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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粉英金蕊自低昂

耳边响起两三声鸟儿清脆的鸣啼,明涓感觉有亮晃晃的光落在她的眼皮上,荧荧烁烁地闪动着。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涓子?涓子?”

明涓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笑了笑,一定是错觉,这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像三姑娘在喊她。

“小蹄子,听见声音赶紧给我醒过来!小心你的屁股蛋子被打开花!”三姑娘的声音继续念叨着,但为什么和平常不一样?分明带着几分哭腔!

“三姑娘你莫急,大夫说只是前几日累了些,加上染了风寒。不碍事的!”

咦,这不是景深吗?他也在。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的。明涓想着,唇边绽出了笑容,能在梦里见到他们也是好的。

“累了些!?看看涓子的手上脚上哪一处不是伤。我的涓子诶,咱不学那劳什子玩意儿了,不受那几个狠心娘们儿的气哟!”

“三姑娘你看,涓子在笑呐!”景深嚷着,凑在明涓面前。

明涓黏在一起的眼皮子终于有些松动了,她仿佛看见黑暗中有一丝零星的光,接着是一张放大得看不清五官的脸,直愣愣地杵在她面前。

“啊!”明涓吓了一跳,眼睛终于睁开了。

“涓子醒了!”景深乐呵呵地一喊,明涓便看见两个人影又凑上前来。

三姑娘一把将明涓搂在怀里:“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

岱青的声音温温润润:“醒了就好,景深你去厨房里看看有什么吃的,弄点过来给涓子,她肯定饿坏了。”

景深露着一口白牙冲明涓笑了一下,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明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是在三姑娘的矮屋里,她望着三姑娘笑:“三姑姑。”

三姑娘脸一垮,抱着她的手也撤了出来:“还知道喊我,你这一睡几天几夜,我还以为你。。。。。”

这是明涓第二次看见三姑娘流泪,第一次是刘平去世的时候。明涓呲起衣袖揩着三姑娘脸上的泪:“涓子让三姑姑担心了。”

岱青看着明涓:“在这养几天,伤好了再回去。”

三姑娘扭头气呼呼地看着岱青:“回去干嘛?我们涓子不受那份罪。”

明涓有些懵懵懂懂,昏迷以前的事她记不起了:“岱青哥哥,我是怎么了?师傅怎么会允许我回院子里的?”

三姑娘冲明涓一瞪眼:“怎么回事?你那挨千刀的师傅把你丢在暗房里三天三夜不给吃不给喝,你这丫头身子单薄偏偏性子倔,死扛着不出声。等岱青哥儿找到你的时候,已经一副醒不过来的模样了。”

明涓眨巴着眼看岱青:“我要回锦绣楼去。”

岱青皱皱眉:“不急,我跟云罗姑娘说过,你休养些日子再回去。”

“按我说还回去做啥,涓子就跟着我,那戏台上猴跳圈的东西学了没用。”三姑娘气哼哼的。

明涓摇摇头:“三姑姑,我喜欢学戏。”

三姑娘气得站起身来:“我就知道你这蹄子是养不家的东西!”

岱青不语,只看着明涓。

明涓冲着三姑娘笑:“三姑姑,涓子以后会保护好自己,不会再这样了。”

三姑娘撇过头不理她。

明涓又看向岱青:“岱青哥哥你不是说过吗?涓子要变得坚强,变得有本事,才能保护自己,保护三姑姑呢。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的,涓子不会就这样放弃。”

三姑娘的眼睛湿润润的,她看了岱青一眼,没有说话。

岱青点着头:“涓子已经很坚强了。我待会送你回锦绣楼去。”

“热乎乎的皮蛋粥来了!”景深矫健的身影窜了进来,笑嘻嘻地端着白瓷碗凑在明涓身子前。

明涓接过来喝了一口,感觉肠子里满满的是暖暖的感觉。

“涓子,对不起!”景深贴在明涓耳朵边声音微不可闻。

明涓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怎么?”

景深黝黑的皮面上浮着一层歉意:“是我惹的事,本来想替你教训那老姑子的。你也是,推到我身上不就完了,顶多被我爹骂一顿,他们又不敢把我怎么样。”

“杨柳姑姑总是因为我的原因受了罪,只要你以后不这样就好了。”

景深连忙点头:“一定一定!”

明涓嘻嘻笑了,看着三姑娘撒娇:“三姑姑,我想吃了你做的糯米丸子再回锦绣楼可以吗?”

三姑娘二话不说穿起围裙,一把推开刚进门口来探视明涓的商玉山:“让开让开,我家涓子要吃我做的糯米丸子呢。”

午后的光庸庸懒懒,锦绣楼前的小径旁紫紫蓝蓝的鸢尾花开的绚烂。

岱青有些担忧地看着明涓:“真的不用我送你进去?”

