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陈姑娘飞到树上去了!”现在被派去打扫客人房间的家院丁叔中午来告诉我,我一合账簿,跟他跑到后院去。
紫色的身影,正躺在树上晃荡晃荡,一直手正在拨弄上面的鸟窝。
“陈姑娘,你到树上去干嘛,那么高,小心些!”她那个位置确实让我有些心惊胆战,又不知道她的身手到底如何,只能干着急。
她低头一见我,脚一蹬,踩着树干往下跳。
“没事,这点高度难不倒我!”她拍拍手。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不至于是登高望远吧?
“一个鸟蛋掉了下来,我接住了,给送回去!”她得意地吐吐舌头,“等鸟妈妈孵出了小鸟,它一定会感激我的!”
我很无奈地叹口气:“你知不知道,很多鸟见到人类动过它窝里的蛋,它就不愿再孵了?”
“是这样吗?”她嘟嘟嘴,抬头看。
刚刚被惊走的鸟妈妈回来了,看了一眼鸟窝,便飞走了。
“真的不愿意孵了呢!”她有些伤心,“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她抽了抽鼻子,很是懊恼的样子,我忍不住伸手,犹豫了一下拍一下她的脑袋道:“没事,不知者不怪,没有会怪罪你的!”
我是她的长辈,我只是在劝慰一个后生晚辈,仅此而已,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只是,那一下下犹豫,却不知是为何。
可她还是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连脸上那朵妖艳的海棠花,也失去了色彩。
忽然心中有些不忍。
“陈姑娘,你来杭城这么多天,都没好好观赏过这城中的风光吧?不如让蓝某尽一下地主之宜,带姑娘逛逛这杭州城如何?”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她开心而已。
“可以吗?”她的脸,重新燃起一丝喜悦之色,“蓝老爷有空?”
“不忙!”我似乎,真的是太久没有注意这位住在蓝府的娇客了,一点都不像个做主人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将她当做了我真正的客人了,而忘记了当初,是她死皮赖脸非要住进蓝府的。
她的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特殊东西,让人不由得想靠近。
但是也只是靠近而已,不会有任何不良的想法,她太干净,太纯粹,一点都不如脸上那朵海棠花那般妖艳。
杭城春日的优美风景让笑容重新回到她脸上,我忽然很有成就感,就连以前做成任何一笔大生意,我的心里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成就感。
杭城春光好,只是春色总是惹人垂涎。
“哟,这小姑娘身段长得不错哇,就是脸上那朵花儿太碍事了!”
“要是把那朵花儿洗了,让爷几个看看长得到底是啥模样,或者可以考虑带回家当小妾呢……”
路过茶棚,里面传出的话语不堪入耳。
“陈姑娘,不要理他们!”我拉着她走,怕她冲动的性子惹出什么事端来。
“理他们做什么,两条狗叫罢了,难道我也要学狗叫去配合他们吗?”她的话说得很大声,里面两条“狗”已经变了脸色。
“小姑娘,你说什么?”两个男子走出了茶棚。
“好话不说第二遍,特别是在狗面前,更不需要!”她寸步不让。
“算了算了,陈姑娘,走吧,别跟他们计较!”我倒不是怕她吃亏,她的身手我是见过的,对付这两个小混混应该不成问题。我只是她一怒之下闹出人命什么的来,那就不划算了。
“不计较?”其中一个男子叫起来,“谁不跟谁计较,你给我说说清楚!”
好嘛,我劝个架,倒是惹到我身上来了。
我摇头叹息:“我劝你们还是赶快走开,要不然,后悔的是你们两个!”
“臭老头,谁让你多管闲事的!”话音刚落,男人的一只手就向我推来,我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
“你们干嘛推蓝老爷?”我身边的小姑娘终于爆发了,纤手一伸,一扭那男子的胳膊,“看姑奶奶不卸下你的胳膊,看你还敢推人不!”
这一架到变得好似为我打的一般,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心里还有些喜滋滋的感觉。
罢了罢了,这么霸道的人,是该受些惩罚的,我这个好人不当也罢,本也是他们自找的,我该劝的也都劝了,仁至义尽!
“啊……”
“啪……”
“砰!”
“啊……啊……”
很利索,很干净,那两条“狗”已经躺在了地上。纤足一踏上其中一人的头:“来,叫两声给姑奶奶听听!”
那男人不出声。
“叫啊!”她的样子凶狠极了,在我眼中,她一直都是满脸笑容的,我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就算对着敌人,也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吧?
