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很多年的秘密
1.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重新回到了下午才离开的家,小放眷念的在不是很大的房子里走来走去,眷念的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眷念的躺在卧室舒服的大床上,眷念的看着家里的一切,眷念的记着家里一切和杨骏的快乐回忆。她那么悲伤的想,以后可能再没有什么机会了吧,一切都像杨骏一样,让她如此眷念,难舍难分。
杨骏也在忙忙碌碌,小放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无暇顾及,她只是努力的呼吸着空气里熟悉的气息,努力的想要记住现在眼前的模样,不管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这些大概都是她最后最美好的回忆了。
过了会儿,杨骏孩子气的笑,“小放你闭上眼睛好吗?一分钟,只要一分钟。”
小放点点头,便在杨骏的指示下,眷念的坐在他们曾一起坐过,让她同样眷念的沙发上,很乖的闭上了眼睛。
小放没有在心里默数,不知道过了多少秒。寂静的房间里,只听见卧室的挂钟,一下一下很沉闷的敲着。
“小放,可以睁开了。”
小放迫不及待的睁开眼睛,眼前却像是盛夏里因为高温烧坏了的电脑主机,一下子黑了屏,没有多少光亮,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小放心里涌上莫名的慌乱,莫名的躁动了起来,她朝着一望无际的黑暗无助的喊,“杨骏,你在哪?”
“在这,我在这。”隐约中,小放感觉有人急忙的走过来,坐在了她的身边。
小放惊慌的抓住了他的手,死死的抓住了他手心的温暖。是的,她害怕,黑暗中小放害怕杨骏的离开,小放似乎已经习惯了最无助的时候有他陪在身边。
那种感觉对于小放来说,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强烈,又好像是,只有这次没有被刻意的隐匿,毫无顾忌的释放了。
这时,大大的电视液晶屏幕,突然亮了,照见了些许黑暗,发出幽幽的光。客厅中还多了些轻盈的音乐,在寂静的夜里游荡。
小放的眼睛迅速适应了这突然的光亮,便看见液晶屏幕上的画面清晰了起来。有平坦的草坪,有离得有点远的大树,有绚烂飞舞的萤火虫,还有穿着淡粉连衣裙正嬉戏的她。
小放记起了,这是从普罗旺斯回来后不久的一个夜晚,杨骏没有去酒吧,莫名其妙的便把小放带到一个山间。
当时那里很黑,又没有月光,几乎看不清地上的路。但是被杨骏修长的手指牵着,小放有种很踏实的安全感,所以,小放跟着他走,没有害怕,也不曾摔跤。
后来大概是到了一块平坦的草坪上,杨骏毫无预兆的松开了小放的手,钻进无边的黑暗中,不见踪影。
当时茫茫的黑暗,把小放吓坏了,她不停的叫着杨骏的名字,差点都急哭了。可就在小放正焦躁不安的时候,忽然出现了好多萤火虫,好多好多的萤火虫,它们闪着光,像打着小灯笼的可爱精灵,围在小放身边飞呀飞,一切美好得像梦一样……
“高一的暑假,一起在看老片电影《风云》时,发现你被剑冢里的萤火虫迷住了。那时你说啊,你也想和孔慈一样,在萤火虫里飞,你说那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杨骏顿了顿,继续温柔的说,“所以我一直在想这个事情,从法国回来后,便带你去了早就选好了的山间,放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萤火虫,并找人摄像,刻下了这张光碟。”
“杨骏…”小放轻轻的叫了声他的名字,声音开始有点哽咽。
杨骏很安静的笑,“本来想等过些时间你生日的时候再送给你,但也许,等不到那天了。”
听着空气里萦绕的音乐,小放很容易就想起了这是《风云》里的插曲,是聂风背着孔慈在萤火虫中飞舞时的浪漫旋律。
小放的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砸在衣服上,一圈一圈的晕开。
接着,小放终于说服了自己,放下了一切的顾虑,开心的靠在杨骏的怀里,再也不去想她以前努力想要克制的种种。
现在,小放只是很单纯的想要像只小猫咪那般,温暖的窝在杨骏怀里,很满足的,很感动的,很幸福的,很珍惜的。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头一阵麻木的晕眩,呼吸也微微的急促起来,而愈是急促就愈是感觉呼吸困难。
