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晕的烛火在予泠的眸中跳跃,幻化出一种奇异妖艳的色彩,他扫了一眼禅房内的漓裳,轻轻地摇头,“六哥,只要你愿意!你还有一张起死回生的王牌!”
予澈秀逸的眉尖一凛,惯常的恬静淡然的笑意迅速敛去,他阴沉地看定予泠,乌亮的眸底依稀有火光闪烁,“八弟!你说什么?!”
予泠心虚地笑了笑,故作镇定地迎上他明亮似曜的目光,“六哥,别告诉我你什么规划也没有,单单是回来送死的?”他忽然觉着背脊一阵寒凉,转头回望时,全福已经立在他的身后。
全福铁青着脸色,手中的拳头越攥越紧,指关节的骨骼似乎都在咯咯作响。
予泠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全福,“怎么?你还想打‘本王’不成?!”他把“本王”两个字咬的极重。
话音刚落,蓦地一记重拳迅雷般地落在他的脸上,他轰然倒地,下意识地抚摸着火辣辣的面庞,“你!你居然敢打本王!”
眼前暗了下来,全福高大的身影已经落在他的身上,指着他的鼻子吼道:“这一拳,我是替王爷打的!”
予澈扫了一眼全福,淡淡地道:“阿福,不得无礼!”
他不咸不淡的表情告诉予泠,这一拳,他是白挨了。
全福怒气填胸,恨恨地瞪着予泠,转身大踏步地步入禅房。
“八弟!起来吧。”予澈向予泠伸出了手。
予泠不去看伸到他面前的那只手,自扶着杌几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八弟!成王败寇是男人的事,为什么要把娇弱无助的女人牵扯进去?你要记住,女人是用来疼的!”予澈收回僵在了半空中的胳膊,顺势端了酒杯过来,呷了一口,凄苦地道:“细数千年来的历史,有哪个王朝是靠女人来维持,屹立不倒的吗?没有。”
“怎么没有?褒姒、妲己、西施……倾国倾城的永远是手无寸铁的娇弱女人!”予泠冷笑,“六哥,骗别人可耻!骗自己那就是可悲了!”
予澈的脸色一沉,又迅速地向上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阿漓不是西施、褒姒、妲己,予涵也不是夫差、幽王、纣王!阿漓几生几死,几乎丢掉了半条性命,予涵何曾为她做过一点有为常理的举动来?”
“他喜欢阿漓是不错的!可他想到的首先是他的江山!”想起那些日子漓裳在予涵身边受尽凌辱折磨,他的脑子顿时一片混乱,忍不住咬牙切齿,恨恨地道:“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六哥!你走不掉的!我说的话在这儿晾着!心存妇人之人,你会后悔的!”予泠说罢,拂袖而去。
他会后悔吗?
也许吧。
他宁愿后悔,也不会驱逐掉心头的最后一抹温暖,在冰冷孤寂中冷漠地生活一辈子。
予澈起身,将罗列了一大串名门闺秀的便签递到尉迟宇唯手中,低声吩咐他好生准备。
尉迟宇唯能征惯战,可兵戈一起,生灵涂炭也绝非他愿意见到的。予澈体恤民心,胸怀天下的气度风骨才是他最敬重的地方。
他重重地点头,“王爷放心!臣誓死也会将王爷送走的!”
尉迟宇唯走了,予澈才转身落坐在案桌旁,神祗般明朗俊美的容颜渐渐暗了下来,深不见底的双眸似有无数的波涛在其中汹涌翻滚。
不自觉地将几案上的酒杯捏在手心,手背上的青筋突兀地战栗着,历历可见。
他知道,予泠所说,绝不是危言耸听。
雨一直在下,他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厚重似他此刻的心情。
稀稀疏疏的灯光透过错落交叠的绿叶的间隙洒落千丝万缕的微光,映着他端凝的面孔,愁绪满怀。
耳边忽然响起了轻柔的脚步声,他知道,她来了。
他回头看她,勉力挤出一丝微笑。
漓裳慢慢地走近他,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脖子,泪水不听话地簌簌飘落,扑湿了他的脖颈。
他们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听见了。
“予澈……”她的唇瓣微微地颤抖着。
予澈闭着眼睛,眉心如两道沟壑深深,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绪。
“傻丫头……”他反身将她勾入怀抱,温润的眸子里染了深深地疼惜。
“予澈,你真傻!为了我,放弃你的江山梦,英雄志,值吗?”她喃喃地低语。
“值!”他专注地盯着她梨花蘸露般清芬宜人的唇瓣,轻轻地俯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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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燃尽,香炉里的檀香袅袅散尽,四周寂无人声,唯有头顶上的雨水从瓦隙间滴落,溅在檐下的石阶上,发出的清脆空灵的绝响在耳际荡漾。
予泠茫然地望着周遭的一切,镜子里映射出他红的几近发紫的面颊,伸手探向拳头落下的地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起倚在墙边的竹骨伞,直朝容若的禅房奔来。
容若正盘腿坐在蒲团之上,木鱼声声,核桃雕刻的念珠在指缝间飞速地转动。
予泠进来了,她掐住青欲结珠,略微颔首,已然是一副出家人的淡薄明智的样子。
予泠自在容若身畔的蒲团上跪下,香案上一字排开供着五个灵位,其中一个灵位傅昭仪的字样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眼帘。
“姑姑!谢谢你!”他握住了容若捻动念珠的手。
“谢我?”容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傅昭仪的灵位,惨然一笑,黯然道:“小姐说,她们是一群可怜、可悲的人。”
予泠的眸中隐隐有温润闪现,他仰起了头,逼回奔涌而来的泪意,“姑姑,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您还是想想怎么劝劝六哥吧。咱们不能眼看着他往绝路上走啊!”
容若无奈地摇头,悲戚绽放,“小姐生前就曾为了澈儿心高自傲,做过傻事,甚至自残,以死相逼,可那效果似乎微乎其微。我……我是有心无力啊……”她抓住予泠的手,恳求道:“王爷是见过大世面的,您有什么主意,只管吩咐容若,容若万死不辞!”
予泠将心中筹谋已经的规划说与容若听了,容若忙不迭地摇头,“澈儿不会同意的!让他亲手将阿漓送进他人怀里,不如直接杀了他更便宜!”
她望着德妃的灵位,喃喃地道:“小姐,容若今日终于明白了你的苦楚。澈儿一退再退,终于抵不过人家的寸寸进逼。”蓦然,她转首,凝重地看住予泠,“王爷,我们或者还有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