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五、抽丝剥茧1
平淡的日子让烦燥的心渐渐地安宁下来,我的脸上重新绽开真切的笑意,苍白的容色因为心情的愉悦而红润起来,有时候,我也在想,原来要使那痛彻心肺的恨意消逝,也不是那么艰难的事情,我以为一辈子都难以平复的心绪在山风和细雨中了无踪影。
就如我的历程,原本以为自己再也走不出那个命定的怪圈,其实心无魔障,什么往事都会随风而逝的。
只在午夜梦回神智模糊之时,才会想起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事:
没有了我的冷府,是不是纷争和算计少了许多;
乍做新人的莲渠和蓝玉是不是如当初那般齐心协力;
子轩在她们的照料下是不是身体康泰;
而那抹淡淡的青色身影还是人淡如菊吗?
可神智清醒之际,就会禁不住地哑然失笑,这些与我还有什么相干,好不容易有了新生之所,还去为这些不着边际的琐事操心,岂不是贻笑大方?
转眼之间,温暖的春日便姗姗而来。这日,风和日丽,天气犹为暖些,遂脱了繁复的冬装,换上了轻便明丽的春衫,顿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抱着时不时“呀呀学语”的可爱孩子,来到空照院外的一个大碧湖边散步。
听丁婶说,这个大湖名唤“天湖”,湖面辽阔,水深无限。因是早上,湖畔吹过的春风带着湖面上连绵的水汽,雾蔼重重,让人看不真切,平添几许飘渺梦幻之美,徐徐望去,似是与远处的天色连接在一处,水天一色的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正注目于眼前如斯美景,突然发现不大的泥泾上慢慢驰来一辆马车,青布作顶,帷幕低垂。我的心中不由好奇,空照院座落于极偏僻的城外,外面又有险峻大山阻隔,寻常的人是找不到这里的,来人会是谁呢?
马车在我面前徐徐停下,有人艰难地从车中蹒跚下来,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是我在做梦吗?又使劲地揉了揉双眼,再定睛看去,正是我朝思暮想的爹爹和桐儿。
“爹爹!”我有些喜极而泣,急忙搀住了他前行的身子,等他站稳了,方想起尚未行礼,又忙不迭地跪倒,心中的狂喜无以复加。
爹爹开怀道:“潇儿,我的孩子,你好吗?”
我拼命地点头,唯恐点着慢了一些,让他生出其他不好的想法。许久不见,爹爹虽还是精神矍烁的模样,但人还是迅速地苍老了下来,隐约的几缕白发已换作了满头的华发丛生,以往眼角稀疏的皱纹被深深的邱壑代替。
桐儿见我怀抱娇儿,高兴地询问道:“姐姐,这便是我的小侄儿吧!”话语中,有初为人姨的喜悦,一张满月般的脸庞因层层笑意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院内的采菊与觅兰听得外面人声嚷嚷,也急忙出来相看,要知道,在空照院内,除了丁叔丁婶以及几个不善言辞的粗使丫头之外,是看不到其他人的,我娘家人的到来为寂静的空照院添了无数的生机和活力。
丁叔丁婶见得我爹爹与妹妹突然到来,虽是有些奇怪,但还是极尽热情地为他们安排了舒适的客房和精美的吃食,采菊更是高兴得无可无不可的,早拉着桐儿找了个僻静的说话之处,去说属于她们之间说不完的悄悄话去了。
觅兰知道我与家人多月未见,自然有许多话要倾谈,乖巧地接过我手中的孩子,回到一边的厢房之间,简洁明快的房中,有点点淡淡的日光如碎金,从薄薄的窗纱中撒落一地,小红梨木桌前只留下我与爹爹两人对坐着,相顾无言。
忆起闺阁之时,也是这样的午后,日色如金,我身形端正临桌而坐,或习字或作文或绘画,爹爹侍立一旁,笑容可掬地望着我日益精进的功课,眸子中洋溢着欣赏与老怀得慰的神情。那样的午后当日只觉平常,因为我闺中的岁月便是由这么多相似的日子慢慢组成,如今想来,怕是再难有这般静谧美好的日子了。
“潇儿,你的身子可好了?”爹爹老迈地声音沉沉传来,将我拉回了现实。
难道爹爹也知道我患上了“玄冰症”,否则怎会一出口便是问及我的病情。他在桐城之中,肯定是知悉了子轩同时娶得二位佳人的消息,我以为他此番前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慰藉和劝解我的一腔愁思的。
我的脸上堆上满满的笑意,反问道:“如果我说我的身子好得很,爹爹定是以为我故意安慰于你。可您今日仔细看来,我似是有病缠身的人吗?”
他认真地搜索着我的容颜,一双浑浊昏花的老眼变得锐利之至,唯恐一个不留神就失去了什么最为重要的信息,长久的顾盼之后,他方才露出释然的笑意,“看来经过了这么几个月的休养,你的身子已是大好了!这样我便放心了,你娘亲面前也可以有个交待了!”
岁月如梭,想不到爹与娘的感情还是这么好?长路跋涉,不过换得娘亲的一丝放心。又不免思及自己的婚姻,虽是极力想挽救这段濒死的感情,奈何事不由人,原本大家眼中的一对璧人不过落得怨偶一双。
仔细地品味着他的话语,眼中掠过一丝奇色,我得病一过短短月余光景,怎么到了他的口中,便成了数月的难缠之症,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倒也来不及细细思虑,便笑道:“我的身子一向不错,劳二老操心了!”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懂事惯了,一场缠绵的病症倒是丝毫没有减去伶俐的口齿,若不是你患得病症要传染他人,姑爷和冷家二爷再三再四地婉言相拒,我和你娘哪能捱到今日才来探望于你?”他絮絮说来,既有宠溺得高兴,也有无言的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