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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情怀渐觉成衰晚

夜阑人静,小词和画眉扶着明涓回了集秀班,初春的风吹得庸庸懒懒,格外让人沉醉。

明涓推开两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我在这坐一会,你们先回去吧。”

小词道一句:“夜里还有些凉,姑娘早些回去。”

明涓点头,嘱咐道:“别惊动了三姑姑,只管睡你们的就是。”

两人听着下去了,院子里只有明涓独坐。

“难道前生有缘今生了,日日夜夜梦魂销,莫道我闺中女儿不知羞,怎知我生来便情中痴,不与常理枉计较。”

没来由的,明涓想起《锦屏深》里的曲子,轻轻哼唱起来。云罗已死,锦儿也随之而去,这出戏怕是再演也没了以前的韵味。明涓幽幽叹口气,想起云罗的葬礼办的简单,官府的人出面找了块地,草草埋了。要不是明涓特意找人早早做了石碑备着,怕是就成了无人知的荒坟。想想曾经戏台子上云罗的光华流转,转眼间竟是这样的就没了,生有何幸?死有何辜?而自己呢,身负着灭门之仇,明明知道这其中蹊跷万端,不但没有办法替家人伸冤,还要提心吊胆随时担心安澜侯侯爷会不会找到证据赶尽杀绝!

云罗的死,明涓已经知道和安澜侯府和苏溪是脱不了干系的,她甚至猜度,云罗死之前是要告诉她将军府当年灭门的真相。只可惜被于世安抢先一步,杀了云罗灭口。世事难料,她犹记得她刚拜云罗为师的时候,那一晚于世安现身在锦绣楼,离她如此之近。兜兜转转,原本以为与己无关,谁知恰恰是千丝万缕。

如今凤染疯了,云罗死了,杨柳不知下落,苏溪步步紧逼,于世安藏身事后控制大局,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应该怎么办?

明涓仰头望见天上明月,沉沉又是一声叹气。今晚摆宴宴请几位大人,虽是有了些眉目,自己却欠下厚厚的人情,她能拿什么去偿还?除了自己,她还有什么?岱青说的没错,这个圈子进去了,就没有能清清白白出来的!

不由自主地,明涓又走到了岱青窗外,屋内修长的身影矗立在桌上,手上拿着一份书稿正看得入神。明涓忽然就有了一阵泪意,想起昨日马车上,岱青和容菱眉目间依稀的情波流转,不禁悲从中来。

“你瞧他面如白玉微染暇,发如青丝落霜花,星目半醉朦胧意,一身风霜自天涯。难道前生有缘今生了,日日夜夜梦魂销,莫道我闺中女儿不知羞,怎知我生来便情中痴,不与常理枉计较。”明涓忆起《锦屏深》里的曲子,幽幽哼唱着,转身离去。

悔不当初,却不可复!

“涓子!”

一声呼唤,明涓潸然回身,泪凝腮畔。

岱青站在门口,神色有些复杂:“怎么来了,也不进来。”

明涓垂头:“我。。。。。我随便走走,正要回去的。”

岱青看了她一眼:“没事的话,进来坐坐吧。”

明涓迟疑一下,还是随了他进去。

青灯下,书桌上放着几叠书稿,上面写得满满。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是回到了小时候,似乎是回到了十余年前,她和景深一起在屋子里听岱青讲青娥的故事。

可是,这里不是锦州,她已不再是以前的涓子!

“你坐!”岱青回身到书桌前,拿了一叠书稿递到明涓手上:“这是我新写的戏本,叫《月色香华》,你先看看。”

“月色香华?这倒不像是岱青哥哥起的名字了。”明涓接过手里,轻轻叹息般的道。

岱青一笑:“怎么不像?”

