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姐,少爷回来了。”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轻声提醒我。
我看看天色,已是正午,快近五月的天气,正开始闷热起来。阳光透过院落里不知名的树木间浓密的树叶缝隙透进来,落在窗台上,带着知了断断续续的清脆叫声,带上了一些落寞的颜色。
“回来了?”我心头一喜,然后一闷,“那个什么花家小姐也一起来了吗?”
“是呢,凤月小姐也一起到了,过些日子发了请帖就该是订亲了。我听说,老爷夫人打算大摆筵席,庆祝少爷终于肯娶妻了呢。”小丫头唧唧喳喳地说个没完,好是兴奋的样子。
“什么叫终于肯娶妻了?”我找出了她话中的语病。
“梁小姐,您不知道吗?”小丫头瞪大眼,很是怪异地看着我,好像这事人人都该知道。
最近我发现谁跟我说话都先来这么一句,或者来一个同样意思的表情,郁闷。
“听说啊,自从沃渔小姐去世以后,少爷一直都不肯再娶了,纳妾都不肯呢,老爷夫人都急坏了,差不多见到是姑娘都想让少爷看看,希望少爷能看中。”
“等一下,什么沃渔小姐?”我打断她的话,来了凤月,现在又冒出个什么鱼,天上地下可都全了。
小丫头摇摇头,道:“梁小姐,这话你可别传到外面去,我也只是听说的。”
“说吧,我没事传那些闲话做什么?”再说了,就算我要说,也得有人听不是?
“这事都过了有十年了,我还小,是后来听其他院子的那些老嬷嬷说的。”小丫头开始讲她的道听途说,“听说沃渔小姐可是凤月小姐的亲姐姐,长得漂亮得都没法说。反正,嬷嬷们说,谁见了沃渔小姐,都会觉得自己是个丑八怪。”
“凤月小姐长得和沃渔小姐最像,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是苏州第一美人了,现在快十六了,求亲的人都能从苏州排到京城去,可凤月小姐一个都没看上。不过我听嬷嬷们说,凤月小姐和她姐姐像归像,可她的美貌也顶多只能算是得了三分真传而已呢。”
世上真有这么美的人吗?那些嬷嬷想是只在杭城方圆十里内打转,没有见过真正意义上的美人吧?
不过对这个凤月小姐嘛,我倒是还真有些兴趣起来。
“丫头,凤月小姐到门口了吗?”我状似随口地问起。
“应该是到了,一早少爷身边的童儿小福就说这会儿该到了。少爷是骑马,不过凤月小姐和老爷夫人坐的是马车,所以慢一些。现在府里人仰马翻的要为凤月小姐,还有花家二老接风呢。”
“蓝府有客人来,我们是不是该去门口迎接一下,给人家见个礼。好歹人家可能会是蓝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呢。”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可是我还是将这个事实说出了口。
不过,我在“会是”之前加上了“可能”二字,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别说几天以后的事情,便是几秒以后的事情,都是预料不到的呢。
我承认我有点坏心眼。
不过小丫头听到我这话倒是很兴奋:“梁小姐,我正想去看看凤月小姐到底有多美呢,现在我就推你去吧。”
看样子,她倒比我对那个什么风花雪月小姐更有兴趣呢。
到蓝府门口的时候,阳光是透明的白,小丫头站在我的身后,用手抵着额头,挡着光线。她身子的倒影给我做了一个很好的遮阳工具。
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前方是一个骑着白马的青衫男子,温润如玉的面庞旁边,几缕发丝飞扬,被正午的阳光染成了金栗色,衬得他的周身更加耀眼夺目。
我以为,童话故事中的白马王子从书中跳了出来。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该是有些花痴,扬起头,眼中的光芒都变得迷离了起来。
可惜,马上的人并没有看到,因为他跳下了马,然后撩起了身后马车车厢的帘子。
两对两年夫妇陆续下车,而女主角却迟迟不见露面。想来,最重要的人物总是该压轴出场的。
我的心跳,忽然比平常快了近十倍。
“凤月,下车了。”蓝翎伸出手的同时,车内也伸出了一直纤纤玉手。
我说过,我看人喜欢看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那只从车厢里露出的手,在我“毒”到的眼光注视下没有找到任何的瑕疵。
大红色的纱袖似有若无地搭在腕上,手上没有任何装饰,那火也似的红色,只衬得她手上的肌肤似雪,玉脂般幼滑。
也许,手长得好看,脸并不怎么样。
我继续坏心地想。
可是下一刻,我就知道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在花家凤月小姐走出车子的时候,我以为我看到了东方维纳斯,自由女神像,观世音菩萨,反生所有高贵与美貌的词都可以加诸在她的身上。
那一刻,我觉得连阳光都是为了她而存在的。而我,在她面前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丑小鸭,渺小得只配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偷偷仰慕她绝世的光华。
她的光芒,很难让人移开注视的目光。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花凤月。譬如我,譬如小丫头,譬如……蓝翎。
只是,在蓝翎那个迷离得与我刚刚有些相似的目光里,我好像看到了他,正透过眼前的女子看着另外一个人。眼神中的忧郁那样的悠远绵长,却和花凤月的光芒万丈如此的相得益彰。
好一对珠联璧合的金童玉女。
我想,这一仗,不用打,我已经输得彻彻底底。
可是,为什么要非要和花凤月小姐论个输赢呢?
我被心底忽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我这人从小都是得过且过,没有任何争强好胜之心,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跟这个刚见面的美女较起劲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