那表情,可怖极了。
我有些不安,怕她会真的闹出人命来,将不可收拾。
“陈姑娘……”
“叫!”她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汪……汪汪!”那个男人忍不住痛叫了起来。
等我转身,却发现另外一个男人不见了。
“小心!”我还没来得及说完这两句话,那个男子就领着一个茶壶跑了出来,砸向她。
滚烫的水淋了下来,她用手一挡,那些热气居然渐渐无影,那个武功我以前见夜凰练过,是寒冰掌,能将水瞬间冷却。
只是,她的寒冰掌显然还没练到火候,仓促应战,还是有不少茶水落到了她的身上,脸上,不过好像已经不烫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除了……
她脸上的海棠花正在变得模糊,然后混合在一起,变成紫色浑浊的颜色落入脖子里。
“脸上脏了!”我忍不住伸手帮她擦。
“你滚开!”她忽然生气了,也不管那两个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小姑娘,怎么莫名其妙的?
看她气咻咻的样子,我怕她出事,只得跟她后面。
没想到,她哪儿都没去,只进了蓝府。
“出去,你们给我滚出去!”
“砰!”一声,我被关在了房门外面。
这到底是怎么了,她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
“陈姑娘,你开门啊,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我有些着急地拍着她的房门,一些都不像平时遇事冷静的我。
活了四十多年了,见过多少阵仗,却被一个小姑娘弄得六神无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对了,她脸脏了,一定需要清水洗脸。
赶紧让丁叔去端了盆清水,我瞧了门:“陈姑娘,你脸脏了,我给你端水进来了!”
“出去,不要烦我!”屋内的声音透着很大的怒气。
“陈姑娘,你别干傻事啊……”
“砰!”门被打开了,我看到她一张透着浓浓怒气的花脸:“我没打算自杀,水呢?”
我赶紧将水端进屋子,给她地上干毛巾。
她狠狠地看我一眼,道:“拿些茶叶来吧!”
丁叔送来茶叶,她将那些茶叶浸在水中,然后忽然牙一咬,将毛巾打湿,将脸上的花花绿绿细细擦去。只是,那上面,有一块紫色,却是怎么都擦不干净的。
我忽然明白了她的愤怒,有哪个姑娘是不爱美的?
只是,她的脸上,却有一块永远都擦不掉的紫色。难怪她要将它画成海棠隐藏起来,难怪她听到那两个男子的话语会如此失控地愤怒。
这上面的颜料估计是要用茶叶才能擦干净,所以茶棚里倒下来的茶水让她很受打击。
可是,她依然很善良,依然会笑口常开,这是谁家教出来的姑娘呢,居然没有自怨自艾,依然活得那么开心。
“看够了吗?”她拿着毛巾瞪着我,“这就是我原来的样子,是不是很失望?”
是有点呢,看她其他地方的皮肤,幼滑如玉脂,怎么偏偏这左脸上……
“看够了的话,请出去!”她一指门,别过头。
我听话朝外走,再走两步,回头,有些话不能不说:“其实姑娘并不用隐藏起来,人的长相总是各有千秋的,只要心是善的,长相又有什么关系!”
“是吗?”她转头,不确定地看着我,“虽然我娘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别人……”
“姑娘平时做事情洒脱得很,怎么这会儿却在意起别人的眼光来了呢?”我说着我心中的想法,“人是为自己而活的,又不是为别人而活的!”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心中忽然有个地方,释然了。
我是不是,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呢?
我这一生,先是为沃渔而活,再是为昕晨而活,然后是为爹娘而活,爹娘离开后,我几乎找不到活着的目标或理由,只有做那些善事的时候,看到帮到了人,才会有一点点自己的存在感。
心中牵挂着一个人,总是无法完完全全做个完整的自己。
“你还真是我娘的知己呢,你知道吗,你讲的话和我娘讲的有九成相似呢!”她不再忌讳,走到我面前,笑起来,“她说,人生这一世,活得自己开心就好!”
“想必令堂定是个奇女子!”能交出这样女儿的人,自己也必定有不平凡之处。
“那当然,我娘那可是……”她话说了一半,不再往下说,“算了,我先画一下,你先出去吧。我娘说虽然人活着要自己开心,但是让人家看着不顺心也是不好的!”
她的母亲的这些个理论还真是奇怪,似是而非,也感觉不出对或不对来。不过我知道,对她应该有很大的启迪作用就是了。
“其实姑娘脸上的那块……哦,东西,也并不难看,何必天天画那些个颜料上去那么麻烦?”我想劝说她,或许正视这个所谓的缺憾,才能不会跟刚才那样狂性大发。
“真的可以吗?”她开始犹豫。
“当然可以!”我给她肯定的答复。
她忽然跑过来挽住了我的手臂:“那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回家?
听她口音,像是北方人呢!
“姑娘家住何方?”
“京城,天子脚下!”她很得意地抬头,“你若是答应陪我回家,我就不在脸上画任何东西,素面朝天,也好验证一下你说的对还是不对!”
“姑娘是要和蓝某打赌了?”打赌这件事情,对我来说,似乎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如果情况正如你所说,大家都不会对我‘另眼相看’,到了京城我就放你走,要是有人对我品头论足,那你得在我家里好好陪我住上三个月!”
