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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醉别西楼醒不记

今晚的夜宴摆在怡和轩。和醉仙楼不同,怡和轩没有那样富丽的装潢,竹帘清雅,随风清扬。靠墙的白玉瓷瓶里插着几支腊梅,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一踏入怡和轩,明涓心里便暗赞一声,随着店小二到了一盏描花屏风前,商玉山忙迎出来:“快来快来,几位大人可是等了半天了。”

明涓颔首而入,微微一欠身,清婉明媚的脸上带着浅笑:“玲珑来迟了,各位大人久等。”

“玲珑姑娘不必客气,能在此等候佳人,不也是一件风雅事吗?”说话的是昨日未见过的一位大人,在众人中显得年长一些,一身葛黄色缎面长袍倒显得儒雅。

商玉山忙赔笑道:“这位是建南太守林大人,今日是专程来给咱们捧场的。”

明涓倒是不卑不亢,款款落座,让珠儿斟了一杯酒:“众位大人今日肯赏脸来是玲珑的福气,玲珑迟来良久,本应自罚三杯给众位赔罪。但实在不胜酒力,浅酌无伤大雅大醉便难免失态,所以借这一杯薄酒敬各位大人,还望诸位莫要怪罪!”

王大人笑道:“玲珑姑娘昨日滴酒不沾,今日却主动举杯,我等便不强求啦!”

明涓淡淡一笑,以袖掩面,眉心紧蹙,闭着眼饮下杯中酒,待袖笼放下时面上云淡风轻,杯中滴酒未剩。

众人也各自饮了酒,吃菜聊天,一时气氛倒也融洽。

“今日得见姑娘戏台上的风采,实在惊为天人,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风范。”建南富商蒋邠三十出头,笑眯眯的,眼珠子颇为灵活地转着,上上下下打量着明涓。

明涓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估计刚才那阵酒意上来,头也晕陶陶的。她定了定神,将心里那一股烦躁强压下去,笑着回视蒋邠:“大人实在过誉。听闻咱们建南有个李家班,风靡一时,连我师傅云罗都时常称赞。尤其是李家班班主的小侄女李桂如,在建南可是妇孺皆知呢!”

“诶?那李桂如比起玲珑姑娘可差远了,只从扮相上便可分高下。”蒋邠瞅着明涓,笑得更灿烂。

一旁的王大人斜着眼看他:“蒋员外,以往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李家班可是你府上的常客。”

蒋邠稍微有点尴尬:“那是在见到玲珑姑娘之前,做不得数的,做不得数的。”

明涓依然笑着:“蒋员外可说错了。这戏台子上的高下扮相倒是其次,关键是那手、眼、身、法、步的功夫是否到位。这啊,就跟我们平日里生活一样,诸位大人正直明理,娶妻纳妾自然求的是贤良淑德,持家有度的本事,所以必然是举家和顺。若是娶妻只以姿容为凭,怕是会错失贤妻,家无宁日啊。蒋员外,不知玲珑说的对不对?”

蒋邠愣了愣:“对,对。”

明涓看向其他几人:“那玲珑便再敬各位大人一杯,祝愿各位大人家和心顺,安康喜乐!”说着,带头饮下一杯。

建南太守大笑:“哈哈,看不出来玲珑姑娘小小年纪,人情事物上这样通透。好,这杯酒喝得痛快!”

商玉山在一旁看得冒汗,眼见那蒋邠眼中已有不满,便道:“玉玲珑刚刚出道,还要仰仗各位大人的提携,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多包涵,多包涵!”

“我没觉出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啊,呵呵,商班主你多虑了。”王大人笑着,看着明涓的眼神倒含着几分赞许。

蒋邠轻轻哼了一声:“是啊。玲珑姑娘字字珠玑,难得受教了!不如给我们唱个小曲儿,给大家助助兴,也让我们快活快活。”

商玉山一愣,转眼看着明涓,那两道远山眉已微微皱了起来。

其余几人也是起哄:“唱一个,唱一个。只听见玲珑姑娘在戏台上唱戏,今日有机会也让我们听听这锦州名伶唱小曲儿是什么滋味。”

“对,就唱你们锦州的小曲儿吧。什么鸳鸯曲儿,戏红娘啊。”蒋邠看着明涓,扯动嘴角笑起来

商玉山的脸色都有几分难看了,蒋邠说的那几首都是青楼勾栏之处,妓女卖笑唱的****小曲儿,看来是故意让明涓难堪的。

“蒋员外说的那些玲珑还真是从未听闻,锦州的小曲儿我会的不多。不过我小时候倒听过别人唱一支曲子,调儿也还悠扬,各位大人且听听。”明涓笑着袅袅然起身。

王大人问:“可有个名字?”