明涓点点头,笑得无暇:“恩。”

岱青也笑了,抚抚明涓柔软的发顶转身离去。

正是云罗午睡的时间,锦绣楼里很是安静。明涓轻手轻脚溜了进去,推开楼上房间的门。

凤染坐在窗边摆弄着手里的绣活儿,回头一见明涓吃了一惊:“这么快就回来了?”

明涓乖巧地喊了师姐,问起云罗这几日的情况。

凤染垂头数着手中的秀针,心不在焉道:“还能怎样,师傅忙着排戏,没工夫管你的事儿。今儿个岱青公子发了话要休息一日,师傅难得午睡一会,你可别去吵她。哼,你这一病可惊动不少人呢,听说连商班主都前去探望了几回。真是同人不同命呢!”

窗外的微风拂过,凤染皂色的裙摆动了动。明涓垂着头默然无语,隔了半晌才又问杨柳被蜜蜂蛰的伤可好了些。

凤染斜着眼睛看她:“要不怎么说同人不同命呢。你不过闹个风寒就又是请大夫又是歇息的,杨柳姑姑被蛰成那样也乏人过问。你待会自己去看看吧。”

两人都默然无语,过了好一阵,明涓听见楼下有些微响动。凤染放下手里的绣活儿:“姑娘怕是起来了。”

明涓跟在凤染身后下了楼,云罗披着百合色的的织锦披肩立在窗前,正看向窗外朦胧的春景。杨柳跟在云罗身后,依然一身翠青,脸上的红肿已消退了,只还有细小的红点稀疏地分布着。

杨柳一眼看见明涓也是诧异一下:“你回来了。”

明涓点点头,上前道:“玲珑见过师傅。”

云罗的眼眸从窗外转回来:“病好全了吗?”

“没有什么事的。”

云罗点头:“那就好。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以后你好好练功便是。”

明涓应了是便退回去楼上换了练功的衫子。

杨柳执着藤条站在练功房里,面无表情地看了明涓一眼:“别以为出了这些事以后练功就可以松动些。加紧练起来!”

窗外的阳光投进练功房里,有几缕闲懒的光线落在杨柳的脸上。杨柳脸庞削瘦,两旁的颧骨略略有些突出,嘴唇薄薄的,唇线有些往下撇。平日里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有几分凶色,而此时在明涓眼里的杨柳却透着几丝亲切。明涓也说不清楚,只有一种感觉,杨柳是在刻意地磨练她,就像岱青说的那样,人只有越磨练才会越坚强。

第二天大早,云罗便带着凤染出了锦绣楼。隔着几道墙院子,明涓听见有抑抑扬扬的声音传来,她想象着云罗的云步蹁跹,想象着何其良的白衣胜雪,想象着戏中的青娥不顾一切地向着灯盏飞去。。。。。。当然,因为明涓的心思飘摇地很远,杨柳的藤条便毫不留情地啪啪落下。春日时长,集秀班里的热闹光景从天亮一直绵延到华灯初上。

夜里的锦绣楼安睡在柔和的月光里,云罗房里还点着灯,杨柳正往澡盆了铺了花瓣等着云罗沐浴。暗香一阵阵扑鼻而来,云罗整个身子浸在温和的水里,长发松松绾在脑后,花瓣子密密地浮在她身边,贴着她凝脂的肌肤。

“玲珑那丫头怎么样?”云罗闭着眼,懒懒地问。

一边伺候着的杨柳不轻不重地按摩着云罗削薄的柳肩:“是个好材料,人也舍得吃苦。”

云罗微微皱眉:“我总觉得那丫头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到底像谁。”

“美人不都是一个样儿嘛。我看玲珑丫头以后不会低过你去。”

“这我第一眼见她便看出来了。杨柳姐,我们在这集秀班呆了多少年了?”

杨柳手上停了停,面上略过一丝沉重:“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云罗的细眼睁开来,朦朦胧胧:“我有哪一天是不想的呢。”

“想有什么用。以前的事都忘了才好,商班主待你不薄,你现在吃穿不愁,何苦竟想些没用的事。”

云罗轻笑一声:“若是说不想便不想了,这世上倒真是清净了。”

杨柳叹口气:“你们新排的戏怎么样了?”

“那商岱青小小年纪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的,这戏要想不火恐怕都难。”云罗换了个姿势,头枕在澡盆边,鬓发上边沾上些晶莹的水珠。

“那你就用心着,趁现在还年轻多存点积蓄,以后即使离开这集秀班也不愁没活路。”

云罗转过头看着不远处那道绢制的屏风:“若是她还活着,我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杨柳侧目看了一眼:“自己做下的事没用后悔可言。人死不能复生,那也是她的命。”

屏风上的美人袅袅婷婷,微蹙着眉头看着花气缭绕中的云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