗外天空里厚厚的云层,幽幽叹了口气。昨日还是万里无云的秋高气爽,今日却乌云遍布。她心里隐约有一层不安,穿衣起身坐到镜台前拿起梳子梳理着鸦色长发,简单盘了个髻正要簪上古玉发簪,却不小心被发簪戳了手,刺痛感惊得她手中玉簪呯一生掉落,手指上鲜红的血沁出来。一抹奇异的恐惧感忽然袭上心头。难道要出什么事儿了吗?

却听小词和画眉两个急慌慌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明涓忙起身问他们:“是不是出了是事儿?”

小词面色极度恐慌:“出大事了!”

明涓暗自镇定下来,定是岱青容菱私奔的事儿被人发现了,她早想好了对策。

“是不是有关左相小姐和岱青哥哥的?”明涓问着。

小词和画眉忙点头,画眉急道:“姑娘快去看啊,岱青公子和左小姐投河自尽了!”

明涓一个踉跄,恍恍惚惚站不稳,紧抓着小词的胳膊,痛得小词叫了一声:“姑娘,你怎么了?”

明涓身子打着颤:“你说什么?岱青公子怎么了?”

小词和画眉对看了一眼,小词放慢了语速:“岱青公子和左小姐昨儿夜里投河自尽了,就在后山下的那条河。尸体还在那儿呢,山上的和尚、尼姑都跑去看了。官府的人今儿早上也赶。。。。。”

不待小词说完,明涓已跑了出去。

三姑娘也听说了,过来问情况,听说岱青的死讯,唬得一张脸雪白:“这是谁造的孽啊,昨儿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涓子呢,她知道了吗?”

画眉忙道:“刚告诉姑娘,我们话还没说完她就跑出去了,估计去后山了!”

三姑娘急得快跳起来了:“走走走,我们也看看去。涓子可别出了什么事儿才好!”说着,带着两个小丫头就出了房门,经过走廊时,看见几个灰衣尼姑正在打扫院子里被风吹下的落叶。三姑娘微微一怔,那看见在树下扫着落叶的身影十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来。一旁的画眉丫头催促着:“三姑姑,你看什么呢?赶紧着,姑娘可都跑出去一会了。”三姑娘忙应着,不及细想出了卧云庵。

秋风萧瑟,河水泛着浅浅的涟漪。落叶片片飘零,随水逐波。

明涓远远跑来,遥望见岸边停放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岱青哥哥!”明涓步履踉跄,脚下被石头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也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奔到岱青的尸体旁。

岱青灰青的衣角在白布的掩盖下透出浅浅的青色,修长的手指苍白而毫无生气。明涓颤抖着双手,不敢揭开盖在岱青身上的白布,身子颤抖得像秋风下的落叶。

“岱青哥哥?”她轻声唤了一声,似乎怕惊扰了睡梦中人,那样温柔而迟疑的语气。泪水顺着脸庞不停滑落,一颗颗落在岱青身上,只是他却再没有了响应。

旁边的官差看了她几眼,一手掀开白布,岱青苍白的面容一下子暴露在明涓眼前。

明涓的心口猛地一窒,心跳放佛又刹那间的停顿。岱青的面色灰白灰白,双目紧闭,嘴角微扬,清俊的面容仿佛带着一抹微笑。

“仔细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官差喝问着。

明涓点头,泪水落在岱青脸上:“是,是。是我的岱青哥哥。他怎么了,他怎么躺在这里?”

那几个官差相顾一眼,其中一个指了指脑袋,意思好像是说明涓脑子有问题。

“你说为什么躺这儿,死了啊!”官差笑起来,似乎嘲弄明涓的无知。

明涓怔怔地:“是啊,死了。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要死?你答应我会好好活着的!”明涓痛哭起来,涕泪泗下。

一旁,细月也正守着容菱的尸体哭啼,见到明涓不由跑过来:“玲珑姑娘,我家小姐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这样?”

明涓一振,起身走到容菱身边。容菱穿着一间单花的普通绸衣,灰白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水迹,那双温柔明媚的眼睛也紧紧地闭起来,只是那唇角竟也是微微上扬着,和岱青一般,带着安心的笑意。

“容菱姐姐,你告诉我,是谁害的你们?”明涓跪在容菱身边,涕不成声。

旁边的官差哼了一声:“很明显是投水自尽的,哪有人害他们。”

明涓摇头:“不,不会。他们是要远走高飞的,他们是要去过幸福的日子。怎么会投水自尽,不可能!”

