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无奈。
漓裳绕着内殿转了一圈又一圈,几个透着天光的窗口无一例外地都立着执戟的侍卫把守着。
予涵还真看的起她!
漓裳忿恨地立在琴桌前,百无聊赖地抚弄着丝弦。
“娘娘要抚琴吗?”无双说着,已经端了铜香炉过来。
“我不会!”漓裳没好气地道。
正欲离了琴桌,去床榻上休息片刻,身子竟是一晃,脚下有些不稳,头也是晕晕的,醺醺然醉了酒一般。
无双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娘娘,您怎么了?”
漓裳陡然想起早间所食之粥,一时气闷,竟忘了这一茬了。
这药,可不要伤了宝宝才好。
“姐姐,我,我头晕的厉害,麻烦你去请了御医过来看看。”
无双应了,吩咐宫婢服侍漓裳到榻上躺着,急急出门向侍卫统领说明了缘故,那侍卫统领倒不敢耽搁,当下,便派了人去太医院请御医去了。
李璧连带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小厮,很快就到了。
那小厮年纪颇小,十三四岁光景,清秀的眉眼间仍残存着孩童稚气。
“老臣见过臻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李璧连带着那小厮上前行了礼。
那小厮诧异地望了一眼李璧连,目光偷偷地落在漓裳面上,低声咕哝道:“臻妃娘娘怎么在这里?”
她不在这里在哪里?
漓裳听着这话有些门道,盯着那小厮问:“小公公刚刚说什么?怎么,小公公还在别处见过我?”
“奴才……”小厮刚刚开口,李璧连浑浊的眼珠一瞪,“娘娘面前哪有你开口的分!还不滚出去!”
那小厮缩着脖子,脱口而出的话,又给他生生咽了回去,弓着身子向后退,“奴才告退!”
“站住!”漓裳扶着床栏杆坐起身来。
李璧连老脸上堆满笑,“小孩儿家没见过什么世面,唐突了娘娘,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要我不见怪也成,你叫他把话说清楚!皇上是不是和别的妖精鬼混去了!不肯说,也无妨,咱们的梁子结定了。等皇上回来,咱们再慢慢儿算!”漓裳杏眸圆睁,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李璧连喝骂,做足了喝醋撒泼的劲儿。倘或真有什么缠着予涵的妖精在她面前,她定会活生生地撕吃了人家似的。
这几个月,日夜进出紫宸殿,李璧连自是知道漓裳在予涵心目中的地位。
按理,皇上既是有意将狩猎之事隐瞒与臻妃,他是不该透漏分毫的。
为官之道,自是该体察圣意,想圣上之所想,急圣上之所急,倘或臣下愚笨,体察不到皇上的意思,皇上自没有要人家性命的道理。
可若是有个枕边人日日对着皇上的耳朵吹枕边风,那可是要命的事情了。
他思忖片刻,含笑道:“娘娘说哪里话?老臣怎敢欺瞒娘娘。其实皇上带了其他娘娘出宫狩猎,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老臣想着,皇上有意隐瞒娘娘,定是想着娘娘身子不适,舍不得娘娘跟着受苦,又担心娘娘心里有气,对身子不利,这才不敢浑说。那位娘娘不过与娘娘颇为肖似罢了,小孩子家,没见过诸位娘娘几面,一时认错了也是有的。还请娘娘见谅!”
这只老狐狸!
在宫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自是早已成精了。
漓裳只盯着那小厮不放,“小公公,你在哪里看见皇上带着那狐狸精的?”
那小厮望了一眼李璧连,既然师傅都开口了,他也不敢有所隐瞒,伏地道:“回娘娘,奴才并不曾在别处见过娘娘!满宫里的人都说臻妃娘娘随了皇上出宫狩猎去了。刚刚听见师傅行礼时,称呼娘娘臻妃娘娘,奴才一时奇怪,惊扰了娘娘,娘娘饶命!”
李璧连想不到竟是自己一时疏忽惹出了这番是非,苍老的面皮皱成一团,映在漓裳晶莹剔透的瞳仁里。
“你为人诚实,本本分分,我怎么会怪你!我还得谢谢你呢?”漓裳捋下腕上的一对羊脂玉錾折枝绿萼梅花的镯子递给无双,“这个,赏你了!”
那小厮连忙磕头谢过。
“臭皇上!背着我跟别的人好了!赶明儿,我就出宫去!”漓裳作势抹了几把眼泪,这才向李璧连招手,叫他给自己把脉。
李璧连不看还罢,把脉之下,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皇上早有言在先,臻妃出了什么事,只向他和孙树安要命!
如今竟有人对臻妃下药?
幸而只是软骨散这样的迷药,倘或换了损及胎儿或母体的毒药,他和孙树安岂不是也要跟着陪葬?
“大人,我怎么了?”漓裳盯着李璧连额头上滚滚之下的汗珠,小心翼翼地问。
“回娘娘,娘娘只是食用了不好东西,这才导致头晕,体乏,其他并无大碍!”皇上并不在宫中,此刻多说无益,李璧连自然无从得知漓裳早已心知肚明,隐瞒了真相,只避重就轻,嘱咐道:“从今日起,娘娘的食物、茶水都要经过老臣检查过了,方可食用!”
“真的没事?”
“娘娘只管放心!”
漓裳听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璧连告退,少不得要连喝带骂地教训那小厮一番,这才去亲自抓药、煎药、送至紫宸殿来。
整日的时间,漓裳都守在窗边。
抬眸,便是来往的目光锐利,四处搜索的侍卫。
予涵,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为何一方面打着她的名号满世界招摇,另一方面将她囚禁在着紫宸殿中,不许她出门半步?
她可以想见的……
她不敢再想。
低眉又逢着那抱香枝头菊花。
琐碎的黄,形神苦瘦。
急骤的晚风,簌簌的刮过身体,心口的某一处,排山倒海的疼,仿佛正在被撕开。
无双过来关了窗子,“娘娘,天晚了,您身子弱,可别着了凉。”
她沉默不语。
昼尽。
夜临。
她悄然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