这算什么赌注?
比我当初和云泽打的那个读还要荒唐。
“不答应的话,就是你对你刚才说的话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让我信服你?”她甩开我的胳膊,嘟着嘴走开了。
手臂上有一瞬间空落落的。
“好,我陪你回家!”那京城啊,我多少年都没有踏入过一步了?
那竹屋,那菜地,还有屋后的桃花,他们都还安好吗?
真没想到,以我四十六岁“高龄”的身份,居然会和一个小姑娘打赌失了分寸,答应陪她进京。
“好,从今天开始,我再不往脸上画任何东西了!”她转过脸看着我。
其实,那块紫色看久了,真是很像一朵海棠花开得最妖艳的时候,不用画什么就已经很好看了。
其实,她并不难看,只是她自己介意,所以不知道而已。
她良好的性格,早就将这不能称之为缺陷的缺陷掩盖得完全看不见了。
说干就干,雷厉风行!
第二天一早,我们已经站在了开往京城的船上。
船是她出钱包下来的,说是她到杭州来坐的船。看样子,京城果然是富庶的地方,一个小姑娘,出手居然如此大方。
“真的要我陪你回去?”她的父母应该是和我同年龄的人吧,似乎,护送晚辈也是应该的,不过我们两个之中,那个比较需要保护的人似乎不是她吧?
“你叫我一一好了!”临上船的时候,她这样告诉我。
终于将她的芳名告诉我了,陈一一,其实也是不错的名字,不过取这名字的父母,似乎真的是懒了一点。
我想起那个夏天,为了给昕晨肚子里的孩子取名字,我和她几乎翻遍了柳府所有的书籍,最后想到脑袋都大了,还是没有定下名字来。
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曾经我也差点有了个女儿呢。如果那个孩子还在,应该比一一大几岁吧?
一直一直,我都将那个孩子,当做是我和昕晨的孩子,因为从始自终,云泽都不知道,直到那孩子失去了,他才出现。
其实那段记忆还是很美的,昕晨每日里都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想想,经过了那样的美好,其实我的生命中早就没有遗憾了。
再想想,一切都释然了。
“在想什么?”船上,微风迎面,吹得人心舒爽,耳边传来一一悦耳的声音,周身都舒爽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些往事!”我摇头,那些,也只是往事而已了。
“你们这个年龄的人是不是总是有很多往事可以想?”她抬头问我,脸上是真正属于十六岁少女该有的懵懂和纯真。
干净得像初生的婴儿,微风扬起她鬓边的发丝,拂到脸上。
下意识的,我伸手,将那碍眼的发丝从她脸上拨了开来,然后笑问道:“等你到了我这年龄,自然也会和我一样有很多往事可以想的!”
她嘟嘴,倒是并不介意我那只突兀的手:“我娘和我爹也没事说他们想起一段往事,看来,似乎都一样呢。不过,我不用等到和你一样的年纪,我现在就有往事可以想!”
“哦,你有什么往事?”我笑起来,无非就是小时候摔了一跤结果娘没当回事,或者就是被隔壁邻居家的小虎子夺了手里的糖果而已吧?
“很小的时候,大概还不到十岁吧,我梦到过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阿姨!”没想到,她说起来还真有些回忆往事的味道。
“然后呢?”
“我以为那是神仙,所以我就很想让她把我脸上的胎记去掉,因为那块胎记,小朋友们都不愿意跟我玩了。虽然我娘在我脸上画了很好看的画,但是他们都说我是妖怪!”
那块胎记,曾经给她带来多少伤痛啊。我叹息一声,那是好多女孩子都无法承受的吧?
看样子,她的家教一定非常不错,要不然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女孩子,怎么还能如此快乐呢?
“那个阿姨怎么说?”我忍不住顺着她的思路走。
“她说了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她叫我:海棠,还说,要想胎记脱落,除非有人摘下你这多海棠花!”
“海棠花?”我一愣,不是很明白。
“我也不明白呢!”她也摇头,然后释然,“算了,横竖不过是一个梦,怎么能当真呢?”
可是,看上去她很希望这是真的,但是这话其中的含义,我却是参透不明白。
此时正是海棠花季,我想,或者我可以做些事情,让她更加开心一些。
船到南京的时候,她和船夫们下船去采办了一些东西,我假意装做没有兴趣,留在了船上。
她也没起疑心,等她走远了,我才悄悄下了船,跑去花市,将所有的海棠花都买了下来。
等她回来的时候,满船都放慢了紫色的海棠花,桌上地上,像氤氲着一层紫色的雾,连窗帘门帘上,我也让人别上了海棠花。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我看着一脸错愕的她,“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漂亮阿姨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但是我给你买了全南京城所有的海棠花,希望你的愿望可以早日实现!”