小放抬头,大大的眼,水灵灵的看着杨骏,还带着点疑惑,带着点期待,期待杨骏的回答,虽然小放什么都没有问,但是她分明闻到了满满的挤在空气里的煤气味。
“小放,对不起。”杨骏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睁开的眼和微笑的脸显得十分疲惫,“我不想你离开,所以才用这样愚蠢的方法来留住你,你知道吗,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就像我的亲人一样重要,开始我以为我只是把你当作妹妹,后来,我才知道,我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还很小的你,那我又怎么会舍得失去你。”
小放霎时明白了什么,像个婴孩那般,微微的侧了侧身,张开双臂,轻轻的环住了杨骏的腰,“我知道,你说过的,你永远都会我照顾我,所以我不会再离开了。”
杨骏笑了,开心得像终于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吃到了糖果的小孩那般快乐与幸福,好看的眼睛也渐渐合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小放的双手更紧的抱住了杨骏的身体,感受着杨骏渐弱的心跳,杨骏温暖的体温,和杨骏对她花了毕生的,快泛滥成灾的爱。
最后,小放仿佛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这句话,又静下来的客厅里,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她那么努力的说,“杨骏,其实小放是喜欢你的,好喜欢,好喜欢。”
然后,在小放就要闭上眼眸的时候,她看见杨骏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一颗泪自他眼角滑落,跌进了小放的眼睛里,小放孩子气的笑了……
2.那是藏了好多年,却一直不肯告诉你的秘密
对不起,只有在生命弥留的最后时刻,我才有勇气对你说出,对你说出这藏在心里好些年的秘密。
杨骏,你还记得吗?和丁浩分手的那个下午,我一直都待在房间里,而你接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只是忘了拿钥匙。
当你回来的时候,敲了很久的门,我才仓皇的帮你打开,你当时紧张的问,“小放,你刚刚在做什么?”我没有回答,只是抿着嘴,苍白的笑。
于是,你皱眉,走进我的房间,疑惑的看着纸篓,你又问“小放,纸篓里怎么有这么多的红色纸团。”
我淡淡的说,“红墨水不小心撒了。”
但你的眉并没有舒展,还准备问什么的,可手机又响了,好像有什么很严重的事。
之后,你担忧的看了我一眼,我若无其事的笑。接着,你就拿了落在杂几上的钥匙,匆匆的离开了。
那时候,我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几滴血再也控制不住的,迫不及待的从指间跌落,颓废的掉在地板上,溅起小小的血花。
望着这凌乱的血花,我无助的笑着,其实我对你撒了谎。那纸团上的红色,并非是什么所谓的墨水,它不过是我在手臂上划了条小小的口子,现在被袖子遮住了,所以你看不到那片猩红,看不到而已。
我好像一直都忘了告诉你,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发病了,因为我忘记在那前一天也是你的生日。因此,我这样疯狂的惩罚自己,找出了那把小刀。
是的,我有病,潜藏性精神分裂,一种世界上最可怕最诡异又最变化无常的病,常常无法自控。
而那些与生俱来的像病毒一样被我深深痛恨的基因,其实一直在我的细胞里神经里血液里藏匿,潜伏,等待着随时随地的趁机爆发。
所以我才会常常做出一般人或者连自己都无法理解和承受的事,比如说难过后悔时会自虐,享受自虐的疼痛。
比如说高一刚出院的那一会,我明明知道不能伤害你,明明知道剪刀的刀尖可以躲开你伸过来夺刀的手,却还是刺了进去,刺伤了你的手臂。
比如说在寂寞的时候常常忍受不了,就会莫名的冒出跳楼轻生的念头。
比如说前不久的晚自习前,在那栋楼房的后面,在场面一片混乱,我明明可以逃走,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我却握住了那把冰冷的小刀,刺进了别人柔软的腹中。
……
