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七、伤
他的声音低沉而和缓,让人没来由地心生安宁。有些人总能得到上天特别的眷顾,一言一行都能展示着与众不同的魅力,就如耶律峰。
他说话之时,男子的气息淡淡地萦绕在我身畔,这样的味道熟悉而陌生,让人忆起了疗伤的那一刻,虽在巨变之后,心还是飞快地跳跃着,想着我们所处的姿势这般暧昧,忙支起身子,又伸手在腰部轻轻捏动片刻,果然痛楚少了几分。
又想到方才落谷之时,是他全力护卫于我,几乎是用他的整个身躯环抱着我,减轻了我下堕时所受到的疼痛,遂抬首直直瞧向于他,看看他经此一役,不知有没有受到大的伤害。
还是如初见之时冷硬刚毅的面容,只是面前的他微露疲态,双眉微皱,经过打斗和山石的刮擦,一身玄色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若是让他的部众们看到自己所敬仰的首领如此落魄的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
“你过得好吗?”虽是尽力平淡的口气,但还是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在这般身姿英挺的男儿说来,颇有几丝不可思议。
短暂的沉默,是我故做自如的嗓音,“还可以!你呢?”
仿佛是朋友之间极其平常的交谈,短短的几个字,却是倾尽了所有的努力,调动了所有的情绪,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幽幽岁月所遭受的冷遇与不平全数地渲泻出来,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哪怕这个人是耶律峰。
“还可以!”他扬高了声音,右手一抓我的手臂,铁钳似的手指紧紧地陷入了我的衣袖之中,带着一丝暴怒,带着一丝伤心,带着一丝恨其不争怒其不幸的悲凉,“富丽堂皇的桐城冷府不呆,跑到这般偏僻的地方,如今还不明不白地遭到强人夜袭,这样的日子,在你的心目中,竟然是还能将就的!”
他的深遂眼神深深注目于我,几乎是无限悔恨般地喊道:“早知今日,当日我就不该一时心软,将你拱手送与冷子轩。我以为,他会比我更加珍惜于你的!”
他的声声话语饱含由衷的关心和无言的自责,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狠狠地刺入我的肺腑之中,当日在草原之上,原是我为了再续与子轩的一段未了情缘,为了给小宝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才百般拒绝了他的心意,决然地奔赴桐城。
“往事不堪回首!咱们好不容易才见一面,还是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强抑悲意,勉强牵起唇角的弧度,试着对他婉然一笑,但却掩藏不住那无奈地悲叹。
“怎么可以不说,当初我放你回冷府,原是违心地想玉成你的心愿而已,若是依照我的私心,就算是大军压境,也不能动摇我拥有你的决心的!”他的喃喃自语如泣如诉,仿如是一段压抑胸中久已的心事暂得吐露的轻松。
闻言,我禁不住轻轻一颤,淡淡的笑意凝固在我的脸颊之上,这般深情的表白若是放在回归桐城之前,可能我只会一笑置之,但这样的话语在我屡遭唾弃的如今说道出来,但凡是人,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不可能没有一丝的动情和感动。
我的目光躲闪着,没有勇气和毅力去迎视他那双深情而热切的眼眸,那抹会将人溺毙于其中的微微蓝色。我怕他的那抹眼神,那丝笑容,那张坚毅而柔情的面庞,怕自己早已干枯的心灵会因为他的灌溉而重新焕发活力。
我的脑海中紧张地搜索着可以想谈的话题,忽然,肚子竟“咕咕咕”地叫唤起来,我羞怯一笑,神情有了找到话题的轻松和自如,“看来咱们呆在这个深不可测的山谷底部,有得挨饿了!”
“怎会?”他瞧着我有意回避这个敏感的话题,状似无意地一笑,右手托起几枚红滟滟的果子,温和道:“知道你饿,刚才趁你昏睡之时去找的,这些都是我从树上摘来的野果,咱们草原也有,既甘甜又多汁,想来果果腹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正想伸手接过,那几枚果子竟“滴溜溜”地向下落去,更奇怪得是耶律峰并不用左手去接,而是眼巴巴地望着果子落到地上。
我的脸色一变,声音略高,诧异地询问道:“耶律大哥,你怎么了?”眼光到处,只见他的左边袖子处隐隐透出暗红血渍。
他俯身低下身段,自地上拾起一枚枚火红果子,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只是摔下来的时候受了些小伤而已!”他的口气平静无波,仿佛这个伤痛是在别人身上一般。
我的心中百转千折,这个伤口定是他坠崖之时,为了护我安全,用左臂牢牢环卫我的身躯而留下的,否则以他的功夫是不应该受伤的,而以我的柔弱,倒是应该遍体鳞伤才是。
耶律峰拾起散落一地的果子,站起身上,扬眸想将果子交到我的手中,一抬首,对上的正是我含忧的瞳眸,他宽慰地笑道:“怎么了,些许小伤没有大碍,看你紧张的模样!”
他的取笑声音无非是缓和一下我紧绷的神经,我轻轻扶上他的左臂,缓缓地拉开他玄色的衣袖,左臂之上赫然是一个长长的大口子,伤口深浅不一,最深处可隐约可见白色的骨头,正往处涔涔地流着鲜红的血液。
虽然是作好了思想准备,但伤口的厉害程度还是把我吓了一大跳,他见我突变地神情,知道我定是受到了惊吓,体贴地放下了玄色的衣袖,借以遮住了长长的伤口。
我微微地沉吟,见他衣衫褴褛,是不能再撕他的了,遂果敢地从自己的衣裳下襟处撕下了大大的一块,用最为轻柔的动作包扎了伤口,望着不再往外漫延的血迹,我露出了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