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一场赌局,有时候押一场大小,有人押大,总也有人押小。有输有赢,那才叫公平。
十年前,我赌沃渔能与我相伴终老,我押了大,但是庄家却开了小。很公平的,老天嬴了,我输了。
我没有怨过谁,有输有赢,那才叫人生嘛。
沃渔走的时候紧紧握着我的手,我知道她心里的不舍,我又何尝不是?
但是天意如此,又岂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你要好好或者,开心地活着,你的笑容很好看,很迷人……”她如是说。
我点头:“我会过得很好,很开心!”
“凤月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她们都说我们两个长得像,你以后有空多来看看她,替我好好照顾她,好不好?”
我亦点头,笑言:“好!”
从手拽紧到落下,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我怕沃渔会去得很不安心,所以,我笑到了最后。
那一晚,雨下得很大。
那么,我就更没有必要落泪了,老天已经帮我流了泪了。
我站在雨中,连步履都没有蹒跚一下,走得稳健而坚决。
花伯父和花伯母受不了他们最心爱的女儿去世的打击,离开了杭州,去了苏州。沃渔出殡那一天,我去了——以家属的身份。
老人家说,女人未嫁过人死了以后会成为孤魂野鬼的,以后便不能再轮回。
我偷偷给她立了个衣冠冢,写的是:蓝翎之妻花氏沃渔之墓。
沃渔,不如下世投胎当我的女儿,我一定疼你如珠如宝。
随即想想自己也笑了,除了你,我还能再娶谁呢?
那么,沃渔,别委屈了自己,找个好人家投胎吧……
为了你,我愿意相信天堂和地狱是真实存在的,而非传说中的事物。
沃渔终于不会成为孤魂了,我却过得像个野鬼。
云泽来杭州公干,来了一趟蓝府。我的祖爷爷曾在朝为官,门口的牌匾便是先帝所赐,他来看望一下所谓的老臣后代。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想叫蓝府捐点钱。
因为——山东缺粮了。
这是个不得不帮的忙,我带他去后院,有意让他出糗。必须要出钱的话,让他扫点面子也是应该的。
那片桃林,是我的心血。
周易五行八卦阵,变幻无穷,易进难出。
我始料未及的是,他走出来了,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更始料未及的是,他朝我一拱到底,请我做了他云骑营中的军师。他道:“我姓沐名,名漓澈,字云泽,你以后私下可以叫我云泽!”
礼贤下士,一个很好的元帅。
而我,反正也生无可恋,不过还有高堂双亲在,不敢让他们担忧而已。
战场?
去了也无妨,看看那血腥遍地的模样,就算是死在疆场上,也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
我答应了,请求他代为保密。
每一次出征,我都会告诉爹娘是要和商队远行,看到白鬓苍苍的老人,我常常有种泪洒连襟的冲动。
可是每一次,我都用笑容掩盖。
沃渔说,让我开心地活着,要笑得灿烂。我做到了。
十年间,我和云泽的情同手足,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他在战场上,永远都是最无情的。不管过程,只要能打胜仗,就算是下三流的手段,他都可以尝试。
当然,有我这个军师在,我没有让他有机会使用到那些不入流的招式。
事实上,他自己也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我有时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他有时比我这个军师想到的都要远。
我只需要做做机关,摆摆阵法就好。
就是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他新婚的妻子,居然在洞房花烛直接逃婚而去,而且,居然就逃到了杭州。这让我有大笑三声的冲动。
事实上,我笑了不只三声,直到我发现他似乎有一种想要扑上来咬死我的表情,我才不情不愿地勉强止住笑。
不过,我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沐王妃有了很强烈的好奇。
所以我提议先去看上她一看,看是有什么动力,能让一个闺阁千金大小姐,不远千里,餐风饮露跑到杭州,却不愿嫁给谈谈沐王爷。
见第一面的时候,在她所住的破旧客栈楼下。
很普通,中上之姿,衣物和首饰还有发型都极其简单,而且,还有一个就是——她很懒,真是懒,就算身上都没什么钱财了,需要出去谋生,她还是等到日上三竿了才出门。
第一印象,除了懒,似乎也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我和云泽一路看她状似闲逛的样子,最后到了画铺前。
她的画,很有特色。我不是专门学画的,可是为了画一些机关的图纸,也专门学过一些,不算精通,但至少也算是个看画的行家了。
她的画独树一帜,我还没见过这么特别的风格,不知道她是师从哪位大师门下。
但是,我还是想再试探试探她,于是,我站在人群中,装作路人甲道:“画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字写得如何了。”
其实,我还想看看她的诗写得如何。
她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一句一瓣童心颜不老,三分淘气意常青,画和诗相得益彰,得到了一片叫好声。
我对她越来越好奇,好奇到几乎着迷的程度。于是,我对云泽说:“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我想将她带回府去朝夕相对,好好研究一番。
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云泽终于答应了跟我打赌,结果在意料之中,我嬴了,他输了,他成了她——他明媒正娶的王妃的书童。
我还来不及高兴,就开始尝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下场。
我对她太好奇了,也太着迷了。她有时候迷糊得可以,有时候又睿智地可怕。她记不清人的长相人的名字还有昨天刚走过的路,但是她却能讲出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故事,来告诉我劳民伤财的坏处。
迷一样的女子,让我有些看不清楚。可是她心里想的事情,有时候却是明明白白全写在脸上,她的心思,好猜极了。
可是,我还是看不透她。
她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综合体,糊涂又睿智,单纯又复杂。
我为她当竹竿,是不由自主,我抱着她走出桃林,我却开始痛恨我那一片最得意的作品。到后来,大夫要为她包扎伤口,我居然会为了避嫌而离开。若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