杨骏,你如果知道了这些,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呢,我也觉得自己很可怕,虽然有时候我还是和正常人没两样。
还记得吗,十二岁那年,在离开故乡的前一天,我跟你说去和朋友告别,就飞快的跑了。其实我哪来的朋友,我是跑到了监狱,我想见见我的妈妈。
但是我并没有如愿以偿的见到她,我也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我去监狱的原因,你是怕我再次受伤,被残酷的事实狠狠的伤。
但是,最后我见到了一位自称是妈妈好朋友的女子,她很悲伤的告诉我,我的妈妈死了,就在一年前的夜里自杀死的。
那天她跟我说了很多话,说了很多妈妈临死前反复叮嘱她,如果遇见我,一定要对我说的话。
她说,“其实你的妈妈有潜藏性精神分裂,你的爸爸也没有外遇,那些关于情妇和谋杀的是是非非,只是一些爱嚼舌根的人,看到些无中生有的事后胡乱的猜测。”
她说,“那天,你的妈妈只是发现自己的病越来越重了,不愿意再拖累你的爸爸,不愿意再拖累这个家,所以决定自杀,但正好被你的爸爸撞见了,他们又吵了起来,争执中,你的妈妈再次发病了,便错手杀了你的爸爸。”
她说,“其实我看得出,你的妈妈很爱你的爸爸,而你的爸爸也很爱你的妈妈。所以,你的妈妈杀了你的爸爸后,一直很痛苦。她没有告诉警察她的病,她死都不想待在精神病院。”
她说,“你的妈妈本来是想在监狱里慢慢弥补自己的罪过的,但最终还是忍受不了这种煎熬,选择了最极端的办法来解脱。”
她说,“你的妈妈还说了,最初她是没得这种病的,但在那次家族灾难中逃生后,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就有了这样荒谬的病。而那时她的肚子里正好已经怀了你,所以你很可能……
当时,我很不礼貌的打断了那个女子的话,哭着跑出了监狱,那一刻,我无比的恨我的妈妈,比她杀了我的爸爸还要恨她。
如果,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将这个事实告诉了我,或许我不会那么恨她。
因为,杨骏,在那个时候,我就不会让自己喜欢上你。但是怎么办呢,我小小的心里已经住进了小小的你,可又痛苦的知道了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害怕呀,我多么的害怕呀。
我怕有一天,我会像我的妈妈伤害我的爸爸一样,伤害了你,她是那样的爱我的爸爸,他是她那样亲近的人,可是最后却还是亲手杀了他……
我真怕有天我会做出不能自已的事,我无法想像那种残忍的画面,肯定比死了还难受,痛不欲生。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喜欢你,为了不再那样深陷,为了和你保持距离,为了保护你,我开始拼命的逼着自己喜欢上别的男孩,其实他们都是你在我心里的影子。
我去喜欢和你一样为我打架,救过我,打扮很潮的丁浩,我去喜欢和你一样因为关心而叫我不要抽烟,好脾气好性格的高子涵,我那样努力的喜欢他们,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啊,我一直一直都在喜欢你啊!
所以这几年我也不肯再叫你哥哥,我知道,这些从来都是我自欺欺人的做法。但是,从现在起,我要做个诚实的孩子,我要告诉你,杨骏,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所以,我决定了,过奈何桥的时候,不会喝孟婆汤,因为我要记住你的模样。我想要来世变成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孩,去找到你。
所以,你也要记得,一定要记得。来生,在我还未出现之前,你要等我,等我找到你。因为你说过的,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所以,来生,我们一定要在一起,在一起,不分离。
尾声 后来的后来
1.那些关于后来的故事,后来的后来
几天后,报纸上始终没有登出某中学有女孩被人用刀杀害的消息,只是第二天很多有地位的大报纸上就登出了一则更轰动的新闻。
这则新闻差不多占了各大报纸的最抢眼板块,标题是大大的黑字,写着:“年轻男女双双死于家中,皆因煤气中毒”。
内容大概讲的是,男的22岁,是本城某著名酒吧的老板,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女的17岁,是某校高二的学生,美丽漂亮,警方初步判定是自杀,在死前门窗已被严实的锁上关上,自杀动机尚未查明。
