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淡淡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听不出情绪。
我发愣的时候，居然忘记了身边还有蓝翎的存在。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和未婚妻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他心里到底什么样的心痛呢？
看着他站起身，拍一拍泥土，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我知道，他有多伤心，因为他脸上往昔招牌式的笑容已经不见了踪影。
“蓝翎……”我跟在后面轻轻地叫，不敢太大声，好像声音一大，就会将他震碎了一般。
上前拉着他的袖子，我停下脚步看着他：“蓝翎……你……”
他忽地笑一笑，回头看我：“傻丫头，我没事！”
“真的吗？”我有些不安。
他与花凤月，就算没有夫妻之间的情分，好歹是他以前最爱女人的亲妹妹。而翾禤，虽然蓝二夫人做了不贞洁的事情，可她毕竟还是他亲妹妹。
她怎么可能如此平静呢？
“走吧……”他依旧很淡很淡地说了一句，却让我有种心痛的感觉。
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和花凤月定亲的时候，给我做轮椅的时候，帮我安排保镖的时候……
压抑，好像已经完全主宰了他的生命。
我的手，从他的袖子上滑落，放到他因为种地做饭而变得有些粗糙的手掌中。虽然，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我的手也暖和不到哪里去，但是，我还是希望能给他，哪怕是一丝丝的温暖，尽我所有的能力。
我能给的，也只有这些而已了。
握着他的手，我才可以感觉出他的颤抖，在我触碰到他的掌心的时候，僵了僵。我紧紧地握着，不允许他松开。
我只想将我心中的一点点热量都传送到他身上，虽然，我心中的热量，也所剩无几了。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一直走回毓秀宫。
握着他的手，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脑海中翻腾的思绪，而我，只能用这种最拙劣的方法来抚慰他。
第一次感到自己这样无助，他为我付出了所有，我却什么都没有办法为他做。
站在毓秀宫内的庭院里，他停下了脚步，我没有松手，只是看着他。
“……到了……”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飘出，好似调整了很久。
“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我没有放手，只是悠悠地问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不语，看了我许久许久，然后身子忽然往前一倾，一手搂住我的腰，将他的下巴靠在我的头顶。
“蓝翎……”
“嘘……一会儿就好，就一会……”他喃喃念着，将我抱得更紧。
我的手慢慢松开，他用双手桎梏着我，并不紧，和当初沐漓澈在营帐中那种要让我窒息的拥抱不同，他的怀抱，及其温暖，且舒适。
他只是这样拥着我，他的气息在我周身萦绕，身后是寒冬里光秃秃的树丫，落叶早被扫得干干净净。
北风起，一地荒凉。
仿佛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松开我，然后依旧浅笑地看着我：“好了，你不再欠我什么了！”
如此简单，他的所有付出，只是需要我一个拥抱而已。
他挥挥袖子，离去时如一阵清风，发丝拂过我的脸颊，有些痒，随着刀割一样的寒风，吹过我的周身，生疼生疼。
如果可以，我想忘了他，如果可以，我想回报你的深情。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我苦笑，走进房内，将自己的周身缩进被窝里。
今年冬天，好冷好冷，脚又开始隐隐作痛，旧伤的隐患，总是在天气阴冷潮湿的时候发作。
看样子，要下雨了吧？
冬天的雨，冷得让人从心底冒寒意。
以后的几天，我和蓝翎又似乎恢复到了杭城初识时的关系，单纯，而开心。只是在这单纯开心的背后，有多少问题的纠结，却早已经算不清了。
世事变幻，我们的眼角早爬上了沧桑的痕迹，纯真的面容，也掩饰不住从心底透出的苍白无力。
明明，我才十八岁，再过两个月，除夕一过，我也就十九而已啊……
我安静地叹气，看着宫里忙得乱糟糟。
秀女的选举就要开始了，定在十一月中旬。那是一个及其复杂冗长的过程，那些秀女们，有好多关卡要过。
声音不可太尖，不可太沉，体态不能太肥，不能太瘦，还有容貌，自是不能太丑。到了最后，还要检查贞洁，脱光衣服，由经验丰富的老嬷嬷，查看是否是处子之身。