“你……”她看着我,眼圈忽然红了。
“你……你别哭啊……”我慌了手脚,平生最见不得女孩子的眼泪。
她忽然冲上前,手臂快速地勾上了我的脖子,大哭起来:“从来没有人见到我真正的容貌以后还对我这么好!”
那也不用哭啊……
我失笑,看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将我的衣服当做了抹布,忽而心中有些爱怜的情绪滋生了出来。
作为长辈,安慰后生小辈,似乎也是正常的。
于是,我不再抗拒,让她在我怀里哭了个痛快。当然,这么做的直接后果就是——我的衣服基本报销了。
船重新启航,我和一一在船头看着风景。风起,带动她的发丝,紫色的纱衣飘起来,很轻很轻……
“一一,送你回了家,以后你还会到杭州来吗?”忽然有些不舍,像是和她已经成了忘年之交。
和她在一起久了,我会忘记自己的年龄。于是,我总是必须不停地提醒自己,我是她的长辈,是她的父辈,她小得几乎可以做我的女儿了。
可是这距离,似乎越来越小了,我有点掌控不住的感觉。
天色渐暗了,我看看无边的河水,轻道:“一一,河面上风大,我们回船舱去吧!”
“蓝翎,陪我看看夜景,吹吹晚风如何?”她居然没有如往常一样叫我“蓝老爷”,而是直呼了我的名字。
我一愣,随即也就释然了,既然已经交了心,我们便是朋友,这称呼自然也就可以随意一些了。
“好吧!”我点头,坐在她旁边。
我们久久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风吹得有些凉了,我将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似受了点惊吓,回头看我一眼,然后冲我嫣然一笑。
我也朝她笑一笑,没有说话。她看我一眼,慢慢将头靠在了我的肩上。
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只是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有些东西,在我们两个之间缓慢地滋长,而这个,是没有任何年龄和辈分限制的。
“嗖……”一声,天空闪过一道火光,直冲船顶而来。
一一反应极快,拉住我跳起,将拿到火光踢了出去,可是紧接着,就是三支,四支,无数支火把和火箭朝我们的船上扔过来,射过来。
然后,那一头,忽然冒出十几条小船,每天船上都有三五个人,每个人手上拿着火把和弓箭。
“糟了,我们怕是遇到水寇了!”一一踢走几个火把,终还是寡不敌众,有很多火箭已经射到了船舱上,点燃了船顶。
船内乱成一团。
“你们快救火,这里我来处理!”她镇定的样子,指挥若定,倒很有大将风范。
我愈加好奇,这样奇怪的女子,到底是来自什么样的家庭呢?
“船上的,把值钱的东西留下,我们就放你们过去!”那些小船已经越来越近,开始冲着我们喊话。
“喂,我们在船上,你们也在船上,到底是你留东西给我们,还是我们留东西给你们啊?”这个时候了,她还不忘给对方绞绞脑子。
“小姑娘嘴真刁!”有几个人一猫腰跳上了我们的船。
她将我挡在身后,轻笑道:“老人家腰真好啊!”
这小丫头片子,真是没救了,我笑着摇头,原本紧张的气氛被她一搅合倒是多了几分喜气了。
不过对方可是气得脸色发青,冲了上来。
拳打脚踢,没一阵,对方都倒在了地上直哼哼。这小丫头练的果然不是什么花拳绣腿,这几个练家子大汉一起上,都动她不得。
“好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是厉害,可惜就是脸上那块东西碍眼了一点,难怪到现在还没人要呢……”一声凄厉的声音响了起来,船头跳上一个彪形大汉。
我暗叫一声不好,赶紧拉住她。
她最忌讳别人说她的胎记,想起杭城茶棚里那两个男人,差点让她打死,我就有些不寒而栗。
“不碍事,你都说过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了,我现在不会发疯了!”她挣脱我的手,冲那大汉道,“你难道有人要吗?要是有,什么不滚回家抱孩子去,大半夜的跑这冰冷河面上发什么疯?”
“好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看我不把你带回水寨暖床!”那大汉大怒,朝着一一冲了过来。
“会游泳吗?”她忽然轻声问我。
我一愣,道:“会!”
“那就好!”她叫一声,忽然拉着我后退几步,直接跳到了河里。
虽然是四月暖春,夜晚河里的谁依然冰冷刺骨,我狠狠地喝了两口水,才被她拉着游了起来。
身后,火光冲天,船上不时有带着火的木板落下来,还有人冲我们射箭,就落在旁边的水里。这种情况下,我只能使劲游,才能脱离险境。
求生的欲望,让我忽然有了力气,一口气游出好长一段距离,可是终究有些体力不支了。
“蓝翎,怎么了?”一一看着我,有些着急,过来拉我。
箭还在不停地射,我摇头:“一一,你先走吧,我没有力气了!”
