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万福!”年扶风拱手行礼。
漓裳神色一滞,他不会是打算今天就将她偷渡出宫吧。微微屈膝,“大人!”
年扶风窥视着她的脸色,“很久没见娘娘出门了,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漓裳微笑,“谢大人关心。不过是些小毛病,已无大碍了。”
年扶风依旧不动声色,只恭恭敬敬地道:“绿杨芳草,柳染烟浓,正是融和天气,娘娘该常出门走走,和婉妃等几位娘娘话话家常才是,整日闷在房里,没病也会闷出病来的。”
上一次,她便是在滟妃那里见到了全福,这会儿年扶风又建议她去婉妃哪儿,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漓裳点头道:“大人说的极是。我正要出门,可不就被大人拦住了。”
年扶风尴尬一笑,低了头,沉吟了片刻,才抬起头来,很认真地道:“四月天气,正是海棠花开的季节,臣想着娘娘倘或去赏海棠花的话,难免会碰到不愉快的人,特来提醒娘娘一声。娘娘如若想去的话,最好去亦然亭,一来,婉妃娘娘在那里;二来,那里也还僻静,娘娘定然会喜欢的。”
漓裳默然,眼底烟岚缠绕,迷雾盘旋,一度看不清眼前的景色。半响,她才温婉一笑,“谢大人提点。”
年扶风抱拳一礼,雄纠纠气昂昂地转身。
“娘娘,咱们还去华擎渠吗?”无双见漓裳怔在原地,望着年扶风的背影发呆,小心翼翼地提醒。
漓裳的面色一沉,微微眯了双眼,有一丝狡黠从眸中一闪而过。
“去。为什么不去?”她恬淡微笑,“难道还有人要将我扔到华擎渠里不成?”
话虽这样说,漓裳的心底到底还是心存顾忌,只是选了一条隐在花荫中的鹅卵石小路缓缓而行。
华擎渠两岸,花开如簇,云蒸霞蔚一般,垂丝海棠柔曼迎风,垂英袅袅,朵朵弯曲下垂,飘飘荡荡,娇柔无限。
正如年扶风所说,岸边的亭台楼阁处果然聚满了各宫的嫔妃娘娘们,茵茵草地上,更有宫人带了形态各异的风筝,三五成群,放飞春天的梦想和快乐。
“娘娘,你看!”无双忽然指着亦然亭的方向惊呼。
顺着无双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着月白色翠烟衫的女子立在亦然亭边,肩上羽纱披帛如烟似雾弥散,一袭白色拖地寒烟笼月百褶裙逶迤及地,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女子髻鬟松散,临水而立,把酒吟风,看情形,甚至自得。
予澈爱那素净的颜色,漓裳的衣饰便也跟着素净起来,按理,成亲之后,该挽了发髻才是,漓裳心下极不喜欢那些云鬓高耸,风姿妩媚的发誓,故此每每将髻鬟松解下来,让其自由散落。
髻鬟垂欲解,眉黛拂能轻,倘或女子眉眼间盎然的舒适与自在换成她蹙起的眉尖和迷离的愁烟……
恍如临镜自照一般,漓裳吃惊不已,那女子和自己竟是如此的相似。
“原来是婉妃娘娘!从前只是觉着娘娘与婉妃娘娘甚是神似,不想换了同样的衣服,同样的髻鬟,竟如孪生姐妹一般。”无双又是叹息,又是感慨,心下又不由得犯嘀咕,婉妃自来端庄持重,雅意非常,从不做这般小儿女的打扮,忽然照着她家主子的样子梳妆打扮,意欲何为?和她家主子争宠吗?
漓裳并没有按照年扶风的意思过去和婉妃一叙家长里短,匆匆带了无双回到了紫宸殿。
她心情沉重,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暗自琢磨着年扶风似隐似现的朦胧话语,以及婉妃突如其来的改变,总让她觉着,似乎有一张大网正朝她的头顶笼过来。
“娘娘……”无双捧了热茶放在漓裳的手心,宽慰道:“娘娘只管放心,咱们皇上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皇上心下既已有了娘娘,便是谁也涂抹不去的!”
