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月走到门口，回过头道：“小姐，商公子在院子里呢。”
容菱披着孔雀蓝的锦纹披风走了过来，婉丽的眉目带着喜色，头上简单别着蝴蝶金簪，在风里微微轻颤。
“左小姐？是来找涓子的吗？”岱青迎上前来，见容菱一双剪水瞳明晃晃的，脸上脂粉不施，显得人物清丽雅致。
细月道：“我都连着四五天了上这来了，玲珑姑娘可真是大忙人，每回来都见不着。今儿小姐一大早起来，非要自己来，说兴许来早些能碰得见。”
岱青略微有些歉意：“涓子刚出门去，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左小姐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容菱脸上划过一抹失落，却仍然带着笑：“我能有什么事，只是好些日子没见她，想得紧。前几天听常大人的千金说起，冬景园里菊花开得正好，一个人去却又没意思，刚好便想约了她一起。”
“涓子最近事情多，隔几日空了，她肯定会自己去看左小姐的。”
细月在一边不平：“自从那日寿宴过后，玲珑姑娘就成了大红人，我们小姐想见一面难得跟上青天似的。昨儿小侯爷过来说帮着去找，接过回来撒了一肚子气，说什么看走了眼，玉玲珑今非昔比了。听得小姐可难受了，昨晚上一宿不安心，今儿起了大早，要来看看。”
容菱看了细月一眼，对岱青道：“这丫头说话就爱胡乱编派，商公子别放心里。涓子妹妹有自己的事，哪能随时有时间陪着我解闷儿呢。我先告辞了，改日她得了空我再过来。”
岱青有一丝不忍，看容菱落寞的身影走向门口，便道：“左小姐，在下也想见识见识冬景园的菊香胜景，不知小姐是否愿意同往。”
容菱回身，面上带了一份喜色：“好啊！”
金纺织里，明涓挑拣着面料，大不过眼睛轻轻扫过，心思远不在那上面。小词和画眉倒是看得新鲜，眼里映着五彩的绸缎，满是兴奋。
“这里不是有一位逢春姑娘吗？”明涓问了问跟在身后的掌柜李月娘。
李月娘笑着点点头：“逢春姑娘几天前家里出了点事，告假回家去了。”
“几时能回来？”
“哟，这可说不好，听说她父亲没了，总得个把月才回吧。玲珑姑娘可是想等逢春回来制衣服？逢春在金纺织可有一二十年了，最擅长的是缝制嫁衣，若论寻常的穿戴倒是金玲落霞几个手艺精到。”
明涓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回身，手上翻着几块嵌金丝儿的锦缎。
“玲珑姑娘真是有眼光，这可是宫里娘娘做衣服的料子，前儿个才到的新货，也是顾员外吩咐的，别人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偏这贵气配得起玲珑姑娘的花容月貌，显得富态！”李月娘舌灿莲花，不亏是生意场上的人。
“这金纺织开了又多少年了？”明涓漫声问着。
李月娘乐得炫耀金纺织辉煌历史，忙道：“那可有些年成了。从我祖奶奶那辈儿起就有了。京城里达官贵人，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上我们这来做衣服的。不是我说，连宫里娘娘们的衣服，也有专门来找我们做的。金纺织是我们李家祖上的基业，代代的掌柜都是李家的女儿，呵呵，传女不传男。到我这，算是第六辈儿了。”
明涓点头笑：“可真是不容易，李掌柜是哪一年接的手啊？”
李月娘娇笑着：“我接手时间短，算起来差不多也就十来年吧。李家的女儿从小就要学刺绣功夫，到了一定的程度才有资格接手金纺织的。”
“那这里的绣娘都是李掌柜继任之后来的吧？”
“也不全是，也有些老人儿。像逢春就是在金纺织呆了十几二十年的，比我年成长多了。咱们这儿的绣娘啊，一般到了年纪便要嫁人走了，逢春是个老姑娘，可是在金纺织呆得最久的。呵呵，不是有姐妹笑话她嘛，说她嫁衣做得太多，临了把自己的省下了。”