“是你拉你送我回家的,怎么可以不管你?”她固执地拉着我,一起前进。
背上忽然一热,有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和着河水的冰冷,并不痛,可是身上的力气在慢慢消失。
“蓝翎……你怎么了?”陷入黑暗之前,我听到她焦急的呼唤。
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我和一个女子在小河边有了一个家,每天早晨我会出门打渔,晚上的时候,我就回家,让她给我做鱼汤吃。
那个女子,初初看似像昕晨的模样,可是慢慢地,却变成了一一。
黄昏日落的时候,她靠在我的肩头,我为她披上外衣。
河边的景色,美不胜收。
“一一……”叫出口的,也是这个名字,昕晨的容貌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蓝翎,醒醒,醒醒……”有声音柔柔地在耳边低唤,带着哭腔。
背上有些刺痛,接着是破裂一般的痛,让我皱眉。
“蓝翎,快醒醒,我们安全了!”
我用力睁开眼,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满是担忧。
“一一……”我艰难地叫一声,却发现自己是趴在地上的,地上铺了一件衣服,身上,也盖了一件,只是,我的上半身却未着寸缕。
“嗯……”
“别乱动,你受了很重的伤!”她按下我,“我的药在落水的时候掉得差不多了,所以治好去附近采了些草药,那些药,复原起来比较慢,所以我们要在这里住几天了!”
“可是……”她脱了我的衣服,这对一个女孩子的贞洁而言可是件很严重的事情,“放心,这里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所以,我给了她一个保证。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她懊恼地皱眉,“谁要你保证了,这个世上清者自清,何必听那些三姑六婆嚼舌根子?”
这话倒是跟我当初教她的那些异曲同工啊,现在,我却犯了当初她犯的那个错误。
是呢,我们行得正做得端,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只是,我这话,怎么让她如此恼怒?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们半夜出来的,看看她身上的衣服早就干了,想必已经过了很久了吧?
“你都昏迷两天两夜了,急死我了!”她嘟嘟嘴,“幸好你醒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什么办了!”
这么久了?
而我,只是做了一个梦的功夫而已。
想到那个梦,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再看看自己衣服下趴着的赤裸裸的身子,不由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裤子?
对了,裤子怎么也是干的?
“那个……”
“什么?”
“裤子……是你烘干的?”我艰难地开口,我想我的脸一定是红透了,活了四十六年了,居然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红了脸,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怕是要笑掉大牙了。
她的脸也“刷”地一下红到脖子根:“那……那个,我,我怕你着凉,只是烘了你的外裤……而已!”
“哦……”
其实真是很难得看到一一姑娘脸红一次的,而且是那种害羞的红,并不是因为气愤或者别的什么。
那样子,女儿家的娇态都展露在了脸上,及其好看。
我看得有些呆了,然后她却起身跑了出去。
我的伤养了有五六天,才能勉强坐起来,走动的时候,稍微还是会有些疼痛,但是如果不去触碰伤口,便不会疼得呲牙咧嘴。
“看样子,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她这样跟我说。
这些天,我足不出“洞”,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而一一每天出去,很晚才回来,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看她每次回来一脸疲惫的样子,我便有些心疼起来。
每次问她,她总说不过是帮我采草药去了,只是,她不是说这附近草药挺多的,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呢?
难得可以站起来,我打算到外面看看,到这里这么久,还不知道外面的风景如何呢。
走出山洞外,我顿时有些再世为人的感觉。死过一次了,这一次,我该好好活,活得精彩一些才对。
第一次感觉,活着的感觉,真好啊!
外面是一片树林,挡着视线,也看不到其他景象。
我看到了那个娇小的人影,紫色的纱衣在风中飘舞,心中竟有种暖暖的异样感觉,很奇特,却很舒心。
只是,她在那树林里使劲拍打着那棵碗口粗细的树干什么呢?
“一一……”我叫她一声。
她回头看一眼,擦擦满头的汗道:“蓝翎,你怎么出来了?”
“你在干什么?”
“哦……”她笑着喘口气道,“我在准备回家的一些东西!”
回家?
需要扛着这些树木回去吗?我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
“你跟我来!”她扶住我,往林子外面走。走不多远,我便听到了一些水声,接着视线忽然开阔,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水面。
“这里是哪里?”我们这一游,是到了哪里?
“大概是运河边的荒岛上,我们顺着河飘出来的,要回去只能做个木筏,我已经想过了,只要朝北走,一定能到京城的!”
“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天你中箭昏迷不醒后,船也散了架,落下很多木板,我就抱着你浮在水面上,就到这里来了!”
我心下感激,那个时候,她没有扔下我不管。
水中中箭,活下来的几率真的很低很低呢!
“一一……”我叫她。
“嗯?”
“谢谢!”
“谢什么?”她仰起脸看着我。
“谢谢你当时没有放弃我!”
