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旧事
她听我一语惊人,神情中有掩不住的惊异之色,不自然道:“老姐妹相处时日长了,总是知根知底的,再说,有印白藤也并不是非得要用它才备着的,像这种珍稀的药材,人人得之而后快呢!”她捕捉到我似是不相信她的话语,双眉一挑,变被动为主动地询问道:“你是想说姨娘明明有印白藤却不拿出来,偏偏要让你四处奔波吧?”
我的上唇轻轻地咬着下唇,即是轻轻的,下唇上还是有了一道小小的齿印,对她的话无言地印证下来,虽然我明知道她们母女想对我不利,但我还是想听听老夫人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毕竟她是冷家德高望重的长者。
老夫人轻笑一声,眼神虽是无奈但还是替她们辩解道:“世间哪有娘亲不疼自己的孩儿的,姨娘这么做,站在旁人的眼中自是千错万错,但站在她为人母亲的角度看,舔犊情深是再合理不过了!”
合情合理,我强自一笑,那对我呢?老夫人对我虽是疼爱有加,但遇上关乎自己亲人的事情,做法倒底还是有失偏颇的,冷府大宅中,看以锦衣玉食,仆婢成群,但内中的辛酸,不在其中又怎知其味呢?
静静地思索着,任由时光的推移,看老夫人迟迟不让我离去的意思,还是找个轻松一点的话题吧,免得无意中伤了人家不说,连自己也伤害了!我笑笑道:“听口音,这个刘大夫好像不是我们桐城人氏,医术却是了得,我们桐城的老百姓可算有福了!”
听我提及刘大夫,老夫人的神色稍稍有变,转动着佛珠道:“说起这个刘大夫,与我们冷家倒是有点渊源,你可能也看得出我们已是老相识了,不瞒你说,我、你姨娘、刘大夫三人不多不少,已有三十年的交情了!”佛珠停止了转动,话也停了下来,她似是在思虑,过了一会,她又说:“你说得对,刘大夫不是桐城人,他出生江南,长在江南,如今虽是来到桐城悬壶济世,可一口的乡音哪是说改就能改得了的呢!”
听老夫人意犹味尽的意思,我并没有立刻接口,只是不言不语地听着,静待她的下文。既入了冷家,对他们家中的事情多了解一点总是好的,若是不明就里,糊里糊涂的做错了事情,岂不是冤得很呢!
果然,老夫人沉吟片刻,又接下来缓缓道:“其实不只是刘大夫,就是你姨娘与我俱是出身江南,只是我嫁入了桐城的冷家所以年方妙龄就离开了烟波浩渺的江南,而你姨娘却是嫁给了同在江南的医药世家―――蓝家,故留在了山青水秀的江南。记得当时,我还羡慕妹妹可以不用背井离乡地离开亲人,可谁想世事难料,转了一个大圈子,她还是离开了那里,而且是满含伤痛地离开的。”
她的话从刚开始的美好记忆到后来的无可奈何再到最后的伤痛难过,让我这个听者都动容不已。虽然她的话中并没有明确告诉我,他们三人年轻时就已认识,只是凭我的猜测,他们肯定是早已相识了的,难道他们之间有不可言说的过往吗?
心内极是狐疑不定,但面上却不能露出分毫打探的神色,免得让老夫人产生被人窥破往事的难堪,而那个我想知道的他们三人的以往,不能让我期待的眼神生生逼回了她的肚中。或许,我能从她的回忆中,寻出一点姨娘与刘大夫此次亲密合作的契机。
时光一点一点地流淌,我的双脚慢慢地由酸痛变得麻木,老夫人的神情看以无比的倦怠,终于她发话了:“潇儿,今儿我也累了,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等以后空闲的时候再慢慢讲于你听,你让印白藤的事情也累得够呛,快去休息吧!”
我行礼如仪,轻轻地退出了禧庆堂,心道,今儿的事情好险。出了事情,老夫人还是很维护姨娘与蓝玉的利益,只是也不至于太失了公正,谁是谁非她老人家还是能一眼看准的。经过印白藤事件,她们该有所收敛了,看来会有几天舒心日子过了!不过,死灰复燃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事事还是提防着一点,小心一点比较好。
脑中思绪再三,人已是行进在往绿意院的小径上,已是午饭时分了。早晨的一场春雨酣快淋漓,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明净的高空中悬着一轮光芒淡淡的太阳,浅浅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就如小时候母亲轻柔的双手在抚摸,在轻拍,说不出的美妙滋味。
刚才由离离轩往禧庆堂行走时,一双崭新的丝履上尚有点点青泥粘在上面,就连月白裙裾的下摆都溅上几星泥水,触目看去,极是显眼,还是快回绿意院落好好换洗一番,免得让子轩看见,女为悦己者容吗!
推开绿意院的房门,采菊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一边搀着我一边道:“小姐,怎么样?老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我任由她搀扶着,落坐在平日里常坐的一方雕花小椅上,仔细地端详了她片刻,采菊脸上的五条指印淡了许多,也不复刚才在禧庆堂见到的触目惊心,好似好了许多,询问道:“脸上的红肿好似不显眼了一点,用冰敷过了吗?”也不待她回答,忆起从娘家带来的一些常用药膏放在紫檀橱的最下面一个格子,便起身去取。
“我的好小姐,跟着那帮恶人斗了一个早晨还不累,先坐下休息一下,些许小伤有什么打紧,值得你劳师动众地拿这拿那!”一旁的采菊见我进房也顾不得歇上一歇,心疼地埋怨我道。
我苦笑一声,叮嘱她道:“以后有这样的事情你就别搅进来,她们虽是屡次想害我,但顾虑着我是子轩的夫人,事事还不敢太露骨。可你就不同了,她们打得你骂得你,结果你还不是白白受了这份委屈。”
我说一句她点一下头,泪花在她的眼眶中不停地打转,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我心里不知有多辛酸。我不忍再看她难受的样子,转头找来了药膏,细细地替她擦在了脸上红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