一时,三姑娘和小词画眉赶来了,明涓哭得没了声息,晕倒在三姑娘怀里。宰相府的人也赶来,左相一看见容菱的尸体也是老泪纵横。

寂静的秋日山林被一阵阵哭声搅乱,悲意苍凉,寒意缠绵。

戏文状元和左相千金私奔投水身亡的消息一时传遍了整个京城,淅淅沥沥的秋雨湿了京华的繁盛。

集秀班像是炸开了锅,商玉山见到岱青的尸体直接闭过了气,整整昏迷了一天方才醒过来,人一下子像苍老了二十岁,目光也呆呆起来,守在岱青的棺材前,直念叨着岱青的名字。

集秀班众人都乱了阵脚,没了商玉山主事,个个像是无头苍蝇。明涓哭了半晌,渐渐冷静下来,安抚了集秀班众人,又让三姑娘去照顾商玉山,自己梳洗打扮一番,换了一身素服,鬓带白花先往左相府去了。

宰相府的侍卫一见明涓,均有些不自在,慌忙着往里面禀报。一会儿就有消息出来,说左相要她进去。明涓叹了口气,随着引路的下人到了灵堂前。灵堂里雪色挽联挂在四壁,容菱的排位摆在正中的位置。正中停着榆木棺材,容菱一身白衣躺在里面,双目紧闭,嘴角微扬。

明涓朝容菱的仪容行了礼,方才站直了,便见左相目光凌厉地走进来。

“好个玉玲珑。容菱拿你当至交姐妹,你却枉害她性命!”左相厉声道,颤抖的手指向明涓。

明涓抬起泪湿的眼睑看着左相,缓缓跪下来:“宰相大人,你说的不错,容菱姐姐是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出主意让他们私奔,如果我跟在他们身边护送他们出京城,或者就不会出这样事儿。”

左相气得身体打颤:“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这笔账我算在你玉玲珑头上,算在集秀班身上!你们还我容菱的命来!”

明涓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宰相大人,您算在我身上无可厚非,但却与集秀班无关。而且,容菱姐姐和岱青之死很有蹊跷在里面,我相信,不是他们投河自尽,应该是被人逼迫的。”

左相厉声道:“与集秀班无关?亏你说的出来,若不是那叫商岱青的小子诱拐我容菱,哪会出这样的事儿。你别在这儿替集秀班开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明涓起身走到容菱的棺材前:“宰相大人,你可有仔细看过容菱姐姐死之前的模样。她和岱青哥哥一样,嘴角微扬,是在笑!他们俩情投意合,两心相许,无奈皇上将容菱姐姐指给小侯爷要棒打鸳鸯。他们相约私奔,是为了不负对方的情意,他们准备去塞外,准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或许在您看来,容菱姐姐没有听你的意愿嫁给小侯爷是离经叛道。然而她却是幸福的,因为她将永远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们那么幸福,他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投水自尽?您没发现他们携带者行礼细软,带着足够的盘缠准备远走高飞?为什么容菱姐姐现在却躺在这里?”

左相的身子晃了晃,没有说话。

明涓继续道:“这件事的确蹊跷。我相信是有人阻扰了他们私奔的计划,要将他们分开,他们才会选择投水。即使是这样,即使他们面对的是死亡,他们在这样的时刻却依然在笑。宰相大人,不知道你是否有关心过容菱姐姐,她在相府这么久的日子里笑得多么?开心吗?她曾经跟我说过,她并不喜欢相府的生活。锦衣玉食不代表幸福,相反,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就算生活贫苦,就算是去死,她也是幸福的。所以,他们都笑得很安心。如果让您选,您是愿意让容菱姐姐一辈子被锦衣玉食环绕却不能真正快乐,还是愿意她开开心心,真正幸福的生活?”

“这。。。。。。”左相回身走到容菱的棺材前,容菱嘴畔那个安详无比的笑容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容菱啊!爹是要让你幸福的,你为什么不告诉爹啊!容菱!”

明涓眼见着这位年迈的老人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她想起了集秀班里瞬间苍老的商玉山。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何等的悲哀!

“宰相大人,我希望能查出容菱姐姐真正的死因。究竟是谁害的他们!”

左相含泪点头:“好!我会派人去查,我也不会放过害容菱的人。不过,玉玲珑,容菱的死你也有很大责任。我自问还是个公正人,这件事上集秀班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我看在容菱的面子上不再追究。但是,我不希望以后在京城再听到集秀班的名号!”

明涓苦笑一声:“宰相大人,你以为经历了丧子之痛,集秀班的班主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全副心思放在戏班的经营商吗?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可怜老人,每日守着岱青哥哥悲伤。如你所愿,集秀班应该会永远消失了。”

左相微愣,继而垂首:“你走吧。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明涓迟疑一下,又跪下来:“宰相大人,玉玲珑有个不情之请!”

左相看着她,冷哼一声:“到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明涓眼中一滴清泪落下:“恳求宰相大人,将容菱和岱青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