她垂下眼眸,有些惭愧地道:“其实,你会遇到危险还不是因为我任性非要拖着你上京城?所以,说什么我都不能让你死的!”
“一一,这不关你的事,陪你上京城,是我自己答应你的,遇到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怪你?”有些柔柔的东西在心中流转,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上,有一些木屑,让她原本柔嫩的掌心摸上去有些粗糙。
“你那么拼命地推那些树,就那么急着想回去?”并不是说她急着想离开这里的想法不好,但是凡事总要有个度。
我虽然没有练过武功,但是我知道,运功过度,对身体也是会有伤害的。
我们在这个小岛上,有山果和一些野兽,还有一些鱼来果腹,一时半会死不了,她大可以慢慢来的。
可是她却低下了头:“蓝翎,我害你跟我一起漂流带这小岛上了,一定耽误了你不少正事的,对不起啊,我想让你早日回去……”
“一一……”原来她居然是为了我,才如此拼命的,“我陪你回京城,并没有打算立马回杭州的,蓝府的事情我早就安排好了,所以你不用着急,慢慢来就好!”
她身上只有一把软剑,那些树木只能一边砍,一边用她的内力来推倒,在用剑削一下用藤条绑起来,一天下来,能推倒两棵左右就已经很不错了。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她抬眼看着我,眼中居然有些水汽氤氲。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骗你?”
“呜……我以为你一定会恨死我了!”她忽然扑进我怀里,哭起来,“我以为你一定很讨厌我,要不是我,你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怎么……怎么会呢?”我有些结巴起来,对她的“投怀送抱”有些手足无措。
我还是第一次,在一个比我小了整整三十岁的姑娘面前这么无所适从。
但是,看她流泪,我的心也不由自主抽了起来。
算了,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世为人,何不就随着自己的心意走?
不再犹豫,我紧紧抱住了她。
大三十岁算什么,我又没有和她父亲八拜为交,就谈不上是她的长辈。年纪相差大的人,一样也可以以平辈论交的啊。
现在,我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仅此而已。
就算她的父母是和我同岁的人,我也不介意给他们行长辈之礼,我和一一之间,就像是平辈,和她在一起,我常常会忘记自己的年龄。
那么,忘记就忘记了吧?没有必要刻意去记得,从这一刻起,我打算诚实对待自己的心意。
“一一,慢慢来吧,我们在这地方多住些日子,就当休息嘛,我都很久没有休息过了呢……”
“真的可以吗?”她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当然!”我点头,“除非你不愿意不陪我!”想到这个可能,我心中没来由地有些惆怅。
“我当然愿意!”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心中,有些狂喜蔓延开来,那些感觉,如此美妙。连沃渔和昕晨,都无法给我的感觉,我找到了。
和沃渔在一起的时候,我多半是担心她,担心她的身子,担心她的病,最后沉浸在失去她的哀伤之中。
和昕晨在一起,她的思念,她的伤心,她的万念俱灰都一点一点吞噬着我,就算她说要嫁给我那一天,我也并没有真正地得到快乐。
心中,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在操控,让开心不起来。
唯独这个小丫头,总是那么开心,常常让我心情很好,莫非,她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命中的那个人吗?
至少在这一刻,我希望她是的。
“其实,我们在这里住一辈子也不错,是不是?”我抱着她,看着夕阳从水面慢慢落下,昏黄的光晕,照在她脸上,极美极美。
她在我心中,早就没有丝毫的瑕疵了。
“蓝翎……”她忽然低低地开口。
“什么?”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呢……”
那是另外一种狂喜,可是这样的语言似乎不该是她说出口的。
“这种话,你怎么能乱说呢?”我沉下了脸。
“难道你不喜欢我?”她慌了神,“你是不是嫌我丑?”
“这样的话,应该是由男人来说的!”我扶着她的肩,笑了起来,“而对你说这句话的人,只能是我,明白吗?”
她愣住,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蓝翎,你耍我!”她叫起来,过来打我。
“哎哟,好痛!”她打在了我的肩上,触动了我的伤口。
“怎么样,你没事吧?”她赶紧扶住我,要看伤口。
“没事,不碰就不痛!”我安慰她。
其实,真的很痛,但是,痛得很甜蜜,很开心。
所以,痛,也值得了。
后来那些天里,她依然每天回去砍树,不过我不让她砍那么多,只允许她一天最多一棵。然后,我会在旁边升起篝火,烤上鱼或者野兔,等她收工过来吃。
好吃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在我的脸上印下一个吻,然后我便不客气地将她美好的唇吃干抹净。
但是,也只是到此为止。
她的美好,我想等到明媒正娶的那一天,再慢慢品尝。
日子很美好,我都就想这样在这个岛上过下去了,当时,木筏还是做好了。
我知道,以她的性格,将她禁锢在这个岛上肯定是行不通的,而且,我们也不能天天吃山果汁烤野味,以她好吃的性格,一定会把她憋坏的。
我不能那么自私,至少,我和她在这里过了这么些天,已经是很幸福了。
等回到尘世中,有些俗礼该行还是得行,该办还是得办的!
