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夜风忽然带起了边塞苍凉萧索的寒意。
时间在孤寂中缓缓地流去,星河寥落月西沉,万里云罗一雁飞。
眼睛涩涩的疼,漓裳颤抖着手指触摸到眼睑时,竟是干涩一片。
泪,不知何时已经风干。
她想哭,喉头抽动处,爆发出的却是一串苍凉的冷笑。
“娘娘,娘娘……”小蝶惊得面如土色,暗自懊恼不该将这些话说与漓裳听,要说,也该琢磨一个温婉的方式才好。
沈婕妤不说,滟妃闭口不谈,婉妃那样聪明的人也退避三舍。
她们大约都不忍心向她说穿这些残酷的真相吧。
漓裳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小蝶和小辫子二人试图稳住她不断下滑的身子,不料小辫子个头极小,力气有限,一时支撑不住,三个人一并摔倒在地上。
“娘娘,娘娘……”
漓裳倚在冰冷的台阶上,紧紧地盯着小蝶不放,“小蝶,你先前说的‘咱们家出来的三位娘娘’,是什么意思?”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料是隐瞒不住了,小蝶一咬牙,将一应具细和盘托出,“谋害王爷的混蛋死后,王爷和王妃,还有娘娘的……灵柩……第二日便发丧了。当日晚上滟妃娘娘也进了宫,如今住在倚玉亭,怕也是回不去的了……”
予涵!
予涵!
她一直对他心存希冀!
她一直希冀着孙海垠的背后另有其人!
她始终不愿意玷污溪水西,陇月低垂的那个夜晚……
予涵!
予涵!
没有想到!
你比予汶还狠!
还毒!
还精于算计!
予澈死了,死于他的手足情深,孤高自傲,目下无尘!
予汶死了,死于他的肆无忌惮,不通世事,善念尚存!
予澈输了,予汶输了,我们都输了!
只有你!
只有你赢了!
微笑落泪憔悴感伤的,是你!
醉卧华擎不愿醒的,是你!
装痴作颠的哄得人人挂心的,还是你!
就是这样的你,伺机递出的一刀,恰到好处地落在我们致命的位置!
只有你赢了!
一刀毙命,你赢的出彩,赢的漂亮!
你赢的了天下!
败在你手里的人就该承受可以预知的被践踏、被蹂躏的命运!
似有一把剑猝不及防地插入心脏,几经搅拌,胆肝俱裂,剑气和着寒气直冲肺腑,血液自此流过,顷刻间凝结成冰霜。
手中的帕子无声无息地从指间滑落,夜风卷过,飘飘荡荡地飞入平湖之上,顷刻间被翻滚的波涛吞灭,再也无处找寻。
生已无望,死尚有门。
到底是朱馨彤聪慧识人,所以,她是最幸福的!
她什么也不用想,安心地窝在予澈的怀里,闻着熟悉的兰芷清芬,每一日都是新的,每一刻都是生命的再次绽放!
“阿漓,阿漓……”
神思恍惚间,又听到了予澈的呼唤。
王爷,阿漓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王爷,你在给阿漓一点时间,阿漓想把那个人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那个人的心是不是肉做的!
漓裳扭过头,在小蝶婆娑的泪影里,清晰地看到了悲伤而不甘的自己。
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小蝶,我饿了。”
小蝶眼见着漓裳因为自己的莽撞多言呼吸急促,脸色大变,早已哭的死去活来,忽听的这句话,喜不自胜,面上泪花点点,却已换上了明亮的笑靥,“好!好!咱们先回去!奴婢这就去给娘娘做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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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依蓝天,桃花点清溪。
记忆深处,桃红李白,柳碧荷香,花开正绚。携手并行,精致的丝履踏如凄凄芳草丛,溅起清新好闻的气息,俄而,有风吹过,朵朵绮丽绽放,绘成漫天的花雨,美醉一生风情。
很久没有做过这样华丽、盛大、凄迷、安谧的美梦了。
或者是因为抱了必死的决心,一切都放开了。居然一觉扎到底,悠然转醒,已是白日光景。
冬日清冷的阳光落在锦纱锁窗之上,劈斩了一地凉薄的花影。
睁开双眼,照例唤了小蝶、小辫子过来,伺候更衣,洗漱。
“小蝶,小蝶……”
应声进来的是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宫婢,高高的颧骨出堆砌处灿烂的笑靥,“娘娘!”宫婢曲身行礼。
漓裳打量着魁伟刚健疑似壮年男子的身材,问道:“小蝶和小辫子哪里去了?一大清早地,怎么不见她们的人影?”
宫婢屈膝行礼,“回娘娘,她们被皇上叫去了。想来,不过问问娘娘的日常起居情况,过上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娘娘但有吩咐,奴婢去做也是一样的!皇上说,小蝶和小辫子太过瘦小,唯恐娘娘用起来力不从心,这才派了奴婢过来。”
宫婢罗里啰嗦地说了一大通,漓裳微笑着静候她说完,柔声问道:“姐姐说,小蝶,小辫子被皇上叫去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们去了哪里?是皇上的太初宫吗?”
宫婢恭恭敬敬地道:“回娘娘,娘娘昨晚上睡下之后,李公公亲自唤了她们过去的,至于去了哪里,奴婢就不知道了。”
不用说,小蝶昨晚的那一番话自是落在了哪个嚼舌根的耳朵里!
也是她粗心大意了。
腹背受敌,举目无亲,怎可恣意畅谈心中事?
何况那心事包裹着的还有另一个人的不容置喙的淫威和权势?
带着难掩的愤恨和凄怆,身子重重地落在了大床上。
昨晚离开,到现在尚不曾回来。
随着德妃潜居深宫的那几年,虽是足不出户,后宫阴毒会狠辣,触目惊心的的种种刑罚,约略听说过的不下上百种。
她救不了她们,就像她救不了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