最后的最后，等所有的关卡都过了，就该学习礼仪了。学习礼仪的时间，大概是一个半月，再进殿见皇上，请皇上一一看过册封。
至于那些挑剩下的也不能回家，除了那不是处子之身的要被处死，其他的，就全部留下来当宫女。
不过我听说，这个皇帝沐漓镜自上位以来，所有的秀女选举几乎他都是不参与的。等到那些秀女上殿面圣的时候，也是让太后和皇贵妃代劳，她们爱封个啥，就封个啥。
唉……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啊，果真如此。
这皇家的女人，不过就是皇室繁衍后代的工具而已，根本就没有感情可言，但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女人，前仆后继地往这见不得天日的地方涌。
“要不要出宫走走？”蓝翎的话在身后响起。
这几日果然是下起了雪，我的脚伤比天气预报还准。好在今天总算放晴，吝啬的太阳公公今天居然转了性子，豪情大发，一时间京城内外阳光普照。
我们是天师的身份，不受宫里的制约，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只要和敬事房说一声便能出宫。
虽然同在京城，可是我感觉，外面的天气就是比宫里的要好上许多。
快到年关，虽然是雪后，可是街上一样热闹。
“今天就散散心，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蓝翎提议。
“不错，同意！”我赶紧点头。
总算是脱离那沉闷的皇宫了，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可是聊胜于无吗，我得好好吸收一下外面这自由的空气。
走得有些无聊，想起之前答应过蝶应梦的事情来，于是一拉蓝翎道：“我们去沁香阁吗？”
蓝翎脸色变了变：“去那干嘛？”
“找个朋友……”
“朋友？”他似乎松了口气，“是蝶姑娘吧？”
“是啊？”我点头，再看看他，随即恍然道：“奥，我知道，你想哪里去了，以为我要给你找老婆吗？”
“没有，怎么可能？”他拿眼瞪我。
死小子，自己想歪了还不承认。
“快点，你走前面！”我没好气地指指我前面。
“为什么？”
“我不识路！”我理直气壮地告诉他理由。
结果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还是讪讪地走到前面去了。好听话的孩子，嘻嘻。
蝶应梦见到我出现的时候，自然是喜出望外，赶紧拉着往她的闺房走。
“柳姐姐，你要是再不来呀，小妹可要去柳府绑人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对于蝶应梦的话语我总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对了，听说你进宫当天师了，怎么样了？”蝶应梦还是了解我的，所以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不由叹气：“唉……别提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成捉鬼天师了，真是有够郁闷的！”
“那你……呃，你们！”她顿了一下，才看到蓝翎的存在，“你们捉到鬼了吗？”
“捉什么鬼啊，有人高贵倒是真的，不过我又不是神探，我怎么查得出来？”我拍一下蓝翎的肩，“所以啊，我把所有的希望，都交到这位同志……呃，公子的手上了，我能不能出宫，可就靠他了！”
我看着蓝翎，一副捉鬼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表情。
“你们两个……”蝶应梦手一指我和蓝翎，我就知道了她的想法，赶紧一拍她的手道，“别乱想，咱们可是纯洁男女关系！”
话一出口，蓝翎一脸的受伤，站起身道：“你们姐妹叙叙旧，我去去就回！”
看我这说话不经大脑的，真想敲自己脑袋一下。
“姐姐，别懊恼了，话都说出去了！”蝶应梦笑着看我，有些忧愁地道，“难道姐姐就打算这样独身一辈子吗？你说你和沐大哥已不可能，那眼前就有好男儿，怎么不接受呢？”
“应梦啊，你不懂……”我叹息，“我和他之间，经历了太多，彼此太了解了，已经没有办法在一起了。”
有句话叫，我们因为不理解而走到一起，因为理解而分开。
我和蓝翎就是如此。
回去的路上，蓝翎一脸郁闷：“以后少来这种地方吧，品流太复杂了。”
“我又不在这里做姑娘，只是来看看朋友而已。”我不服气，“再说了，这里传说很多，以前她们这里有个花魁，听说很出名，不久之前还有个紫衣女子来打听过呢！”
“是吗？”
“咚！”一声响，打断了我和他的对话。
蓝翎的身子斜斜倒了下去。
“蓝翎，你怎么了？”我刚要蹲下身子，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你……”
“我来接你了……”他话音刚落，只见我眼前手影晃过，然后脖子上一痛，眼前顿时黑了一片，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