出发前,她忽然问我:“蓝翎,要是你以后发现我有什么事情骗了你,你会不会很生气?”
我低头沉吟,佯怒道:“那得看是骗了什么,如果你在京城早就有了意中人,却还来勾引我,我一定会生气的!”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说哪里去了,真是的!”她嘟嘴瞪我一眼,上了木筏。
所以说,人生中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错失机会的。
因为我的玩笑,有一个秘密,就从一一的嘴边,从我的耳边,这样溜走了。
我们带了一些山果烤肉,看着太阳和星星的指路辨别方向,朝北方行进。我们似乎飘得也不是很远,很幸运地,到了第三天,我们就碰到了去京城经商的商船。
已经是久违了十七年的京城,我总算是再次踏足。
有些老朋友,我也该去见见了,不过,这些,应该是要等我和一一的事情办好了再说吧?
当时候,我带着一一出现在云泽他们两口子面前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惊讶地长大嘴巴的。想到这个可能,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笑什么?”身边的一一倒是被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我摇头。
“你先找家客栈住下来吧,我回家和爹娘说一声,再带你去,好不好?”
还是她想得周到,她先回家说一说,然后我在出现,这样就不会显得太过突兀了。没想到,平时看她性子大大咧咧,骨子那些女儿家天生的细致倒是一样不缺。
我在玲珑客栈住了下来,等她和家里人沟通一下,我已经稍人送信回去,让蓝府的人准备好聘礼快马加鞭送上京城来了。
我已经四十六岁了,人生过了一半,有些事情,时机到了就要抓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在船上闷了这么几天,还真有些憋的慌。
想想一一和家里人沟通大概也需要些时间,临走的时候,她说最早也要明天早上,如果晚了,应该不超过三天。
闲来无事,便想出门走走。
京城,还是如记忆中那般繁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一顶轿子迎面而来,豪华却并不张扬。
“哟,是定南侯府小侯爷的夫人呢……”
“听说她可以沐王府的二郡主,可到了侯府不受宠,进门还不到三个月,夫君便要娶妾侍进门,被沐王妃大闹了一场才作罢!”
“可怜啊,居然这萱然郡主长得可算是天姿国色,你说这小侯爷怎么就不喜欢她呢?”
……
一阵阵话语传来,倒是引起我的兴趣。
云泽和我偶有书信往来,我也知道他和昕晨共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是双生姐妹,一个叫亦然,一个叫萱然。三女儿比两个姐姐小三岁,叫欣然。
听京城百姓的这些留言,萱然,似乎过得并不好啊。昕晨怎么会让她嫁给那样的人家,这一点都不像她做事的风格呢。
轿子在一家胭脂铺前面停了下来,里面走出一个淡青色衣衫的女子,素颜朝天,清清雅雅的。
那脸……
我一愣,若是一一脸上没有那块胎记,岂不就是和眼前这个女子长得一模一样吗?
“一一……”我不顾一切地跑上前,拉住她。
“啊……你是谁啊?”她显然收了惊吓,一掌推了过来,将我推倒在地。
看上去,她该是练过一些功夫的,只是,又和一一那张扬的身手不大一样。
“什么人,敢惊扰侯府少夫人?”早就家丁拦住了我。
“一一……”我再看她那副样子,眼中淡淡然,带一点点哀愁的柔弱样子,越看越不像一一。
我猛地想起云泽信中的话来,他有一对孪生女儿,莫非……
不,这绝不可能,如果是那样,那一切就太滑稽了。
那我岂不是……成了昕晨的晚辈?
脑袋忽然有些发懵,我看着萱然淡淡地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夫人,你没事吧?”家丁去扶起萱然。
“我没事,看样子他真的是认错人了,你们不要为难他了!”萱然的脾气很好,但是柔柔的嗓音却无法抹去我心底的那抹猜疑。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的客栈,等到了客栈的时候,已经日暮西陲。
只是,美好的景色我都无心欣赏,客栈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蓝翎,我娘听说你来了,就急着要见你呢……”一一就站在客栈门口,拉着我。
“别说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了!”我甩开她的手,冷冷地道,“亦然郡主,这样耍一个人,很好玩吗?”
“蓝翎……”她看着我,有些受伤,“你都知道了,可是,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蓝翎……”马车内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异常熟悉。
分别了十七年,我们再次见面,居然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之下,一下子,害得我连久别重逢该有的激动之情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车帘子撩开,车内的女子慵懒如故,微睁的眼,除了脸上一点点几乎看不出来的细纹,似乎一点都没有变老。
“蓝翎啊,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的女儿啊?”
