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怒安没有耽搁,亲自向那位名叫邓岱(从名字可以看出,他是千年前地球上中国人的后裔)的科学家赶去,向他所在的科学研究所的网络赶去。
“邓教授?”张怒安轻轻呼喊,他现在是在研究所的网络中,利用一台计算机上一个帮助残疾人发声并接收别人声音的软件向邓岱问好,而他之所以称呼邓岱为教授,是因为邓岱年事已高,在研究所里主要负责带一些年轻人,也算是教授吧。
此时已经是1045年7月28日晚上的10点了,平常研究所是下午5点钟下班的,这时候人们早都已经回到飞船上自己的家里——一间或大或小的舱房——休息了。
而现在,连同邓岱在内的研究所的所有人都仍然留在研究所大厅里,大家并不说话,有的人呆呆地立着、定定地望着飞船舷窗外广阔美丽的宇宙,像是在做最后的守望;有的人一动不动地把手搭在计算机的操作台上,眼睛翻白地盯着单调的屏幕,像是在为自己没能为科技发展多尽一分力而懊悔;再有的人,就像邓岱一样,斜身倚靠在操作台前的转椅上,用一只手托住头、也捂住脸,就算是没有在哭泣,也在做着无力的掩饰,掩饰他们无泪的哀伤。
眼前这一幕像是一副定格了很久的相片,而张怒安的一声轻呼,让雕塑一般静态的人们回过了神来。
“…”邓岱反应了一瞬间,“谁?!”他肯定觉得这声音有些陌生。
“…”邓岱的反应如此强烈,该轮到张怒安语塞了,虽然他也觉得这软件所赋予他的声音很陌生很冷淡。
“邓教授,我是网络中一个数据人,多的话没有时间说,我能帮助你实现三进制算法的应用!”张怒安言简意赅,他清楚,从敌人撤回开始准备到现在已经有接近6个钟头了,他、邓岱和全人类所剩的时间用不多来说也都已经显得奢侈了。
“那又有什么用呢!”邓岱并没有对张怒安说他是个数据人感到惊奇,也没有对张怒安吐露的宏伟计划感到丁点的激动,反倒是觉得他来打扰了自己一样有些不耐有些不以为意。在场的邓岱的同事们也把一副“你没事找事”的表情挂在脸上,望着张怒安借用的那台计算机。
“…”张怒安虽然料到自己可能会有一点小的碰壁,但还没想到会吃这么大一个闭门羹,“邓教授,要是我们把现在的计算机系统和网络系统都换成三进制,那敌人就入侵不了我们的网络了呀!而我们却可以入侵他们的!这样我们好歹有了可以一搏的筹码了呀!”张怒安千年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用声音喉叫的畅快,虽然这声音并不属于他,但他仍然没有时间沉溺其中,“邓教授,请你相信我,我入侵过敌人的网络,我在那里面穿梭自由,说明他们的网络仍然是二进制算法的网络,在这一点上我们有优势,有唯一的优势。”
张怒安的声音由高又变低,的确,唯一——这太伤人了。邓岱也终于是抬起了头,盯住张怒安所用的那台计算机,“我是怕时间不够啊!如果敌人趁我们更换算法的间隙攻击,那我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那就算我们不更换算法,我们也只能多抵抗几个小时!”张怒安真的有些愤怒了,他和邓岱针锋相对。
“…”这次轮到邓岱说不出话来,“好吧!”顿了一顿后他终于妥协了,“但我们必须要快!要非常快!”
张怒安在邓岱话音还没落的时候就已经把指令发出去了,他一瞬间又接管了整个军政网络,现在他所需要改造的也就是这个,其余的民用网络和经济网络都不用了。
他一边和邓岱商量着该怎么样具体实施,一边以总统和军务部长的名义要求立刻把军队和政府的内部网络和计算机更换成三进制算法的新型网络和新型计算机。同时,他也不相信敌人会愚蠢到在备战阶段毫无作为,所以他派出了自己现有网络总兵力的20%——大约2万亿——的数据大军侵入到敌人的网络中进行破坏,主要目的是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好让更换算法能够顺利完成。
7月29日零点的时候,张怒安终于嗅到了一丝还算强烈的胜利的气息。这过去的两个小时里,好消息是一个接一个,先是那位究极黑客不但自己同意加入,还网罗了一批黑客界的精英人物,他们手上虽然没有太多的数据战士,但是那些智能级的数据战士个个都可以以一当十,战斗力还是相当可观的;再者,张怒安中意的反物质炮弹有15颗已经制成,而有了张怒安伪造总统命令调动的一些援助,那个研究所表示,如果把他们现在所有的反物质都投入生产,那么能够在5个小时之内生产出另外的75颗炮弹。
不光如此,由于张怒安把每一个备战的新消息好消息都公布到了网络中,所有人的气势也是十分高涨,不断有各式各样的能人加入到队伍中来表示要做出自己最大的贡献。
全人类都如此团结,这是张怒安不曾想到过的,但他也理解,毕竟,如果危难不来临,团结的作用也得不到多大的体现,而今天的危险,或许还是个不错的契机。
当7月29日零点到来时,张怒安最想听到的一个消息传来了——由邓岱的研究所制造并积累200余年的大量三进制算法的计算机已经装配到了战舰和政府的每一个角落,其实这也并不难,三进制算法的新型计算机早在200年前就由包括这个研究所在内的一大批研究所生产出来了,只是如张怒安所想的那样一直没能派上用场。然而这些忠贞于科学的战士们并不因此悲戚或沮丧,他们始终没有停止对这些新型计算机的优化和生产,因为他们相信在某一天,也就是像今天这样可能会很紧急的某一天,他们的智慧他们的计算机会突然被召唤。而为了这宿命中的一天,他们后积薄发,已经储存了各式各样足够装备所有政府系统、军事系统、经济系统和大约10%的民用系统的新型计算机。
“现在就是网络的算法更换了,这要简单许多。”邓岱脸上也舒展开了,像是对自己的技术充满了信心。
“那就开始吧!”张怒安也是满怀期待。
“我们需要先将二进制网络中所有的信息转移到一个中转站贮存,然后在三进制计算机之间连通网络,再把二进制网络中的信息进行一个算法转换转存进去,这样就行了!”邓岱说得简略,因为他已经开始操作了。