明涓点头:“这调儿叫做‘不可歌’。”

“哦?那就唱来听听,怎么个不可法?”太守大人也很感兴趣,抿了一口酒。

明涓含笑唱起来:“父母之恩不可忘,枕边之风不可传,手足之情不可绝,邻里乡亲不可断。人比我穷不可欺,人比我富不可贪,既是用人不可疑,既是疑人不可攀。无义之友不可交,无义之话不可翻,无义之财不可取,无义之钱不可沾。人家美色不可近,不明之衣不可穿,劝君切记不可歌,终生坦然心底安。”这小调曲子轻快,明涓的声音铮铮然,和着腊梅花的香气悠悠扬扬铺开,让人心生回味。

一曲终了,除了那蒋邠脸红如血,其余人都鼓起掌来。

“果然清新美妙。玲珑姑娘嗓音如珠似玉,真真是声声入耳啊!”王大人拍手赞道。

明涓欠了欠身坐下来:“这首小调还是我一位姑姑唱给我听的,那时候还小,也不知这其中是什么意思。如今一唱,方才发觉乃是规劝警示之意。普通人家儿女没钱进学堂书塾,父母长辈就口耳相传,让他们明事理知孝义。众位大人都是饱读诗书、知理识义之人,玲珑班门弄斧,还望各位大人莫要笑话。”

蒋邠的面色更红了一些,垂着头不说话。王大人瞟了他一眼,笑道:“这首曲子,蒋员外觉得如何?”

“自然。。。。。。自然很好。”蒋邠吞吞吐吐。

“哈哈,蒋老弟难得这样不自在。王大人就别笑话他了,来我们再饮一杯,玲珑姑娘曲音婉转,借曲传意,真是心思灵巧,秀外慧中。”太守林大人发了话,众人没有了异议,都起身举杯。

明涓笑而起身:“谢谢各位抬爱,玲珑先干为尽!!”

王大人看着她:“豪爽!我王浩义就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今日宴席算是真真见识了锦州名伶的风范,哈哈,来日有机会定要再和姑娘畅饮!”

一席话说得众人尽皆称是,待酒过三巡,明涓已经有些昏昏然了。夜幕已深,几位大人也相继离开,商玉山和珠儿扶着明涓上了马车,马蹄儿响得哒哒哒,明涓忽然叫了一声:“停车!”

珠儿忙问:“怎么了姑娘?”

明涓摇摇头,扶着珠儿的手下了车,走到路边就开始呕吐起来。

商玉山在车上摇了摇头,赶紧拿了干净帕子跟上去:“珠儿,给你们姑娘擦擦。”

明涓吐了一会,觉得好受了些,寒风阵阵,她打了个哆嗦,珠儿搀扶着她上车,又给她倒了口茶喝。

“玲珑啊,你的心思我知道。但也别太折腾自己,这身体始终是自己的。岱青她娘当年也是这般,夜夜回来都不安生,哎,咱们做戏子这一行不容易,你年纪小,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我现在还算中用,能替你挡的就多挡些。你别急啊!”商玉山叹息着道。

明涓醉眼朦胧地抬头看着商玉山:“商班主,我。。。。。有分寸,你放心。我今天。。。。。今天是开心。王大人他们。。。。。他们都是好人。我开心。。。。。”

商玉山见她已经醉了,便道:“好好,快别说了,靠着歇息会吧。”

明涓迷迷糊糊地点着头,靠在珠儿身上半眯着眼,时而紧蹙眉头。

马车到院子门口刚停下,三姑娘就跑了过来:“涓子呢?”

商玉山往后看看:“在车上,你放心,没事,就是喝了点酒。”

三姑娘一听,嘴巴里念叨开来:“她那么小年纪会喝什么酒!?你就成天的带她出去和那些个肮脏爷们儿吃饭,我们涓子有个什么好歹来,我要你的命!”

“三姑姑,是我自己要去的,不管商班主的事!”珠儿搀着明涓一步几摇的走过来。

三姑娘看着她的模样,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你怎么这样作践自己!啊!?你个小蹄子,早知道我就不养你了,养着你做啥,到头来去陪人家喝酒吃饭,你看看你什么德行,你自个儿看看!”

明涓推开珠儿扶着的手,踉跄着走到三姑娘面前:“我没醉,三姑姑,你不要担心。”脸上红晕像是彤云一般铺在整个面上,身上一股酒味朝三姑娘扑过去。

“啪!”

明涓捂着脸,看着三姑娘,泪珠子滑了出来。

三姑娘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打在明涓脸上的手火辣辣的:“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你拜师那天我跟你说的什么?我们老刘家的人,腰杆儿不打弯!我看见你这模样,我。。。。。。”三姑娘说着也哭了起来,肥胖的身躯在夜风里抖动着。

商玉山在旁边看着不忍心,回头便看见岱青和景深都站在他身后。岱青微微皱着眉,景深咬着牙,目光向着明涓,很是复杂。

明涓脸上的手掌印清晰可见,火辣辣的疼痛让她醒过来几分,她流着泪走到三姑娘身边,轻轻拉住三姑娘的胳膊:“三姑姑,你相信涓子,你说的话涓子一句都不敢忘。涓子有分寸的,绝不会丢老刘家的脸!”

三姑娘那一掌打出去的时候便后悔了,看见明涓红肿着脸流泪更心疼起来,她厚实粗糙的大掌轻轻抚上明涓的脸颊:“是三姑姑不好,三姑姑知道你也难,当初我就不该让你拜师去。疼吗?”

明涓终于投到三姑娘怀里,贴着三姑娘的胸膛:“不疼,不疼。。。。。。”

商玉山看得心酸,摇摇头转身进了院子。岱青和景深两个还愣在原地,夜风凛冽,明涓和三姑娘相依偎着,被月光拉长身影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