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武官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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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耳闻目睹

楚砚听到这里,眉毛微微一挑,出口便问道:“何以见得?”

马泽源伸手拿起茶杯,已然温了,喝了一口,神色已然有点崇敬,声音也带点严肃:“他姐夫家姓颜,祖上世代农民,到了祖辈,门风始变,和睦邻里,勤勉躬耕,家道开始有了起色。父辈都已经进了私塾,念书识字,受礼仪之教,明廉耻之别;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田亩增多,进项加厚。及至这一辈,他姐夫长房谨守祖业,二房世平颜老夫子进京赶考,进士出身,官至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正五品,初授奉议大夫,升授奉政大夫,加勋修正庶尹,乃是一介能吏廉臣。眼见子辈也都有心向学,一门七秀才,父子三举人,俨然平湖县第一世家。”说到这里,想往推崇之情油然而生。

楚砚听到这里,不禁一皱眉,难道自己看错了人,这马泽源竟是阿附权贵之徒?正要开口,却听马泽源道:“恒柔兄且听我说完——更为难得的是,颜家富不忘仁,门风礼义,三代没有与人发生过一次口角,没有分家,乡人邻里,交口称赞。颜家的租子是平湖县最薄的,乡人每有急难相求,辄借米五斗,相约秋后还谷一石,却从不记账,也从不借钱。每年秋收,便打开仓廪,由借者自行归还。但逢灾荒,辄出其稻以济乡人。每逢秋收,先与众人相约,尽遣自家佃农携牲口车驾助其收割屯库后再一起收割自家田亩。我私下探访,常听人言,若无颜家,不知有多少人卖儿鬻女,又有多少家收了稻谷运不回家。”

楚砚听到这,心中敬佩油然而生,脱口而出:“真仁义传家之门。”

马泽源抚掌道:“正是如此。前日我去颜家寻访,接待我的正是他家二房,刚刚致仕还家的颜郎中。颜郎中谦和温文,与我谈古论今,自诗词歌赋、经义文典到为官处事、待人接物,对我颇多指点,真有古长者之风。却丝毫不提及自家官司——人家那是明白,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根本无须挂念。”

楚砚称许地点点头,心中却已经对这颜郎中有了些想法,拿起茶杯一口饮尽,畅快地道:“闻此等佳话当浮一大白。”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马泽源拿起一个橘子边剥边道:“我已经上书奏陈,请朝廷旌表颜家,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有旨意。”

楚砚手中的橘子却已剥好,拿起一牙送到嘴里,点点头:“治下有这等礼义之门,此乃文通教化之功啊。待朝廷旌表旨意下来,牌坊碑文一立,政绩上就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啊。今年吏部考核,文通定然卓异。三年期满,文通的公众廉能上达天听,无不升迁之理啊!”

马泽源听到这里,神色却变了,把手中橘子抛在案几上,愤然道:“这等礼义之门、仁义之家、皎皎之君、忠厚之人却被那等游手好闲、忘恩负义、丧心病狂、厚颜无耻之徒诬告,天理何在,正气何存,天道何其不公也!”说完重重地垂下头,颓然坐在那里,

楚砚见他自怨自艾,知道这是顺利惯了的人,偶遇挫折,便耿耿于怀,乃是人之常情,便反而一笑:“天降横逆于君子,实加福于君子,自古皆然。若没有这次诬告,此等礼义之家也难以上达天听。正可见苍天有眼啊!”

马泽源蓦地抬起头来,注视着楚砚,嘴里问道:“恒柔兄是说——”

楚砚笑道:“文通切勿庸人自扰,所谓俯而就者易,仰而企则难。安心做事,踏实办公,代天牧守教化好这一方百姓,当今春秋鼎盛,圣明仁武,天听聪达,自不会视而不见。”

马泽源重重地点点头,坐直了身子。

楚砚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问道:“文通在渭城县任职时可曾去江州卫指挥使司拜会周大人?”

马泽源表情缓和下来,轻笑道:“这是自然。当时我忝为渭城县令,自当尽地主之宜。”

楚砚放下杯子,端起茶杯问道:“如此说来,周大人是在文通任期调来的?”

马泽源笑着挥挥手:“这倒不是,周大人是江州卫老人。原来这里只有一个千卫所,三年前闹白祸,将整个江南道搅得跟稀粥似的,卫所死伤惨重。平了白祸各卫补充人手,都司衙门介于江州是江南道北部重镇,特意给了五千骑兵的编制。周大人怕五千军马嘶鸣起来惊扰百姓,就把卫指挥司放在渭城县了。”

楚砚明悟一般长长哦了声,喝了口茶,笑道:“说来惭愧,我这个守备还没拜访周大人呢。”

马泽源随口接道:“这个没事,周大人为人不错,豪爽热忱,好交朋友,是你们典型的将官性子。而且能急人所困,忧人之难,不知道接济了多少人,所以维下了不少朋友。不说三节两寿的热闹,平日里前去拜访的也不少。我虽是个小小的县令,人家对我照样客气。我看周大人真称得上小孟尝。晚去几天没事。”

想来是汉王乱后受了不少腌臜气,对这个不以身份骄人的周大人马泽源甚为推崇。

楚砚满意地点点头,笑着道:“那我也得向周大人学习,以后地方治安上的事尽可找我。”

马泽源笑道:“哈哈,承你这情,不过恒柔,卫所除了地方大盗可是动不得的。不过经过这几年清剿白祸,前任守备已经将地方靖平得河晏海清,哪里的大盗有那么容易让我这小小的平湖县撞上?”

楚砚呵呵一笑道:“也是,不过有事你说话。”心中却是一惊,往日的疑惑已然隐隐有了答案。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马泽源留着吃了饭。楚砚见天色已暗,估摸着差不多了,起身告辞了。

却说楚砚听了马泽源的一番话,便知道自己那天救下的路人就是颜世平一行,便不再指望白莲会之事由他告到地方上。既然如此,拿自己就一竟全功,富贵险中求,几日探访,听了这么多话,心中已经如拨云见日般明朗开来,不复初来乍到时的满头雾水。

出门上马便向北去,不过寻了个叉路口,却不是去江州城,而是奔青冥山方向而去。黑衣黑马在渐黑的天幕中消失。只能借着星光隐隐约约看到远处那淡如柳眉的山影,伴着老鸹的聒噪,凄厉的猿啼,几声突兀孤高的狼嚎,让人牙咬的咯吱吱地响,感觉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寻了个僻静险要的山脚,楚砚下了马,也不栓上马缰,几个腾跃径直没入了黑漆漆的林子里。顺着山梁向深山而行,越过几道岭,便隐隐约约听到些杂七杂八的声音。在树冠上又腾挪了一段,已经看到火光了。

楚砚四下一看,找了个峻拔险峭的石峰,几下越了过去。躲在一块山石后面一看,便见下面的山坳里起了座寨子,一堆人围着篝火肆意地笑骂着,手里拿着雪亮的刀片子随手在地上砍得当当地响,旁边还堆着些箱子,还有几个在拿斧头劈着车辕往篝火里扔,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知又说到了什么,引起了一片哄笑,拿着斧头的那几个笑得捂着肚子直打跌,而后什么不堪入耳的淫词谑语都传了过来。

楚砚又小心地绕着山坳转了一圈,记住了几个暗哨,又细细看了周围的山岭谷涧,心里有了底,便又顺着条人踩车压的三尺来宽的土路,一路探查终于出了山。绕回来时入山的地方,骑了马,向江州城赶去。

楚砚回头看了这莽莽山林一眼,白莲会,哼哼,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