他在研究所的操作台上手指翻飞,他的同事也是如此,他们正在利用一个强大的数据运输平台将现有网络中政府和军队网络的所有数据整体移动。与此同时,他们也已经启动了三进制的新网络并且准备转换接收那些数据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操作屏幕,张怒安也屏住气息、密切关注着数据转移的进展。
“网络移接成功!数据转移成功率100%!”屏幕上的提示让大家都欢欣鼓舞,张怒安也不禁翘起了嘴角,一切都如此顺利,似乎已经有了点胜利在望的感觉。
“我们的数据军队也可以进去了吧。”张怒安提议,邓岱也不反对,让他直接把军队开到指定的中转站去。
张怒安将剩下所有兵力的80%开向了中转站,剩下的20%留在二进制的网络中以备不测。另外,他让那些援助力量也到中转站去等待。
“离敌人备战已经有8个钟头了,他们应该不会再等了,我们必须得快!”张怒安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突然,他的思维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打乱了。
“怎么了?”他想问邓岱的话还没问出口,自己便看明白了。
在研究所的屏幕上,有几个字让他之前良好的感觉一扫而光,“网络移接成功!数据转移成功率65.47883%!”
“成功率下降了?而且只有65%?”张怒安很是震惊,刚才传送的一批最先到达的数据军队数目达到了5000亿,而现在这一下,就损失了35%,足足有1850万个亿啊!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出问题了?”张怒安又惊又恐,问邓岱道。
“为什么呢?”邓岱用手用力地拍着额头,“以前做过无数次的实验,从来不会出问题的呀!”
“难道…”张怒安像是被流星击中一般,脑子里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以前实验用的数据是什么数据?”他问邓岱。
“就是网络中的数据呀!各种各样的都有!”邓岱还在苦想问题的原因。
“我们再来试一次!”张怒安一边说一边兀自调动了黑客们贡献的智能数据人。
“怎么会!”邓岱痛苦地捂住了脸。
张怒安虽然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但他却丝毫没有成就感,他的痛苦甚于邓岱,那是一种切身的痛。
刚才,他们用那些近似智能的数据人做了移接,成功率下降到了20%左右。这也就是说,邓岱他们曾经做实验时忽略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那就是智能数据。
他们以前能够保证成功率为100%是因为移接实验所用的数据是死的数据,是没有智能的一般数据,那些数据在进行移接时可以保持静态,所以在相当于把数据先扯碎再重组的移接过程中,这些数据不会受损。
然而,对于智能数据,它们因为有了智能,就不可能保持绝对的静态,永远都不能。所以,在移接传送的过程中,这些数据人在现有网络中被扯碎并记录下身体各部位数据的位置,到了新网络中,按照刚才所记录的东西还原出来的就不一定是原来那个数据人了。在这个移接传送的过程中,它们身体的数据仍然在流动,而如果被还原时是按照最初的记录还原的话,它们就会出现体内数据的错位或者更本无法还原。
一些细微的数据错位或许不会产生影响,但是如果错位过大,还原出来的数据人很可能就会丧失智能,或者说成为一个完全错误的无用的垃圾数据,再严重就是根本不能被还原出来、只能成为网络中一个冤魂了。
此外,因为智能程度越高的数据人身体内部的数据流动越快越复杂,所以智能程度高的数据人更难从这个移接过程中幸存下来。刚才的成功率从65%直降到20%也就是这个原因。
并且,照此推算,以张怒安这个超越一般人脑的智能水平,他从这个移接程序中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不会超过1%。张怒安感觉到脑门上已经有汗珠浸出了。
“怎么会这样?以前怎么会没想到这个问题?”邓岱在一旁无尽地自责。
“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他身旁的一位同事问张怒安,他似乎很信任这个自身难保的网络游魂。
“有是有,只是…”张怒安还没有从刚才的巨大打击中缓过神来。
“什么?!”几乎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仰着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台发出张怒安声音的计算机。
“如果我们能够找出智能数据的流动方式,并且在还原的时候把计算后的数据位置还原出来,那就能毫发无损地还原它们。”张怒安嘴上说着,心里却明白,这谈何容易。纵然是作为数据人的创造者,他也不能保证能准确地说出那些数据的所有流动方式。此外,就算能够大体确定它们的流动方式,要在某一时刻计算出它的数据是流动到了什么位置也是很困难的,因为这些智能数据的流动几乎是不重复无穷尽的。
“我们必须要试一试!”这次轮到邓岱用坚决的口气向张怒安发话了。
“交给我吧!”张怒安作为数据人的创造者,他很清楚自己做起来效率会高得多。
同时,他也通知了那些较高智能数据人的创造者——那些大黑客,让他们也根据最初数据人的数据流动方式去计算出任何一个时刻数据该是在什么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