明涓抬头看他:“太香艳了些,反倒不是那么精致。”

岱青微微一怔,随即道:“你先把本子拿回去看看,看完了,你想一个,若是好我便换了它。”

明涓点点头:“也行。”

岱青道:“我爹说咱们还是要先排起来,至于什么时候可以演,还得看衙门的禁令什么时候能解除,所以不急在一时,咱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排。”

明涓看了一页,岱青的唱词一如既往的字字珠玑,故事也不复杂,是写一个孤女的身世飘零。

“岱青哥哥,你告诉商班主,衙门那边不用管,过不了几天应该就可以上戏了,让他好好安排一下。咱们集秀班歇了这么久没有一点响动,再不想些办法,怕是难在京城立足了。”明涓轻轻道,语气也是淡淡的。

岱青很是意外:“你如何知道的?确定吗?”

明涓仰起头对着岱青笑:“自然属实,涓子何时哄过岱青哥哥。”

岱青眸中飞快划过一丝情绪,快得让明涓来不及捕捉,来不及幻想。

“涓子,你又喝酒了?”

明涓笑着点头:“是啊,我又喝酒了。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这个地方有这么污秽的味道,你的身边只有流水、花香,只有美好的东西,我原不该在这里来的。”

说着,明涓就往门边走。

“涓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岱青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

明涓含着笑:“我说笑的呢,我回去了,回去看看戏本。”

岱青叹了口气:“也好,明儿我告诉爹,早些把演员都定下来,快些开始排。”

明涓点头离去,只在门口停留了一下。

“岱青,希望你和容菱姐姐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一语落地,身影已跑了出去,初春夜晚风声细细,正像是女子低声的呜咽。岱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沉沉叹了口气,轻轻掩了门扉。

明涓一口气跑了回去,屋子里已熄了灯,三姑娘的呼噜声清晰地传来。明涓靠在窗下的塌椅上默然垂泪,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明涓刚刚简单梳洗了坐在窗下躺椅上看戏本,商玉山便急急赶了过来。

“玲珑,你昨儿个跟岱青说的可是真的?”商玉山神情很有些激动。

明涓点点头,浅浅笑着:“自然是真的,商班主要早些去做准备。”

商玉山忙点头,沉郁许久的面容终于笑了开来:“这就好,这就好。怎么突然又同意撤了禁令呢?玲珑,你可是去找过谁?”

“我能去找谁啊?估计是他们看着差不多了,师傅去世也一个多月了,多不好老是不让咱们演戏吧。昨儿我去赴宴,听礼部的钱大人说起,所以就提前回来通知大家,好早些做准备。”

“哦,是这样。不管怎么说,只要可以演戏那就比什么都好!哎呀,这么上百口的人,成天的没有收入,再这样下去咱们集秀班就要散伙啦!还好还好,老天爷是睁着眼的,呵呵,总算是熬过来了。”

明涓一笑:“岱青哥哥的戏本我简单看了一遍,这部戏主打是旦角儿,从头唱到尾,其他都是过场戏。故事内容也还新奇,唱词自是不用说的。商班主放心,我一定会让咱们集秀班起死回生的。”

商玉山大是感动:“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玲珑啊,多亏了又你!”

明涓摇摇头:“我这一门心思就在这戏上了,其他的事儿商班主可要拿定主意。”

商玉山忙道:“你放心,其他的我会打点好。”

明涓点了头,让小词叫了岱青过来,一起商量了一会戏,到中午时分简单用了饭,下午又是一下午的忙碌,这一天算是匆匆而过。

接下来的日子,集秀班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忙碌。明涓关在练功房整日整日的不出来,大伙儿都憋着一股劲儿,非要在京城唱出歌名堂来。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明涓终于腾了一天空日子出来去看凤染,景深这次也要上戏,被商玉山押着练功脱不开身,岱青也抽不出空来,明涓想了想让画眉去安澜侯府送了帖子给于珩,想找他一块儿去,顺便打听打听苏溪最近的动向。

于珩答应得爽快,一早就叫了马车在集秀班门口等着,见明涓出来便笑开了眼:“玉玲珑,可是越见漂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