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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若似月轮终皎洁

深秋的夜晚有淡淡的雾气飘动,圆盘似的明月被那一层浅纱轻掩着,欲遮还羞的一副矜持模样,只落下些幽幽的光晕浮在夜空里,远不如此时集秀班戏园子里的灯火明亮,华彩万盏。

“头上凤冠千斤沉,压得我头晕心苦闷。人道我十里红妆风光好,怎见我心底生悲愤。十五年托生在红尘,来去只等个前世姻缘今世恩。偏偏天不遂人意,鸳鸯活活遭离分。。。。。。天也,你错堪姻缘枉为天,凭白横祸降我身。我要问天讨说法,今生不果来世续。偏不信生生世世不遂愿,任这天地间总一个情字苦,只叹我罗郎啊。。。。。。今生来世,天上人间。。。。。。”

明涓一身凤冠霞帔,娇艳明媚的脸庞上珠泪盈盈,唱到动情处,那圆润婉转的嗓音里似已带着一丝哽咽,只看得人暗自心酸。

莫说台下观众已是抹泪唏嘘,哀叹不已。就连后台的三姑娘、凤染都拿出绢帕来拭着泪。其他后台忙活着的人都停下来,直愣愣地看着台上被炫目光彩所包裹着的明涓。但见她一举一动,一抬头,一蹙眉,仿佛牵引着所有人的思绪,勾起所有人的悲思。

鼓点一歇,明涓突然重重扔下头上的凤冠,一头青丝在夜风里纷飞开来。悲戚的面容上眼泪不停歇地往下落。

一旁的乐器师傅惊了一跳,原先排戏的时候没有这段儿啊,到这时便该是明涓登上城楼,往下跳时罗郁赶到,两人相拥而泣才对啊。

还是老宋有经验,一边手上三弦拉得更加抑扬顿挫,一便眼睛看向后台的商玉山。商玉山面上涌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向老宋摇摇头。

“珠翠满头有何用?满室金银又是何用?任这件霞帔珍珠织就,金线攒成,也不过埋葬红颜金牢笼。。。。。”明涓似乎魂已出窍,一把撕开身上戏服,狠狠甩在地上:“屏儿不甘,活着不甘,死也不甘,前世今生之为一尝夙愿。罗郎啊,你可知我心比金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流光四溢的戏台上,脱去霞帔的明涓只着一身白色丝锦的里裙,夜风轻抚正烘托出她曼妙轻盈的身姿,她一步步向前走去,一步一顿,一步一泪,台上台下皆是一片静寂。

“屏儿。。。。。”岱青忽然从戏帘后跑出,一把拽住了明涓的衣袖。

明涓回过身,微微一怔,娇俏的身子忽然一倒,悲声唱到:“罗郎啊。屏儿来世再与你相会,妾心便如天上月,无论圆缺终皎洁。。。。。。”

两人相拥而泣,台下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玉玲珑!”

接连着,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整个戏园子里都是喊着玉玲珑的声音在回荡着。

云罗也赶过来在后台看着,细长眼眉中含着一丝意外:“这丫头还真天生是为戏生得。恐怕她现在自己就都分不清究竟是在戏中还是戏外了。”

商玉山愣了半晌:“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三姑娘欢喜地流了泪,合着掌念阿弥陀佛,将军、将军夫人在天保佑,涓子出息了。

戏幕缓缓拉上,台下的观众却不肯离去。明涓和岱青只好又再次谢幕,这样谢幕了三四次,雷动的掌声才渐渐止住。

待得岱青和明涓下了后台,戏班的人忙围拢过去,一时却有激动地不知怎样言语。

“玲珑啊,好样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错不了!”商玉山激动地抹了一把泪,拉着明涓的手颤动不已。

明涓倒是有些意外,看看众人:“刚才演着演着我就忘了,自作主张加了段戏,商班主,你不会怪我吧?”

商玉山忙到:“怪!?我谢你还来不及!来来来,快坐下。”

明涓有些受宠若惊,她回身看看站在她身后的岱青,又四处寻找着什么:“景深呢?我说好散了戏跟他一起回去的。”

“回去做什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咱锦州城最红的名伶了。我已经命人在沁芳楼摆了宴席给你庆功呢!”商玉山笑得开心。

明涓愣愣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看见云罗的背影悄然而去,没有人再注意到那落寞的身影缓缓出了戏园子。凤染和杨柳跟在云罗身后,凤染回头对明涓笑了笑,竖了竖大拇指,却在杨柳的怒视下吐吐舌头回过身去。

“班主,有位公子送了一盆花篮过来,说要见玲珑姑娘。”戏班的杂役突然跑进来,声音倒是洪亮得很。

商玉山愣了一下,不耐道:“什么公子啊,玲珑刚散戏,不见!”

