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节、惊闻
算算日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子轩今日应该可以回到桐城了,也就是说,我马上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爱人了!心中的那份甜蜜,那份狂喜,即使是素日涵养再好的我,也掩不住眉目之间满溢的欢喜。
天方刚露鱼肚白,我在床榻上再也躺不下去了,其实昨晚我就没有好生睡觉,脑海中不断地设想着一个又一个重逢的美好场面:我们该是以怎样深情的眼眸来对视呢?说得第一句话又是什么?见到后的第一个表情、第一个动作又是什么?子轩会当着大家的面爱恋地搂我入怀吗?
虽是一夜未眠,却是比平日更觉精神抖擞,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床,揽镜自照,昏黄的铜镜中照见的是一张绯若云霞的脸儿,一双剪水明眸中不似平日里波澜不惊,此刻正流淌着激动与喜悦的情愫,更多得还有满满的期待,那是一个将所有心思都系于夫君身上的深陷****之中的妙龄女子的俏脸。
我伸手抚了抚有些发烫的脸颊,也不唤觅兰进屋侍候,自去描金嵌凤的衣柜中取了一件梨花白馥彩流云纹纱裙,色彩尚显单调,但好在有精心刺绣的繁漪而华美的缠枝流云花案,清丽而不失娇艳,倒也颇合我的气质,如墨的青丝挽了一个高贵大方的百合髻,只簪了那枚通体温润的紫玉簪子,映着白如凝脂的面庞倒更显肌肤如玉,莹然生辉。
“夫人好早!您也不唤奴婢进来侍候,这些可都是奴婢的活儿,若是等爷回来知道,还不得撤了奴婢的活?”觅兰悄没声息地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说道。
见她一边说着,一边已将一块经过茉莉花浸泡过的带着清香的洁白帕子双手递到我的跟前,我抬手接过,笑着答道:“也不费什么事,只是今日突然有了这个兴致,也许久没有在这个上面花过心思了!”
觅兰看向我的衣着妆容,眼中露出赞叹的神情,说道:“夫人是做大事的人,自然是不在这些小事上操心。可经您亲手这么一打扮,确实是美得出奇!”又不好意思道:“反正奴婢读书读得少,不知该如何来形容了!”
“小丫头,还敢拿我开心!”我笑着啐道,边说边将那块擦过脸的帕子扔到了水盆中。
“这么早怎么就这么热闹,难道说我难得起个大早,倒有什么好玩的或好听的东西不成?”桐儿走进房来,俏皮的嘴角上抿一缕意味深长的笑,促狭地询问道。
觅兰见来了桐儿,冲她挤了挤眼睛,端着水盆退出了房间。
桐儿见我仍坐在梳妆镜前,自顾自地描眉润唇,取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太阳难道打西边出来了?”见我对她夸张的口气听若不闻,又弯下腰,往我的脸上仔细打量了许久,“啧啧”赞叹几声,徐徐道:“平日里不喜调脂弄粉的人怎么今日这么有闲情逸致,真是令人难以想像!”
我将香甜的玫瑰蜜往嘴唇上抹了少许,笑道:“羡慕了吧!哪有女子不喜爱此道呢?难道就不许我消闲一日吗?难道我就是合该操劳一世的苦命?”
听招出我一大堆的话儿,桐儿笑着推我的肩膀道:“姐姐用不着瞒人!还不是我前几日说得那番话应验了吗?”
“你呀,一天从你的巧嘴里不知说出多少的话来,叫我如何想得起来你说得是哪一句啊?”我端详了一下红润欲滴的娇唇,放下玫瑰蜜好笑地说道。
桐儿瞧我问她,笑逐颜开道:“还有哪一句,就是前些时候在秋爽院老夫人处说得话呀!”眸子一转,娇颜顿现道:“如果妹妹猜得不错的话,定是姐夫这两日要回来了,所以姐姐每天盛妆而待,为得就是让姐夫顾盼流连,爱不释手!”
听她言中我的心事,我垂下含笑的眼眸,一时倒也不知如何对答,只是状若无意地望望铜镜中清丽出尘的人儿扪心自问:这样的装扮,子轩是否会觉得耳目一新,他会喜欢吗?
桐儿见我满眼的喜色,端正神色道:“姐姐与姐夫恩爱情深,真是让小妹艳羡不已。若他能有姐夫对姐姐的一半好,我就是折损十年阳寿也是甘之若颐的。”刚才还是欢笑雀跃的眼神此刻添了几丝无奈和感伤。
我收回不住盼徕自己身影的神色,安慰她道:“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日,子恒会明白你的一片深情的!”
