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楼的钟声飞过宫墙,飘到空中,又缓缓散落在花树之外,已是辰时了。
风起,纱帘轻动,雨丝渐密,雨水顺着屋檐罅隙滴落,溅在雕花大理石台阶上,是空灵飘渺的脆响。
漓裳抬起头,晦暗不明的光线凝在予澈儒雅刚毅侧影里,透着一种她不熟悉的冷凝与决绝。她顺着他飘渺的目光望去,只见千藤万蔓凝结缠绕,纷披的绿叶在细雨中越发显得苍翠欲滴了。
想着予澈和予涵刚才的那番对话,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了吧。
她不愿打扰他,安静地倚在他的怀里,惬意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静谧时光。
予澈眉峰微皱,时光倒流,数日的经历一幕一幕在眼前拉开。
他的父皇,大齐第二代君主孝武皇帝,年逾五十,自来身强体健,纵使偶有小疾也未误及政事。此番忽染沉疴,数日不曾临朝,本来也无可非议,福兮祸兮,本无定数。
奇怪的是,初到京城,众皇子联名觐见均不曾获允,十日之后,方才准许入宫探视。
彼时,孝武皇帝,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端坐在华贵妃的玉竹殿,探问起众皇子来由,反倒垂足顿胸责骂起众皇子权欲熏天,心术不正来。
众皇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怏怏告退。
心中隐约觉出哪里不对,细思之下,偏又无一点头绪可寻。
如此又是十余日,孝武皇帝依旧没有上朝,众皇子轮流入宫觐见。孝武皇帝或是与华贵妃畅谈欢聚,或是辅导九皇子轩辕予汶攻读史实政论,并无异样可寻。
问题出在哪里?
事关皇权政治,想来众皇子都和予涵一样,明里暗里,心机手段,剔亮了双眼紧盯着玉竹殿不放。
依旧一无所获。
玉竹殿仿若铜墙铁壁一般,明枪暗箭均被挡至大门之外。外面的风透不进去,里面的水亦泄不出来。
如果孝武皇帝不是有意提拔予汶的话,整个事件布置的精密细致,纹风不透,后宫攻坚,朝堂围点打援,那么,未来虽不至于“引颈就戮”,“寝食难安”却是在所难免了。
予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自己也就是红尘一看客,坐在台下的观众竟为戏子们担起心来。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看三国掉泪,为古人担忧,真所谓多此一举了。
予澈抱着看客的姿态,心境平和起来。
然而人生本就如戏,谁又能逃脱命定的角色?
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绵而下,连日阴沉,连空气里似乎也泛起了淡淡的霉烂气息。
霖雨不止,百事俱废。闲来无事,予澈依旧倚在书案前捧了书卷打发光阴,漓裳照例在旁伺候茶水。
这一日正午时分,小雨渐止,予澈携着漓裳的手出的门来,二人抬眼望天,只见天边黑云滚滚,惊涛巨浪般层层翻叠,故不敢走远,只在庭院小径里悠悠散步。
哪知只行了一箭之地,狂风骤起,落叶沙沙如潮,万叶千声俱是哀婉凄厉的悲鸣。
陡然一声巨响,电光开出,雷声隆隆响起,滚滚黑云压城而来。
予澈赶紧拉了漓裳奔了回来,脚跟尚未立稳,一阵急雨滂沱而下。
二人相视一笑,携手倚门而立。
透过千重珠玉,万重雨帘,几个内廷宫人身披斗篷,步履匆匆地直向这边闯了过来。
走得近了来,予澈方才认出,为首的一名手捧金黄色玉轴提花锦缎金册宫人,正是孝武皇帝贴身内侍郭公公。