明涓微皱了皱眉，那么说现在金纺织见过将军夫人的只有逢春一个人了。她想了想选了几匹布料，对李月娘道：“把我刚才选好的送到北街大巷子胡同绿门脸儿那户人家去，开门的丫头叫珠儿，就说玉玲珑让人送去的。”
李月娘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好，我马上让伙计去办。”
明涓点了头，带着小词和画眉上了马车。
李月娘看着她出去，才道：“真是个怪人，这么好的料子全拿去送了人，被顾员外知道，还不得气得冒青烟儿！”
马车上小词撇着嘴有些不乐意，左右是埋怨明涓埋怨自己留下布料，兴许自己还可以捡些边角做香囊。明涓不睬她，垂着头想自己的事儿。另一个丫鬟画眉年纪要大一些和明涓不差上下，长得倒也水灵，明涓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太机灵了些，不大实诚，总不如珠儿来得贴心。
“姑娘，我们这是去哪儿？”画眉问着。
“冬景园，那几个京城才子不是办了个什么赏诗会吗？正巧没事，咱们凑凑热闹去。”明涓懒懒道，打了个呵欠。
小词一听有得热闹，脸又转而笑起来，忙给明涓递了一盏茶：“姑娘，那冬景园好玩吗？”
“我也没去过，看看吧。”明涓闭上眼，身子随着车颠簸。
小词见她不理会，冲着画眉撇了撇嘴，画眉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一时行出了市集到了城郊，又走出几里路，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明涓沉沉昏睡着，画眉叫醒了她，和小词一同搀了她下车。
冬景园属于京城富贵人家的闲游之处，有小山几座，翠湖几点，小亭几处，景色不算惊艳，只能用齐整来形容。林木大都经过修剪，缺失了自然之趣，人工斧凿的痕迹太重。进了园子便有下人迎上前来，引着明涓几个过去。
远远的闻见一阵清幽浅淡的菊香，明涓的精神倒是一振，举目望去，菊花丛中建有一琉璃碧亭，亭中数十个华衣锦服的年轻公子，一望见明涓，便过来相迎。
明涓笑着寒暄，被他们包围着进了亭中，款款落座。这些年轻公子都是些门阀世家的少爷，骄矜自傲，附庸风雅，书生意气，妄论江山。
“玲珑姑娘今日赏脸出息，真是让我等倍感荣幸啊！”
“我们以诗会友，更有玲珑姑娘红袖添香，妙哉妙哉！”
“满园菊香幽幽，胜景绝佳！”
明涓始终淡笑着，心里却有些后悔今日参加这样的诗会，倒不如酒桌上人人虚伪的笑，也好过这样一股酸腐之气让人心生憋闷。
“风动群山****流，雨临浅池碧无休。”其中一裹着白色狐裘的男子朗声道，眼神颇有得色地瞟了明涓一眼。
“篱下一枝秀色远，陶者最好是晚秋。”另一男子随即应和。
“哈哈，好句好句，出得妙，接得巧啊！”
“山色最道秋意浓，山风扑面胜柳风。白石微露显寒姿，红叶深浅有无中。”
“好诗好诗！”众人皆点头称道，才子们纷纷吟诗相对，互相唱和，好不热闹。
小词和画眉也鼓着掌，模样很是兴奋。
明涓淡淡瞥过一眼，依着栏杆往远处望去。
但见树影横斜，菊香阵阵幽香，不远处的回玉桥上一双身影当真好看，女子低首而笑，容颜娇美若花，男子伸手指向远处半是零落半是葱郁的山林，不知正说着什么。明涓的身子颤了颤，忽然站起身来。
画眉似乎是发现了明涓的异常，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也是怔了一下：“那不是岱青公子吗？”
明涓脸色微白，看着岱青身边的女子。
“容菱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