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问病
子轩的离去很快地冲淡了我对蓝玉此举的诸多猜忌,在我的心中,只有子轩骑着骏马昂然离去,掠起无数烟尘滚滚的翩然背影,无数次午夜梦回,梦境中还是同样的一幅画面,在三月阳春冷暖咸宜的夜晚显得特别凄清。
白日里,除了给老夫人请安之外,大多的时间都被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事,还有就是各家店铺和作坊的大小琐事纠缠不清。
在子轩远行之前,我处理得最多的是一些冷家的家事,比如通好之家的往来应酬,各个院落的银钱发放,家人仆役的赏罚之事,好在这些以前在家时,娘嫌烦燥一应大小家事悉数都交与我处理,所以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丝毫不觉疲累,而现在外面生意上的事情都要我来拿主意,确实是有些勉为其难了!
好在上有老夫人的耐心指点,旁边有子恒的出谋划策,下有各个管事的通力协作,诸多人齐心协力下来,各式各样疑难的事情倒也能迎刃而解,喜得老夫人是无可无不可的,管事们也都是带着敬仰的目光,背地里纷纷称颂:“夫人丝毫不逊须眉男儿!”
只有子恒望向我的眼神中怜惜满满,望着我操劳的背影神伤不已,甚至好几次当着我的面黯然神伤,可能在他的心中,美好的女子只该吟风弄月,弹琴作画,而不该整日为这些琐事忧心的。
所以这么一来,白天的时光我是忙不胜忙,根本没有闲暇工夫来想念子轩,想来他临走时特意将这一大摊子事情都放在我的肩上,也是为了让我少受些相思之苦吧!
余下来的属于我自己的时光便只有万阑俱寂的夜晚了,只有到了这时,或对着满天璀灿的星斗,或对着一轮皎洁的月儿,或仰望乌黑如墨的夜空,我总会在眼前浮现出子轩俊朗的笑颜,热切的目光,缠绵的话儿,回忆起与他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的岁月,或许不都是柔情蜜意,或许不都是软语温存,但这一切又有什么要紧,在今时今日看来,所有的便都是无法抹去的难忘片段,它们将伴随着我有生的岁月。
而桐儿此时真成了一棵小小的忘忧草,总在我相思难耐的时候,准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或说几句笑话,或耍赖皮地跟我斗上一局棋,或捧来采菊精心准备的各式点心,变着法儿地来逗我开心,抚慰我一颗已分成两半的心儿!
到底是血肉相连的姐妹,她虽是玩笑无忌,但看到一抹淡淡的忧愁无时不隐现在我的眉梢眼角,又怎不令她挂心呢?
诸事缠身之下,离离轩就去得少得多了!一是因为蓝玉已是玉体康健,有她亲自坐镇、事事亲为,若去得频繁了,又会横生枝节;二是听药生讲,小师太的伤情已是一日好似一日,非但没有大碍,这样细心调养下来,说不定比受伤之前她的身体还要好上几分呢!所以我是放下心来,索性一心一意地处理其他的各类事情,将这离离轩中的一切悉数交与了蓝玉与姨娘来计较。
倚在案上久了,方觉胳膊有些酸疼,望着紫玉兰高洁明丽的花瓣,约了桐儿,一起向离离轩而去。
桐儿欢快地走在我的前面,她的性子其实与蓝玉是有几分相像的,只是单纯明快了一些,不复蓝玉的心机深沉,遥想以前的蓝玉也可能是如此得不知何为“忧事”,只是快乐着享受着家人的无限关爱,不然哪会有这么娇纵任性的脾气,可一朝错爱,让她无所适从,才会想方设法地来搞一些小动作来破坏别人的感情吧!
在去离离轩的路上,我不停地嘱咐着桐儿千万不要与蓝玉起什么争执,比起两人吵架谩骂,让她无气可撒才是最厉害的。毕竟桐儿是客人,有什么事情自有我会一一分解的。桐儿知我这一段时间烦累,所以我说什么话语,她俱是点头应承,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离离轩门外的小径上,郁郁葱葱的红草在春日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更是生机勃勃,长势良好,红滟滟的色彩让人的心胸也瞬间充盈起来,备感精神抖擞。
今日的离离轩特别安静,我们推门进去,装饰豪奢的房内只有药生正在伏案认真地写着什么,除了他,房内再无他人。
桐儿奇道:“咦!人呢?”到底是小孩儿心性,怎么可以如此说话?她这样的问话,岂不是不将房内仅有的人――药生当作人吗?
药生先是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写的什么东西上,而我们入屋地动作步履又极轻,所以对我们的到来是毫无知觉的,听得桐儿发声,他才恍若未觉道:“夫人,二小姐,你们来了!”一边说着,一边颇讲礼数地站起身来。
我走近几步,微笑着问道:“怎么房内就你一人?姨娘,蓝玉,还有小师太她们都上哪儿了?”
听我发问,药生回道:“见今日天气晴好,蓝玉妹,不,蓝玉小姐嚷着要带师太去千红园活动活动筋脉,呼吸一点清新空气,所以撺掇着姨娘她们都一起出去了!”他一身家常的青色衣衫,并没有过多的修饰,但整个人看着神清气爽的。
原来如此,看来姨娘与蓝玉可没有把他当成外人,试想,如此满屋都是贵重物件的离离轩,会留一个毫无渊源的大夫一人在此吗?可见,他是深得姨娘与蓝玉的信任的。还有他刚才误叫的“蓝玉妹妹”,可能他平时在她们面前就是这么称呼的,本来又怎么会一说就说溜了嘴呢?
“这么说是我们来得不巧了呢!”桐儿偏转身子向我道。
药生笑道:“蓝老夫人她们刚出去一小会儿,如果夫人找她们有什么事情的话,可能要多等上一会子了!”他谦恭地笑着,笑容有如天边的云彩那么疏朗。
见他谈笑有度,我不动声色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左不过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极是挂念小师太的伤情,所以今日刚好有空,就赶着过来了!姨娘她们不在也不要紧,有你这个大夫在,又有什么我们想知道而不能够的!”
他听我讲得客气,小心道:“师太如今只需好生调养,夫人尽可放心!”又细细端详了我的神色片刻,才道:“只是夫人的脸色好像不大好,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听他的口气,难道不知不觉之间,疾病已悄然钻进了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