“是吗?”漓裳苦笑。
予涵的宠爱是她的地狱,她倒是乐意他见异思迁,早早地丢开了手。
这一夜,漓裳辗转难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搅闹的予涵也不安起来。
“阿漓,怎么了?不舒服吗?”
漓裳登时静了下来。
自打那日,予涵因她婉拒之故,迁怒于妙常,一脚踹的妙常躺在床上半月爬不起来,她便再不曾与他搭过话。
予涵自然也不愿低声下气,失了他帝王的气概。
有了这个台阶下,他勉强愿意借坡下驴。掀了被子,也不披件暖和的衣服,趿拉着鞋子,打起帐幔,宽厚的手掌触上漓裳的额头,“阿漓,哪里不舒服,叫御医过来瞧瞧吧。”
无双取了暗色镂花的披风披上予涵的肩膀,掩口吃吃笑了一会儿,才道:“娘娘心里正不舒服呢。今儿上午,奴婢陪娘娘去华擎渠看海棠,谁知道婉妃娘娘也再那儿,婉妃娘娘的一身妆扮和娘娘平日的穿着竟无二致。娘娘担心着皇上会不会不理她了呢。”
漓裳傻眼了,她何曾这样想过?当下也不作辩驳,倘或予涵发起疯来,再踹上无双一脚,那可怎么了得?她横了无双一眼,翻身向里,不去看着那对自以为是的主仆。
无双咯咯地笑了起来,“皇上,您瞧,被奴婢说中了心事,娘娘不好意思起来了。”
漓裳为之气结。
予涵竟然信以为真,宽厚的手掌强硬地扳过她的小脸,“阿漓,你真是这样想?”
“宁负如来不负卿!”予涵说的信誓旦旦,“阿漓,只要你真心将身心托付于我!”
宁负如来不负卿!?显然是骗人的鬼话!难道他还能解散了三千后宫,只宠爱她一人不成?
呸呸呸!她想什么呢?即便他弃了三千后宫,只宠她一人,她也不稀罕!
漓裳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使劲往被窝里钻了钻。
予涵以为她害羞了,倒不曾继续追问下去,低头在她的眉心印上一吻,心满意足地退回到了他的贵妃榻上。
漓裳心下有事,也不曾将予涵的话放在心里。
忐忑不安地过了几日,倒是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
漓裳每日早晚出门散步,遇上年扶风,也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
是她多心了吧。她想。
四月十八日这天,天气有些阴沉,予涵照例在四更时分起床,穿衣盥洗毕,又食了一晚小粥,伏在案上,将晚间批过的奏折重新翻阅了一遍,命李成功摆驾太初宫时,正好是上朝的时辰了。
像往日一样,这样的时辰,漓裳依旧蜷缩在被窝里做着零碎不堪的残梦。
妙常忽然探头进来,柔声唤道:“娘娘,起了。年大人传话过来,说婉妃娘娘那里新培了一种就做福寿双全的花儿,和昙花一样,开的时间极短,婉妃娘娘请娘娘前去观看呢。”
漓裳登时清醒过来,细细品味妙常话语里的意思。她虽不能说是博闻强识,通晓百家,读的书也不算少,从未听过“福寿双全”这种花儿。
福寿双全暗指的是否就是全福?
是与不是,她都要先试探一番年扶风的意图。
漓裳慢条斯理地起了床,收拾妥当了,方才含着意思腼腆的微笑向妙常道:“这‘福寿双全’这般的稀奇,不知皇上见过了没有?妙常姐姐,回头皇上下朝了,请皇上也去看看吧。”
漓裳心下对她们“皇上”有了牵挂,这正符了她们皇上的心思,妙常自然乐见其成,连忙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