其实,那个女孩,那个被田小放捅了一刀的女孩并没有死,虽然当时失血过多,但幸好没有伤到重要器官,抢救及时。而本来校风就很差的中学,校长怕这件事的曝光会更大的影响学校声誉,便用很多很多的钱压了下去,丝毫没有透露给警方和媒体。
杨骏和田小放的葬礼举行的很简单很低调,是黑子和游紫琴一手筹办的,他们想杨骏和田小放生前一定是这样希望的。
在开追悼会的大礼堂里,来来往往的大多是杨骏的朋友和兄弟,还会有些有地位的和杨骏熟识的大领导大老板。
小放没有什么朋友,当然如果高子涵算是小放好朋友的话,那也是小放唯一的好朋友。
那天,高子涵还是来了,逃课爬围墙翻出了校园。即使高子涵经常不上晚自习,但是公然在白天逃课还是第一次,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当时,高子涵捧着一束小放很喜欢的薰衣草,沉重的走了进来。紫色的薰衣草在他的怀里如此浪漫唯美的开着,淡雅的香,幽幽的在压抑的悲伤的空气中飘荡,弥散。
高子涵没有说什么话,他只是那样安静那样难过的看着小放的黑白遗像,明明前些天还是那样鲜活的人,为什么一下就跑到了瓶子里,变成了一堆死寂的骨灰呢。
那次的追悼会还来了两个人,其中那个男的黑子认识,他来过忘季几次,他叫杨志成,只是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还有个人,黑子就没什么印象了,是个女的,似乎有些年纪了,但看起来还是很漂亮,五官端正,皮肤光滑,不过眼角仍不经意透出了些藏不住的细纹。
那两个人好像认识,礼堂里正好碰到了,四目相对时,两个人都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满眼的悔恨,满眼的自责,满眼的哀痛,满眼的沧桑。
那个男的说,“都怪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是我毁了这个家,毁了小骏,都怪我啊,我宁愿这一刻化成骨灰的是我啊。”
那个女的说,“我也有错啊,我这样的残忍狠心哪像是一个母亲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小骏扔在我妈那,不管不理,我妈去世了,小骏去了哪里我都不闻不问,我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白色的大蜡烛,沉默的燃着,融了的蜡液,顺着烛身一点一点的流,流成了很奇怪的形状,像是一种言不尽的哀伤。
七年后,那个叫高子涵的男孩大学考研毕业后,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学校,决定留在本校任教。
其实读中学的时候,高子涵的爸爸便一直想让他以后回到这个学校,一步步接手他的职位,但是他从小对这个鱼龙混杂的学校就没有多少好感,始终没有答应过。
不过,后来高子涵才发现,有些逝去的东西,在旁人看来虽然微不足道,却会在自己心里某个深处狠狠的扎根,突如其来的改变生命里的那些决定。
即使,高子涵知道的,已经斗转星移,人去楼空,物是人非,那个叫田小放的女孩在七年前就睡着了,一直不肯醒来,也再不会醒来。
又过了十年,这个学校变成了一所很出名的省重点学校,而这个学校的校长高子涵也成了这所城市的响亮人物,年轻有为,青出于蓝胜于蓝,被传为佳话。
现在,这所学校早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新的校门,新的教学楼,新的操场,新的草坪,新的食堂,新的体育馆……
很多以前的楼房都被推倒,重新砌了,唯独那栋图书馆,那栋图书馆的天台,没有多大的变化,经岁月的渲染,还显得有些陈旧。
其实,这么多年来,每到傍晚都会有个男的像孩子一样坐在图书馆天台的护栏上,有时候会抽几根烟,有时候又会皱着眉把烟熄掉。
那个男的就是高子涵。
高子涵常常静静的坐在这里发呆,也常常会想起那个十七年前叫田小放的女孩。
在高子涵的记忆中,田小放好像永远都只是十七岁。
这么多年了,高子涵已是阅人无数,美丽漂亮的,博学多才的,精明能干的,他都不曾为她们动容,包括青梅竹马的许晴儿,他也毫不犹豫的在十七年前就分了手。
但是高子涵却不得不承认田小放很特别,很特别的刻在了他的内心深处,很特别的让他无法忘记,也不愿忘记,永远的,一生一世的,刻苦铭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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