这句话说的,怎么有点卖女儿的意思?
“娘……”沐亦然拉了昕晨的袖子,阻止她出声,然后跟我说道,“我在家见到爹娘常常思念故人,说的最多的就是你了。他们说,他们很想你,可是你总也不愿进京,所以我自告奋勇说要带你进京。我身上有我爹写的亲笔信,可是到了杭州城内你的名声那么好,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是名副其实,后来,后来……”
“后来你就当街拦了我的马车,然后住进了蓝府,花言巧语和我打赌骗我进京,郡主殿下,你好有计谋啊,不亏是你爹的好女儿!”
“不是的,不是……”
“亦然,别跟她多说!”昕晨听不下去了,坐在车辕边冲我道,“蓝翎,你不是那么偏执的人吧?我女儿是真心还是假意,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她可是哭着闹着回家说一定要嫁给你了,要不然就寻死觅活给我看,你觉得,她是骗你的吗?”
“我……”我别过头,“我又不会读心术,我哪里知道?”
“你知道!”昕晨走到我面前,“你明明啊,就是不甘心怎么比我小了一辈,比云泽小了一辈嘛,是不是?”
这个世上,果然还是昕晨了解我。
我语塞。
“她是你女儿……这对你,对我,还是对她都不公平!”人家会怎么看,怎么想?
说我娶了个她母亲的代替品吗?
“娘,我要跟他单独谈谈!”亦然拉我进客栈房内,关上门。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她看着我,咄咄逼人,“你是把我当做娘的代替品了吗?”
“当然没有!”我脱口而出,相反,因为她的存在,昕晨在我心中的地位早就被她完全占据,再没有分出去丝毫了。
“那就可以了,既然你是真心喜欢我的,不是因为别人,难道就因为我娘和你的过去,我爹和你的兄弟情义,就要阻断我们之间的一切吗?”
我愣住,原来,这个世上了解我的人,并不只昕晨一个人而已。
我和她,是在多年的磨合中训练出来的默契感,而亦然,她似乎能一眼看出我的所思所想。
“可是,你爹他……怕是不会同意吧?”以云泽的性格,这件事情,怕是还有得闹呢。
“放心吧,只要我们两个不动摇,我娘又站在我这边,我爹就交给我娘去摆平好了!”
也是,云泽最听昕晨的话了,只要昕晨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又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对不起,亦然,我动摇了!”曾经,觉得自己再世为人,不该再拘泥。但是,当昕晨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退缩了,还是想到了世俗礼仪。想想我刚才的表现,真的是太糟糕了,一定很让亦然失望吧?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样,所以我一直忍着没有告诉你!”亦然摇摇头,“本来在上木筏之前,我都想说出来了,可是被你打岔,我又没说出口。”
“走吧,我陪你去见你母亲!”有些关卡总是要过的,总是要一起去面对的。
“怎么样,准备叫我岳母了没有啊?”坐在客栈大堂里的女子巧笑倩兮,看着我,眼都眯了起来。
我瞪她一眼,她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可是,礼仪上,我真的是,应该要,必须的……
“岳……”
“行了行了,我跟你开玩笑呢!”她笑着拉住我,“别管那些礼仪什么的,以后你还叫我名字,你要真叫我岳母,岂不是把我叫老了?”
我松了一口气,如果能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
只是——
“云泽那里,知道这件事事情吗?”
“你担心那老家伙啊?”昕晨看我一眼,“放心,他进宫还没回来呢,等他回来我就给他讲讲殷梨亭和杨不悔的故事,洗洗脑,保证他对你们两个的事情举双手双脚赞成,另外还倒贴嫁妆送女儿过门!”
“娘,女儿有那么难嫁吗?”亦然有些不依了,跺着脚看着她那口无遮拦的娘。
我当然不知道殷梨亭和杨不悔的故事,不过看昕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了。
五月,我和亦然的婚礼盛大举行,红妆十里,八抬大轿,吹吹打打,一直迎她到家。
我在京城买下了一处宅子,在京城定居,方便依然随时回家看父母。
记得我去接新娘子的那天,云泽看着我吹胡子瞪眼,然后打我一拳道:“让你小子捡了个大便宜,把我的宝贝都给骗走了,真有你的!”
我笑着纠正:“是你的宝贝女儿,把我给骗走了才对吧?”
我们大笑,那一笑,我们又是此生最好的兄弟。
第二年秋风起的时候,我和亦然带着我们第一个儿子回了一趟杭州。蓝府的陵园,芳草萋萋,我们站在爹娘面前,教儿子念着“爷爷,奶奶”四个字。
风吹起,撩起亦然的长发,她的脸完美无暇,如白玉般纯洁。
那位漂亮阿姨的话实现了,她找到了采花人,在我们洞房花烛的第二天,她脸上的胎记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