杂役却道:“那位公子说和玲珑姑娘是相识的,还问姑娘上次送的茶叶可还香甜?”

“苏溪公子。”明涓脱口而出。

商玉山看了明涓一眼:“确实认识的?”

明涓点点头。

“那就让他进来吧。”商玉山的话音刚落,就见一身锦衣华服的苏溪走来进来,笑容满面的模样。

“苏溪公子。”明涓起身行了礼。

苏溪目光炯炯落在明涓身上:“玲珑姑娘,方才有幸看了姑娘的戏,实在惊为天人啊!”

明涓微微一笑:“公子过奖!”

苏溪拍了拍手,就见那仆人阿福捧着一个沉甸甸的花盆走了进来。

“一份薄礼,还望姑娘莫嫌弃!”苏溪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明涓光彩夺目的脸庞。

明涓刚想张口拒绝,却听有人喝道:“把你的东西拿走!”却是怒目圆睁的景深。

苏溪看着景深,脸上笑意未变:“这位是?”

景深走上前来,高高大大的身材,英武的面容,气势上倒是半分不输给苏溪:“我是谁你管得着吗?快滚!这是集秀班的地方,不欢迎你!”

阿福想上前来,却被苏溪的折扇挡了回去:“这位小兄弟,我送礼物给玲珑姑娘,恐怕其他人也管不着吧。”

景深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告诉你,涓子的事就是我的事。赶紧带着你的破东西给我滚蛋,非则别怪我不客气!”

苏溪面上笑容还在,眼眸里却已是冰凉一片:“哦?你要怎么个不客气法?我记起来了,那日来府里还东西的时候你也在。怎么,在别人地盘上就规规矩矩,到了自己的地方就猖狂起来?!”

景深闷哼一声,不声不响拳头就挥了过去。

商玉山吓得喝了一声:“你个混小子!”

却见那苏溪公子面不改色,不躲不闪,轻轻接住了景深的一拳,脸上闪过一阵冷意,手一转,只听“咯”一声,景深的脸变了颜色。

“小兄弟,在下失礼了。”苏溪一把松开景深的手,景深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痛呼一声。

明涓赶紧奔过去扶住景深:“景深,你没事吧。”

景深哼哼着不说话,眼睛却死死瞪着苏溪。

“这位公子,今日是玲珑第一天登台,既然是来贺喜的,又何必如此剑拔弩张?”

苏溪愣了一下,回眼看见岱青一身青灰棉袍儒雅而立。

“我是诚心来贺喜,况且不是我动手在先。”

岱青走过来,蹲下看了看景深的手,手骨已经断掉了,景深痛得呲牙裂嘴,可就是不喊一声。岱青温润的目中闪过一丝怒意。

“公子可真是送了一份大礼!我们集秀班收下了。不过公子请记住,贺喜讲的是心意,心意即已到又何必在乎别人收不收下你的东西。”岱青言语冰冷,直直看向苏溪的眼睛。

苏溪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上下打量了岱青一番:“苏溪受教了。玲珑姑娘,今日多有冒犯,在下告辞!”

明涓没有理会,看都不看苏溪一眼。苏溪目中落了一丝恨意,带着阿福转身离去了。

岱青摇摇头,暗自皱眉。

商玉山忙让人去喊大夫过来,一边看景深的伤势:“这人什么来历,这样好的功夫,下手却这般狠。”

明涓咬着唇:“原先我还以为他是好人,如今看来,安澜侯府还真是没有一个好人。”

商玉山吓了一跳:“他是安澜侯府的人。哎哟,这往后可不好办啊。”

景深咬着牙:“我才不怕他,他敢怎么样?”

商玉山气得站起身来:“迟早被你小子害死!”

岱青劝道:“眼下先得把手骨接好,不然以后可就废了。”

明涓抬着头看商玉山:“商班主,我要跟着景深一起去看大夫,晚上的宴席的就不去了。你帮我跟大伙儿说一声。”

“这。。。。。。你都不去其他人还去个什么去啊!”商玉山叹口气,甩着袖子走了。

明涓吐吐舌头看着景深:“很痛是不是?再忍一忍,一会大夫就来了。”

景深苍白着脸勉强一笑:“不碍事,有你陪着我就算再痛。。。。。哎哟,我也不怕。”

明涓看着景深的滑稽模样,忍不住也笑了。

一天的热闹竟然这样的落了幕,朗月清辉,深秋的夜晚,寒风一阵阵吹得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