桐儿冲我笑了笑,虽是笑颜但难掩眉目之间的落寞之情,释然道:“我但求一个无愧于心,只要痛过,爱过,也算没有白来人世走一遭。”
“何苦作此悲音!”看她神情哀苦,我上前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说道:“眼前的不顺并不代表永远的不顺,妹妹是个聪明人,怎么能说出这么自暴自弃的话来呢?”
桐儿还是淡淡地笑着,说道:“今儿可是一个好日子,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帮我理理繁复地裙子下袂,又道:“待妹妹好好地帮姐姐再瞧瞧可还有哪里不妥当的地方,趁着现在姐夫还在路上的时候修正过来,力争让姐夫一回家就看到一个完美无暇的爱人!”
瞧她似是放下了自己的不如意,我虽是满心的放不下,但还是装得很快乐的样子让她左右打量,上下端详,但愿忙忙碌碌的琐事能让她暂时忘切子恒。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明朗的晴空里居然劈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闪电来,紧接着,就是浓密的乌云迅速地归拢到了一起,不过片刻,大珠兼小珠地雨点就不停地洒落下来,渐渐地是越下越大,颇有倾盆大雨的态势。
望着突如其来的大雨,遥想子轩的策马狂奔,我不禁担心道:“子轩还未回到家中,这一场大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会儿下起来,又得让他延误行程了!”
桐儿与我同站在窗前观赏雨景,笑道:“姐姐的一颗心全系在姐夫身上,任是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他,你可别忘了,这是场春季里的雷雨,管保等一下就雨过天晴。”又取笑我道:“这么一些些时间,姐姐难道还没有耐心多等一会儿吗?”
我含笑不语,桐儿说得极对,我都等了那么些日子了,又何在乎多等上一刻。
窗外漫天的大雨组成了一道巨大的珠帘,落在地面上更激起了一层蒸腾的水雾,将整座冷府笼罩在模糊的水汽中叫人看不真切。
远处,好像是老夫人身边的吉祥竟然连把油伞都懒怠撑,独自一人正冒着豆大的雨点往绿意院跑来,桐儿奇道:“吉祥素日里最是看重举止装扮的,怎么今日会做出这么孟浪的事情来?”
桐儿的话正中我的心事,看她急匆匆的样子,难道是老夫人有了什么不测,所以才急急地赶来禀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什么原因。
我几步跨出房门,此时,吉祥已经跑到了绿意院的廊上,全身的衣衫正往下不停地滴着水,几缕乌发牢牢地拈在额前,一张苍白的小脸已没有一丝人色,灵动的眼眸已如死灰一般不见神彩。
到得我的跟前,只是呆呆地望着我,抖抖擞擞地说不出话来,这可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难道老夫人……
一想到这个,我胸中不由哽咽难当,急问道:“别急,慢慢说,老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她现在在哪个院落?”
“不,不是老夫人!”平日里口齿伶俐的吉祥此刻结结巴巴起来,空洞的双眸紧紧地锁着我的视线,察看着我的表情。
听她说不是老夫人有事,方才还提到喉咙口的一颗心就慢慢地放回原处,心中暗自庆幸,想来也是,前两日老夫人还好好的跟我们促膝谈心来着,不会一下子就有什么不测之事,看来是我太过多疑了。
吉祥见我缓和了神情,本待要启唇的话语又生生地咽了下去,还是桐儿心细,看她欲言又止,问道:“既是老夫人好好的,你哭什么呀?”
听得桐儿这么询问,她猛得低下头不敢言语,我看她神情古怪,又道:“吉祥,纸是包不住火的,有什么事情尽快言明,我也好想法子周旋不成?你这么吞吞吐吐的,不得把人给急坏了!”
吉祥抬起泪眼,哽咽道:“夫人,你可要挺住啊!爷他……”
“他怎么了?”见她语带哭腔,就知道事情不妙,浑身不由一阵激灵,抓住她湿淋淋的衣衫,追问道:“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吉祥别转头,不忍再看我充满期盼的眼神。
原来是子轩回来了,怪不得老夫人让吉祥来急急地通禀我,这个丫头也真是的,这么大的好消息还藏藏掖掖的,难不成还怕我高兴坏了不成?
我的心被巨大的喜悦包围着,根本无心去观察吉祥的泪眼蒙胧,整整衣裙,拿起廊上的一把伞,挽上桐儿的胳膊匆匆地步入浩大的雨幕当中,空留下吉祥一个人不知所措的怜惜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